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84章 原來龍不喜歡吃香火
暴雨過後,宮牆內外皆被洗得發青。
清明台卻未沾半分濕意。
簷角銅鈴低垂,紋絲不動,彷彿連風都不敢驚擾此地將要發生之事。
沈青梧立於高階之上,黑衣如墨,袖口殘留著亂石崗的泥痕與乾涸血跡。
她身後,那截從黑木槨上撬下的殘片靜靜橫陳於祭壇中央,漆黑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像是某種沉睡之物正緩緩蘇醒。
七盞引魂燈依次排開,燈油並非凡物,而是混了怨魂淚、斷骨灰與三更露水的陰煉之液。
每一盞都幽光微閃,映得整座清明台如同黃泉渡口。
“點火。”沈青梧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波瀾。
線清顫抖著捧出溫讓遺留的燈芯殘燼——那位曾為她擋下地府反噬、焚儘魂魄而亡的判官同僚。
這縷灰燼藏在她貼身香囊中已三年,今日終於要用它喚醒真相的最後一角。
火摺子一觸即燃。
刹那間,火焰並非橙紅,而是泛出詭異的紫黑色,像有無數細小的手從火心伸出,撕扯空氣。
殘燼爆裂,一股腥甜氣息彌漫開來,夾雜著孩童啼哭般的嗚咽。
祭壇震顫。
黑木槨殘片發出“咯吱”聲響,彷彿內部有什麼東西正在翻身坐起。
緊接著,空中驟然浮現一道巨影——扭曲、畸形,形似龍卻非龍:無角、無鱗,脊背自頸至尾裂開一道血口,宛如巨口,不斷開合。
而它的腹中,竟有無數嬰孩魂魄被吞入那道裂縫,化作黑煙,滲入其軀體。
斷言跪倒在地,佛珠寸斷,口中溢血:“這不是護國神獸……是‘噬嗣獸’!上古禁忌所載,專食王朝繼承者命格,以血脈為餌,借宗室之名竊據龍脈,假扮天命之主!”
他雙目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它不降雨,不騰雲,隻啃食皇子……每三十年一次獻祭,不是為了平息邊患,是為了喂養這個怪物!”
線清癱坐在地,手中織機仍在自發運轉。
銀線飛舞,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命紋圖譜,串聯起三百年前至今所有“夭折”的嫡出幼子。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有一段被抹去的記憶、一具無**回的屍骨。
“他們沒死在病榻上。”她聲音破碎,“他們是被活埋進龍脈節點,屍身煉成‘替骨’,魂魄鎮壓陣眼……而這東西,披著他們的命,頂著龍的名,受萬民香火——我們拜了三百年的神,其實是靠吃皇子長大的鬼。”
寂靜如刀,割破呼吸。
殿外忽有鐵靴踏地之聲。
蕭玄策緩步走入,玄色龍袍未換,肩頭卻披了一件素白內宦所穿的舊氅——那是他幼時弟弟常穿的模樣。
他目光掃過空中那吞噬魂魄的惡靈虛影,沒有震驚,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寒意,彷彿靈魂早已凍結。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帛書最末端的那個空位。
一個尚未填入姓名的位置,標注時間——十八年前。
正是他年僅五歲的胞弟夭亡之時。
“封鎖宗人府。”他開口,聲如寒鐵,“所有皇室玉牒、胎記錄、接生嬤嬤卷宗,全部封存。違令者,斬。”
無人敢問為何。
當夜,老宗正被押至乾元殿偏閣。
白發蒼蒼,跪伏於地,麵對禦前玉璽壓頂,終是崩潰。
“先太後……誕下雙生子……按祖製,隻能存一嫡統……活下來的是當今聖上,另一個……被秘送北陵,埋入第一處龍脈節點……製成首塊‘替骨’……”老人語不成調,“陛下,您不知道……當年哭聲最大的暴雨洗過的宮牆泛著青灰冷光,彷彿天地也為即將降臨的裁決屏住了呼吸。
清明台上,紫黑火焰仍在燃燒,那縷溫讓的殘燼已化作一道遊絲般的魂痕,在空中盤旋片刻,終是緩緩消散。
沈青梧眼睫未動,隻指尖微顫——她聽見了,那一聲極輕的歎息,像是告彆,又像是托付。
但她不能回頭,也不能軟弱。
此刻她站在陰陽交界之處,身後是三百年的謊言與屍骨堆砌的王朝根基,麵前,是必須斬斷的宿命之鏈。
“斷龍儀,隻能在下一個祭期開啟。”斷言跪坐在地,掌心佛珠儘數碎裂,血痕蜿蜒如蛛網,“九處龍脈節點同時焚書,等同於撕開天命契約……陛下,這不隻是動龍脈,這是要剜去國運之根!一旦氣數崩解,邊軍嘩變、藩王起兵、百姓暴亂……天下將無一日安寧。”
他抬頭看向蕭玄策,聲音發抖:“您願意背負亡國之名嗎?”
風自殿外捲入,吹動沈青梧的黑袍獵獵作響。
她緩步向前,目光卻落在那張由線清織出的命紋帛書上——銀線勾連,密密麻麻的名字如蟻群爬行,最終彙聚成一條扭曲的“偽龍”之形。
而在最末端,那個空缺的名字終於被血色絲線填滿:蕭承煜,五歲夭亡,生辰與帝王同日,八字僅差一刻。
她冷笑一聲,聲音冷得像從墳中掘出的鐵器:“你們供奉它三百年,叫它護國神獸,可它護的是誰的國?吃的是誰的孩子?香火供的是謊言,祭禮喂的是貪婪。它不是龍,是竊命之鬼;你們拜的不是神,是食嗣的畜牲。”
她轉身,直視蕭玄策,眼中沒有祈求,隻有審判者的凜然:“你要救這個江山,還是救那些還活著的孩子?若你不敢簽這一筆,我便自己來燒。哪怕地動山搖,我也要讓它吐出吞下的命。”
蕭玄策立於階下,肩頭那件舊氅隨風輕晃,像是幼弟曾撲進他懷中的影子。
他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取過案上朱筆。
筆尖蘸墨,卻不落於紙,而是劃破自己指尖,以血代墨,在帛書末尾鄭重寫下自己的名字——蕭玄策。
刹那間,萬籟俱寂。
天空驟然裂開一道金縫,一道粗如殿柱的金光自雲層劈落,直貫北方隱塚方向。
地麵劇烈震顫,彷彿大地骨骼斷裂,九處遙遠之地幾乎同時傳來低沉轟鳴,如同九顆心臟在同一瞬被利刃貫穿。
黑焰衝天而起。
從北陵到南嶺,從西淵至東海,九道漆黑如墨的火焰撕破地表,直衝雲霄。
那火焰不燃草木,不毀城池,卻讓所有看到的人魂魄戰栗——因火焰之中,竟有無數嬰孩虛影掙紮哭嚎,又被一股無形之力強行抽離,彙入半空那正在崩解的巨影體內。
那“龍”在嘶吼。
不是龍吟,而是野獸瀕死的哀嚎,夾雜著數百年的怨毒與不甘。
它的軀體寸寸龜裂,脊背上那道吞噬魂魄的血口瘋狂開合,卻再也吸不到一絲命格之氣。
信仰的鎖鏈一根根斷裂,香火願力如沙塔傾塌,轟然潰散。
線清仰頭望著星空,忽然怔住。
原本穩居天心的紫微帝星,光芒正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如同油儘燈枯的老者。
而在北鬥偏南之處,一顆從未記載的星辰悄然亮起——幽藍深邃,光而不耀,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
她喃喃出口:“判……星?”
沈青梧閉上眼,感受著體內陽氣如江河倒灌般流逝,耳邊是萬千冤魂解脫後的低語。
她知道,這一夜之後,再無“殉龍之”,也再不會有哪個母親抱著夭折的皇子,在深夜裡無聲痛哭。
但她也知道——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七日後,宮中異象初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