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85章 龍脈斷了可我的債還沒清
七日後,宮中異象頻生。
金鑾殿梁柱之上,滲出暗紅汁液,黏稠如血,卻無血腥氣,反有一股陰冷鐵鏽味彌漫殿宇。
太監們連夜擦拭,拂布一觸即焦,彷彿那液體來自地獄熔爐。
掌印太監跪地叩首,連喊“天罰”,未及說完,口吐黑血倒地不起,屍身迅速乾癟,如同被抽儘精魄。
同一夜,太醫院藥爐無火自燃。
火焰幽藍,無聲舔舐陶甕,所有安神湯劑儘數沸騰翻湧,轉瞬化作腥臭毒漿,潑灑之地草木儘枯,飛蟲墜亡。
院使驚恐奔走,欲上報內廷,卻發現通往乾元殿的長廊竟憑空多出一道斷崖——霧氣翻滾,深不見底,彷彿整座皇宮的地基已被某種力量悄然蛀空。
斷言是在清明台外守夜時察覺星象有變的。
他披著破舊僧衣,跪坐於露台石階,手中銅鈴早已封入三重符紙,埋進地下七尺,為的是測天地震脈。
可就在子時三刻,地底突傳七聲脆響,如裂骨、如斷筋。
他挖出銅鈴,隻見鈴身龜裂七道,每一道都精準對應九處龍脈方位。
“有人在以整座王朝為祭,反壓判官。”他喃喃出口,聲音顫抖,“這不是天怒,是地府動了真格。”
抬頭望天,紫微垣徹底黯淡,帝星幾近熄滅,而那顆新生的“判”星,正被三重鎖鏈虛影纏繞,星芒掙紮閃爍,似有巨力自九幽深處拖拽其墜落。
也是她正在付出的代價。
與此同時,沈青梧已連續三夜夢見碑林。
無邊無際的黑色石碑矗立在灰霧之中,每一塊都刻著她曾審判過的名字——趙貴嬪、溫側妃、老宗正、北陵守……那些死於她手或因她揭露而伏法之人。
他們的名字清晰如刻,可碑底卻不斷伸出嬰孩手臂,蒼白細弱,指甲烏黑,一寸寸攀上她的腳踝,低語如風:
“你救不了我們……你也吃過香火。”
“你用他們的怨念開冥途,用他們的痛苦延壽命……你和他們一樣。”
她想掙脫,卻發現雙腳早已陷入泥沼,越掙紮,拉扯越緊。
遠處,那截黑木槨殘片靜靜漂浮在血湖中央,緩緩睜開一雙無瞳之眼。
第四日清晨,她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寢衣。
指尖微動,抬起手掌——掌心赫然浮現出一道細小裂痕,不流血,隻滲出灰燼,簌簌落下,落在枕上竟燒出幾個焦孔。
她盯著那道裂痕,久久未語。
門外傳來線清的腳步聲,輕得像怕驚擾鬼魂。
她悄悄推門而入,手中織機不停,銀線自動穿梭,在空中織出一段命紋圖譜。
畫麵定格時,四字浮現:代償將啟。
“你開始承接噬嗣獸的罪業了。”線清聲音極輕,“它吞皇子命格三百載,如今命軌崩解,因果倒卷,你斬斷它的同時,也成了新的‘承罪之軀’。地府不會容忍一個凡人篡改天命秩序,哪怕你是奉契行事。”
沈青梧冷笑:“我從沒想過全身而退。”
她起身,披上黑袍,袖口殘留的灰燼隨風飄散。
鏡中映出她的臉——蒼白、瘦削,眼下青痕如墨,像是靈魂正被一點點掏空。
可她的眼神依舊銳利,像一把磨到極致的刀,寧折不彎。
隻要還能再判一次,再送一個惡魂下黃泉,她便值得。
而在乾元殿,蕭玄策並未因國運衰頹而退居深宮。
相反,他比以往更勤政。
每日辰時必至工部,親自督造一座青銅巨櫃,名曰“陰牘櫃”。
櫃身銘文皆為鎮魂咒,內藏三十年來所有失蹤皇子案卷副本,甚至連《斷統紀》這等皇室禁典也被謄抄封存其中。
他下令,待櫃成之日,即送往四方州府,公之於眾。
老尚書跪地痛哭:“陛下!此舉一旦泄露,藩王必亂,百姓必反,國將不國啊!”
蕭玄策冷冷看他一眼,忽然抽出腰間玉帶,猛地砸向其額。
“砰”一聲悶響,老臣額頭綻裂,鮮血直流,卻不敢呼痛。
“若國本能靠謊言撐三百年,”他聲音平靜得可怕,“那就讓它也嘗嘗真相的滋味。我不怕亡國,隻怕死後見不得我弟一麵。”
當夜,他獨坐偏殿,胸口忽有灼痛。
低頭解開龍袍,隻見心口位置浮現出一道暗金色烙印——那是當年簽署亡國詔時,天地氣運反噬所留下的印記。
此刻,那烙印竟微微蠕動,彷彿有生命般蜿蜒爬行。
更詭異的是,耳邊響起吟唱。
不是宮樂,也不是梵音,而是遙遠北狄荒原上的古調,蒼涼嘶啞,歌詞斷續,卻是開國誓詞殘句:
“……山河為契,骨血為盟,一命換一命,一魂抵一星……”
他猛然抬頭,目光穿透窗欞,直望清明台方向。
可他仍要走下去。
因為唯有她能撕開這三百年的謊言,唯有他敢承擔這亡國之名。
翌日,清明台外。
斷言捧著一卷泛黃經書而來,腳步沉重。
線清站在織機旁,手中銀線顫動不止,似預感風暴將至。
“必須封閉清明台。”斷言沉聲道,“焚毀所有判魂錄,終止審判。否則,不出三月,她會成為下一個噬嗣獸——以萬魂供養,替天受罪。”
風起,吹動沈青梧的衣角。
她站在祭壇之上,望著遠方灰濛濛的天空,彷彿聽見了命運齒輪咬合的聲音。
然後,她緩緩抬手,從懷中取出衣物。
是一縷焦黑的燈芯殘片,藏於素布之中,已有三年未曾示人。
她輕輕摩挲,指尖撫過那早已熄滅的灰燼。
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麼。
但所有人都明白——
她不會停。第385章
龍脈斷了,可我的債還沒清(續)
風如刀割,刮過清明台殘破的祭壇。
斷言的聲音還懸在半空,沉甸甸壓著人心:“必須封閉清明台,焚毀判魂錄——否則她會成為下一個噬嗣獸!”他手中經書顫抖,頁角翻飛,彷彿連古籍都在畏懼即將降臨的天罰。
線清指尖一顫,織機上銀線崩斷,命紋圖譜瞬間碎裂成點點微光,飄散如燼。
她抬頭看向沈青梧,眼中滿是驚痛與不解:“你明知道代價是什麼……為何還不停手?”
沈青梧立於高台,黑袍獵獵,像一尊自地獄歸來的判官塑像。
她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手,從懷中取出衣物。
素布輕啟,露出一截焦黑乾枯的燈芯殘片——三年來從未離身,藏於心口貼肉處,如同封存一段早已熄滅的執念。
眾人屏息。
下一瞬,她五指收緊,指甲狠狠劃過指尖,鮮血湧出,順著掌紋滑落,滴在那殘破燈芯之上。
血珠滲入焦痕,竟無蒸發,反而如活物般遊走,浸透整段灰燼。
她將燈芯按上心口,閉眼低語,聲若冥河回響:
“以我精血,燃汝餘燼。”
刹那間,幽藍火焰騰起!
無聲無息,卻撕裂夜色。
火光不熾熱,反透刺骨寒意,彷彿來自九幽深處的引魂之燈。
火焰纏繞燈芯,映照她蒼白麵容,雙眸開闔之際,再無半分人間情緒——隻有審判者纔有的冷峻與決絕。
“你們怕地府降罰?”她冷笑,聲音如鐵鏈拖地,“可我簽的本就是死契——陽壽儘時,魂歸冥途,任憑處置。”
她抬起眼,目光掃過斷言、線清,最終望向遠處乾元殿的方向,彷彿穿透宮牆,與某一雙同樣未眠的眼睛遙遙相對。
“但在那之前……”她一字一頓,判魂筆自袖中飛出,懸於頭頂,筆尖垂落墨痕如血,“我要把該寫的字,一個不少寫完。”
話音落,天地驟靜。
風止,雲凝,連遠處宮簷銅鈴都不再輕響。
唯有那簇幽藍火焰,在她掌心跳動不滅,照亮她腳下焦土——那是前日“斷龍儀”啟動後留下的灼痕,龜裂如蛛網,深不見底。
忽然,判魂筆自行下墜。
筆尖觸地,竟無需墨汁,直接在焦土上緩緩劃動,彷彿被無形之力牽引,一筆一劃,沉重如山。
“誰——”
第一字落下,地麵微震。
“守——”
第二字成形,空中浮現出淡淡怨氣,凝而不散,似有無數亡魂在低語。
“陵——”
第三字終畢,整座清明台猛然一顫!
三道裂痕自字跡四周蔓延,直通地下,隱隱可見暗紅光芒自裂縫深處透出,如同地脈流血。
沈青梧單膝跪地,喉頭一甜,一口黑血噴出,濺在“陵”字末端,竟被焦土吸收,化作一道暗金紋路,轉瞬消失。
她卻笑了。
笑得淒厲,也笑得釋然。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毀滅——掌心裂痕每日加深,夢中碑林越擴越廣,每夜都有新的嬰孩手臂攀爬而來,低語質問。
她的身體已非純粹活人,靈魂更早已超載千百倍因果。
但她不能停。
因為她記得那個雨夜。
溫讓躺在血泊中,手中緊握這盞油燈,最後一口氣仍在說:“青梧……守陵使……他們騙了所有人……”
那時他還活著,現在他成了她心中永不熄滅的火種。
而今,這火終於再度點燃。
哪怕焚儘她自己。
同一夜,線清回到清明司偏閣,默默整理新一批由乾元殿送來的陰牘卷宗。
燭火搖曳,她指尖拂過一份泛黃名錄——三百年前開國初年的殉葬記錄,密密麻麻列著陪葬宮人姓名。
本應無異。
可就在紙頁邊緣,一行小字悄然浮現,墨色極淡,似用鼠須筆尖偷偷添補,若不留神,根本無法察覺:
“主祭者非帝,乃‘守陵使’。”
她呼吸一窒,猛地抬頭。
窗外,北風呼嘯,方向正指皇陵所在的景明山——那一片埋葬帝國開端與秘密的禁地。
她怔坐良久,終於提筆,將這行字小心翼翼拓印下來。
而在清明台廢墟之上,沈青梧望著北方天際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雲,輕聲自語:
“三百年前……是誰站在龍脈儘頭,代天執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