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五十二章 圓娘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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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娘離家出走了!
辰哥兒的房間裡燭火通明,
老郎中手持剪刀剪掉辰哥兒身上沾血的衣物。
王閏之心疼的直落淚,春硯伏在榻沿上幫著老郎中檢視辰哥兒身上的傷勢。
硯青扶著蘇邁走進門來,口中不停的勸道:“大哥兒身上還帶著傷,
儘量少走動,撒下去的藥粉要散掉了!”
蘇邁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身上有傷也坐不下,隻站在辰哥兒的床榻前,就著一旁的燭火仔細看辰哥兒身上的傷,邊看邊歎氣,
眼圈不知不覺的紅了。
在蘇邁心裡,
辰哥兒與旁的手足格外不同,他給其他手足當兄長,
對著辰哥兒卻是多操了一份老父親的心,
他憐惜辰哥兒還在懵懂之際就失了親母,
總是怕他受委屈,日常對他十分寵溺。
他自己是瞭解辰哥兒的,
辰哥兒雖然頑皮,但絕不像爹爹說的那樣是個隻顧自己的自私弟弟,爹爹這次動了真怒,
將辰哥兒往死裡打,他豈不心疼?
郎中一邊用乾淨的巾帕擦拭辰哥兒的身子,
一邊給他用上好的金瘡藥,朝雲在外間熬著內服的活血化瘀的湯藥。
蘇邁帶著傷站得久了,
有些頭暈目眩,他見郎中將辰哥兒的傷口處理妥當,不禁定了定心神,問道:“老先生,
舍弟的傷勢如何了?”
老郎中麵容嚴肅,擡手捋了捋鬍鬚道:“夜裡若不發熱倒還好說,若發起高熱來,聽天由命吧。”
蘇邁聞言如遭雷擊,心涼了大半截!眼淚簌簌的往下落,悄無聲息。
蘇軾在門外聽到老郎中的話,亦沉重的邁不開步子,心下後悔不已。
至半夜時,辰哥兒果然恍恍惚惚發起熱來,退熱的法子都試遍了,收效甚微。
圓娘在祠堂抄經書抄的抓肝撓肺的,總靜不下心來,以致頻頻出錯,她不顧任嬤嬤的阻攔,堅持跑出去跟蘇軾解釋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
剛跑出祠堂,卻見辰哥兒的房間裡仆人進進出出的,便知不好。
她藉著昏黃的燭光,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不管院子裡淤積的雨水打濕裙襬和繡花鞋,陰濕的水漬直往腳心處鑽,涼得她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她拉住蘇邁問道:“大哥,二哥怎麼樣了?”
蘇邁萬念俱焚,灰心道:“燒起來了,總退不了熱,家裡還有根百年老參,我去取來,但願有用!”
圓娘愣住,越是慌亂的時刻她越冷靜,忙將小饕餮搖醒道:“給我兌一盒最管用的退燒藥,要快,要快!”
小饕餮輕易醒不了,除非有美食誘惑,可眼下哪裡有美食可以喚醒它?!休眠狀態下的小饕餮十分高冷,像個冇有任何感情的機器,半分不給通融。
它聽說圓娘要兌退燒藥救急,無情的扣除她賬戶上存著的泰半兌換券,然後給了兩粒退燒藥。
圓娘:“……”她現在冇功夫跟它扯皮,等她騰出時間來的!
她將退燒藥碾碎,攔住了蘇邁,端走了他手上的人蔘湯,然後將退燒藥投入蔘湯碗裡攪勻,強行給辰哥兒灌了下去。
眾人都圍在辰哥兒榻前,她躲到一旁觀察藥效,約摸半個時辰後,辰哥兒漸漸退燒了,圓娘這才鬆了一口氣。
至黎明時分,辰哥兒這才幽幽轉醒,好多人一鬨而上,圍著噓寒問暖,圓娘一時插不進去,見他已無大事,這才悄悄離開。
但想到自己還有罰在身,遂又回了祠堂,繼續跪坐在蒲團上抄寫經文,任嬤嬤早已回房休息,偌大的祠堂空蕩蕩的,隻有她一人在,外麵的風很大,吹得門窗吱吱的響,圓娘擡眸見數位牌位,心有慼慼然,她不禁擱筆,虔誠跪拜道:“諸位師祖保佑,保佑二哥早日康複,他是什麼秉性的孩子先師祖們有目共睹,他打小就愛護弟弟妹妹們,先前叔寄腿腳不好,家裡擺宴熱鬨時,叔寄的房間難免冷清,二哥總是在宴席上悄悄溜走,給弟弟帶各種好吃的好玩的,還陪他說話玩笑,不至於讓他太孤獨寂寞。”
圓娘說著說著,心裡酸澀澀,眼眶溢位濕意,她繼續道:“弟子幼失怙恃,孤苦伶仃,師父大發善心收養了我,二哥……”她哽嚥了一下,道,“二哥憐我無父無母,總是對我多加關照,吃穿用度也時時以我為先,自己不爭不搶,便是這次闖禍也是聽說我想要瓦片,他纔去揭的,反倒被師父誤會了去。”
“那前任知州是個頗有農趣的人,喜歡在官舍栽樹種菜,圈養雞鴨,也喜歡在屋頂養鴿子,東廂房的屋頂上陳設了許多鴿子窩,二哥不是故意隻揭大哥房頂的青瓦的,他過不去彆的地方,烘烤海腸又極費瓦片……這才闖下禍事,說到底都是因為我,我實在無顏在蘇家自處了!”
說至此處,她已淚流滿麵,嗚嗚哭著俯身拜了拜,起身回房。
她將拂霜和知雪支了出去,仔細揀了塊方正的青粗布攤平鋪開,隨意挑了兩套時下穿的衣裳,餘者貴物一律未帶,甚至她還放了一把銅錢在先前放衣物的地方,她懷中抱著小行囊,左右看看,趁著家中忙亂,迅速跨出家門,準備離家出走了!
她抱著青色的行囊,在舉目無親的密州街頭茫然四顧,離開蘇家,她又該去往何處呢?
冇有路引休想去往彆的州府,她邊走邊盤算著,她需要做些什麼來養活自己?繡活她不行,寫字的話她又比不過讀書多年的老秀才,倒是可以擺食攤,隻是不能在密州擺食攤,她低眉思索籌劃半日,去哪兒弄張假路引子,先離開密州再說,要不去南京吧,哦,現在那地兒叫金陵。
王安石如今在那兒貓著呢,有王安石在的地方,吏治應該不會太差。
圓娘打定主意,步伐有了方向。
此時,她卻不知蘇家已經翻了天!
拂霜見圓娘麵色有異,生怕她有彆的事,並不十分專注做事,隔了一盞茶的功夫到底不放心,藉故回了西廂房,探了探頭髮現圓娘冇在,她又去祠堂看了看,圓娘也冇在,她去辰哥兒的房裡打了個晃,依舊冇圓孃的影兒!
她心裡已有些慌了,捉住知雪就問:“小娘子呢?”
知雪晃了晃手中的宣紙道:“小娘子說抄經文的紙不夠了,命我去書房裁了些,正要給她送過去呢!”
拂霜雙掌一合,心裡徹底慌了,她忙道:“彆管紙不紙的了!快去找找人吧,我到處尋她不見。”
二人慌慌張張的找人,未果!去問看守門房的小廝,也說冇注意。
這事兒不知怎麼傳到蘇邁耳朵裡,他顧不得身上的病痛,派人到處去找。
拂霜又仔仔細細的查了一遍西廂房,發現衣櫃裡少了兩身春衫,多了一捧銅錢,連裹碎布料的包袱裹子也不見了,知是圓娘有預謀的離家出走了!
她不敢有所隱瞞,忙去稟告了蘇邁。
偏生辰哥兒此時醒了,見大家都來噓寒問暖,獨不見圓娘,心下不安,以為圓娘也捱了打,一疊聲的要見她。
蘇邁被這倆小祖宗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偏生久久尋不見圓娘,他隻得胡亂編了個理由哄住辰哥兒,當即不敢耽擱,立馬派人去前衙知會蘇軾。
蘇軾驚的立馬回府,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麵色一寒,因為圓娘是女郎,他亦不好聲張,隻派心腹衙役著了便服出去尋人,他自己亦脫了官服牽了馬出府去找!
家中的仆婦,先是探了水井房梁等危險之地,後來又沿著河邊水溝一一探尋。
硯青硯秋等人去牙行等魚龍混雜之地摸排。
蘇軾騎馬將每個坊道都檢視了,連聽見年幼女郎的哭聲都要上去一探究竟,越找他心裡越慌張,麵色亦愈發的蒼白。
圓娘此時正在跟一個辦假路引子的扯皮,十兩銀子一張路引子還是太貴了!她得留著錢去金陵開店呢!
豈料那閒漢說:“密州到金陵有千裡之遙,路上需要打點的地方多著呢,這才價錢高些,小娘子信不過咱,不如去彆家問問,十兩銀子已是極限,你看看彆家給不給的出這個價?!”他瞧著圓娘年紀輕,涉世未深,又穿著富貴,欲狠狠的宰她一把。
圓娘聞言,果然提起包裹,轉身便走。
“哎,等等!”那閒漢見她行動利索,立馬又改了主意,“五兩!五兩銀子!不能再少了!”
圓娘冷笑道:“二百錢,多一文都不是買賣,誰知道你這路引子能頂多大用,萬一我一上船就被查出來落了大獄,豈不財物兩空?!”
“哎呀!小姑奶奶,你被查出來還有咱什麼好果子吃?你且安心,再不濟我送你去登船。”閒漢說道。
圓娘連忙擺擺手道:“那倒不必,我有手有腳,不勞煩大駕。”
豈料那閒漢已然生了彆的心思,見圓娘衣衫不凡,又拿不出什麼正經的路引子來,隻以為她來路不明,心想著做一門生意也是做,做兩門生意也是做,如今安撫住她,好言好語的送她上船,至於是開往何處的船就看她的造化了,左右官府拿不住他的錯處,一個懼怕官府的孤身小娘子,太容易拿捏了,有錢不賺王八蛋!
圓娘亦不傻,她見閒漢不經意間目露邪意,心裡已升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也顧不得路引不路引了,隻想著穩住眼前這個閒漢,趁機逃走!
萬惡的封建舊社會!女子出門怎麼這麼難呢?!
那閒漢見圓娘起了疑心,也不再猶豫,伸手便要抓圓娘,圓娘狠狠的將手中的青石子擲向他,然後慌不擇路的在坊道上狂奔。
二人一追一逃,偏偏那閒漢變了口風,直把圓娘叫小妹,讓人誤以為這隻是兄妹間的爭吵。
圓娘跑過一條巷子,儘揀著寬道跑,心跳如擂鼓,漸漸的越跑越慢,眼看著那潑皮兒將要追上她了,她心裡急得不行。
隻回頭看了一眼的功夫,再回過頭來險些迎麵撞上一匹高頭大馬!
她瞬間被人揪住,隻聽頭頂傳來一句:“你跑什麼?”
完了!完了!完了!她哀嚎一聲,欲哭無淚,讀書有什麼用?!她合該習武纔是!!
這時隻聽之前的閒漢吊兒郎當的吹了一聲口哨:“喂,你對我妹妹拉拉扯扯的做什麼?”
“你妹妹?誰是你妹妹!”圓娘瞬間呆住,隻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也完全說出她此時最想說的話,遂悄咪咪的一擡頭,身子瞬間一僵,又心虛的垂下頭去,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總之心緒複雜難言。
她眼裡的師父斯文體麵,甚少有這種披頭散髮的時候……
那閒漢還想說什麼,被及時趕到的硯青抽了一馬鞭。
硯青問道:“主子,如何處置?”
蘇軾冷冷的看了那閒漢一眼道:“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是!”閒漢被押走,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硯青順勢踢了他一腳道,“老實點!”
青石色的巷道長得能挽住陽光,此刻隻空蕩蕩的剩了二人一馬。
圓娘與蘇軾相對而立,風靜靜的吹,人影被光線越扯越長。
“你做什麼去?”良久,蘇軾問道。
“因我之故讓師父和二哥父子失和,我冇臉在蘇家待了,我要回家去。”圓娘彆扭的說道。
蘇軾沉默半晌,歎了一口氣道:“莫說傻話,你決意不要師父了嗎?”
圓娘心神俱震,她擡頭望著蘇軾紅紅的眼圈,喉中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無聲落淚,平複了一會兒才說道:“都說知子莫如父,師父那樣誤解二哥,我……我難以自處,再無臉麵在蘇家待下去了。”
“我不來的話,你預備去哪裡?”蘇軾問道。
“去金陵開麪館……”圓娘慢吞吞的說道。
蘇軾氣笑了!他仰頭望天,過了一會兒低聲輕喃:“好!好啊!原來你都打算妥當了。”
圓娘隻覺心裡悲得難受,她倔強著不肯多言。
蘇軾又道:“隨我回去,我給你真正的路引子。”
圓娘豁然擡眸,哭得不能自已。
“哭什麼?不遂你的心願你哭,遂了你的心願你還是要哭,究竟怎樣你纔開心呢?”蘇軾牽著馬,喃喃自語道,“我且問你,你果真不要師父了嗎?”
圓娘追上他,抱住他的腰,他的髮尾隨風揚起,已不似杭州時的濃黑,隱隱有些星白的意味,她放聲大哭道:“冇有不要師父,圓娘冇有不要師父,冇有不要!”
蘇軾握緊馬鞭,緩緩將她拉開,重重的揚起馬鞭始終捨不得落下,良久他歎了一口氣道:“世道艱難,你一個小娘子到處亂跑什麼!若是……”他不忍繼續說下去,隻得繼續沉默著。
他俯身將她抱上馬鞍,自己親自為她牽著馬,行了一段距離後才緩緩開口道:“你長大嫁了人,後半輩子都不再師父身邊……此時不必著急離師父而去。”
圓娘低著頭,心裡難過的無以複加。
回到官舍後,見她平安回來,一家人這才安了心。
蘇邁拉著她去看辰哥兒,兩小隻抱頭痛哭,連體娃娃一樣。
辰哥兒抽抽噎噎的問道:“他真冇打你?”
圓娘回道:“想打來著,想了想冇捨得……”
辰哥兒放了心,慶幸道:“冇打就行,冇打就行,等二哥翅膀硬了,帶你離開這裡,過逍遙自在的生活,你想要多少瓦二哥都給你揭來!”
兩小隻互訴衷腸,完全不顧身後的蘇軾。
圓娘破涕為笑:“我要那麼多瓦做什麼?我又不是瓦匠。”
提及此處,辰哥兒忽然想起來,問道:“你那海腸粉如何了?可製成了?”
圓娘回道:“快彆提了,都是那業障惹的,我一氣之下都倒了!”
辰哥兒臉色變了變,低咳一聲道:“那我這頓打豈不白捱了?”
圓娘看著旁邊熱乎的雞子湯問道:“還冇用膳?”
辰哥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道:“這就吃,這就吃!”
圓娘忽道:“等等!”她扭頭吩咐知雪將西廂房裡一個描有青竹圖案的白瓷罐取來。
片刻後,知雪將瓷罐取來,圓娘打開一道縫從裡麵取了一點點東西出來,倒入雞子湯裡攪勻,一股特殊的鮮味傳遍整間屋子。
辰哥兒趴在榻上往外探頭,心裡好奇的了不得。
圓娘將雞子湯捧至他麵前,舀了一湯匙道:“嚐嚐。”
辰哥兒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口吞下湯匙中的雞子湯,連忙點頭,對圓娘說道:“你也嚐嚐!”
圓娘從善如流,兩小隻你一勺我一勺的分喝,不一會兒雞子湯見了底,辰哥兒滿足的歎息道:“如此美味,值一頓毒打。”
蘇軾看著親密無間的兄妹倆,幾不可察的擰了擰眉頭。
蘇邁無意間掃見蘇軾的神色,亦在辰哥兒和圓娘之間打量了片刻,他伸手杵了杵辰哥兒,辰哥兒迅速擡眸瞥了蘇軾一眼,冷哼一聲,彆過頭去,不說話了。
蘇軾走近兩步,坐在榻前的繡墩兒上,拍了拍大腿,誠懇道歉道:“是爹爹不對,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你。”
“哼!”辰哥兒隻鼻孔裡出氣。
蘇邁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道:“老實回爹爹的話,不許淘氣。”
“哼!”辰哥兒又冷哼一聲道,“我原本要去阿孃跟前哭冤的,你們救我作甚?又打又救的,我是牛皮不成?他篤定我乾了壞事,我辯解有用嗎?我正生氣呢,不要和我說話!”
小傢夥年紀不大,氣性不小。
蘇邁扶額,隻得說好話道:“阿兄知道你是好孩子。”
“圓娘也知道。”圓娘說道。
在屋子裡的每個人都剖白了一番心跡,這纔將辰哥兒哄得轉過頭來,他定定的看著蘇軾道:“我冇有討厭你,你不必跟我道歉,你得去阿孃靈前發誓才行。”
“好,我去。”蘇軾從善如流。“還要罰你的,罰你今天不許吃撒了海腸粉的菜肴。”辰哥兒得寸進尺道。
“好,我不吃。”蘇軾回道。
“還……”辰哥兒話音未落,見蘇軾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他適時收住了話頭,抿了抿唇對圓娘說道,“圓妹,再給二哥盛碗雞子湯來,我冇喝夠。”
蘇軾見圓娘出去了,他低頭望著辰哥兒說道:“安心養傷,好了之後要去給你阿兄的房頂推土刻模補瓦的!”
“好,我補!”辰哥兒老實應道,轉念又道,“你一定不許偷吃撒了海腸粉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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