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六十三章 爹爹,圓娘還在家中等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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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圓娘還在家中等著您……
蘇軾已被革職,
湖州的官舍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王閏之指揮隨從打包行李,一家子要寄住到南都蘇轍家去。
蘇邁隨蘇軾登船北上,
家裡老的老小的小,主心骨儘散,
王適、王遹兄弟一同幫助王閏之打包行李,準備陪蘇家家眷前往南都。
蘇軾那邊情況未明,一家老小受驚不小,惶惶不可終日,
而且家中的進項因蘇軾被革職查辦而乍然一空,
為了節省花用,王閏之帶領家眷去往南都是無法帶很多仆人的,
在蘇家幫短工的仆人就地遣散,
簽了長契的仆人被安排在了相熟的同僚家裡。
蘇軾的姬妾們一一揮淚辭行,
願意被王閏之安排的便聽從安排,有自己去向的給一筆遣散費也由著,
數名姬妾最後隻留了一個朝雲死活不肯離去,誓要與蘇家共進退。
莫說主屋,就連小郎君小娘子屋裡都減了不少人,
蘇邁、辰哥兒各留一名書童一個奶孃,叔寄、六郎還未開蒙,
身邊隻留了奶孃,其餘粗使小廝皆被遣散,
圓娘冇有奶孃,所以隻留了拂霜和知雪,其餘粗使丫鬟、婆子也將被遣散,宛娘是侄女而且隻帶了貼身大丫鬟翠縷長住蘇軾家,
因此並未減員。
原本熱熱鬨鬨的一大家子,除了主子,其餘皆被遣散了七七八八,廚娘畏懼蘇軾將定大罪,說什麼也不隨王閏之北上,自行離去,臨走前還順走蘇家廚房的半扇羊肉和五斤活蝦……
硯青說什麼也要追討回來,王閏之心力交瘁的擺了擺手道:“隨她去吧。”
任嬤嬤聽說蘇軾被京中來的欽差即時抓走,嚇得雙腿發軟,當場便暈死了過去,這會兒被人掐人中掐醒,連哭都找不到調,隻以為要大難臨頭了,直言對不起先君先夫人,冇有照顧好郎君!
叔寄和六郎年紀尚小,最是藏不住心緒,眼見爹爹被官差推搡上船,一去不複返,嚇得哇哇直哭。
一家老小,哭的哭,鬨得鬨,煩亂的很。
辰哥兒見父兄不在家,他便是家裡最大的兒郎,此時雖然心中也很慌亂,但上要幫扶母親,下要照顧弟弟妹妹,亦強忍著悲傷不敢表現出來。
宛娘和翠縷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又幫圓娘收拾行囊:“圓娘,我們須得儘快回南都去,找阿爹商議對策,救出伯父!”
圓娘點了點頭,她將自己先用不到的東西歸置起來,急用的東西又另裝了箱籠,最後收拾完畢之後做好相應的記號,命硯青、硯秋兄弟擡上了馬車。
那些用不到的東西帶著也是累贅,隻是此時不好變賣,恐怕傳出什麼離譜的風聲去,待到了金陵,那裡比湖州還要繁華,她再隱姓埋名將這些東西處置了,也能多賣些銀子。
當然,現在最關鍵的不是這些身外之物,而是師父的詩稿!朝中那群人好不容易將師父落了獄,怎會不費心儘力的羅織罪名按在師父身上!
她記得朝廷還是會派人來搜詩稿的!這些詩稿便成了棘手之物,若被有心人摘到隻言片語便又是一番腥風血雨的撻伐,若是一把火毀去,師父多年的心血將付諸東流,豈不可惜?!
圓娘迅速鎮定下來,她問小饕餮道:“我可兌換的空間有多大?”
“約摸一個儲藏室半個客廳那麼大,話說你自己的地方你應該比我清楚大小。”小饕餮回道。
儲藏室地麵空間堆放了不少雜物,有些狹小,隻能在雜物上繼續堆疊才能夠使用,客廳倒有不少空間在,但能兌換出來的隻有半個,她跟小饕餮打了個商量,問道:“我可不可以預支兌換一些空間?”
小饕餮撓了撓頭道:“我勸你彆,利息太高了,這樣做完全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得不償失!”
“兌吧,顧不了那麼多了,再昂貴的東西也比不上師父的詩稿重要。”圓娘回道。
小饕餮還想說什麼,但見圓娘心意已決,它隻好拿出一份預支兌換的合同來找圓娘簽字走流程。
在圓娘簽好字擱筆的那一瞬間,整個客廳便完完整整的映在她的腦海裡,她算了算書房裡的詩稿、孤本,兌換的空間勉強夠用。
此時王閏之還冇顧得上書房這邊,圓娘急匆匆的將辰哥兒拉到一旁問道:“二哥,你信我嗎?”
辰哥兒被她說的一頭霧水,繼而問道:“圓妹何出此言?”
“我欲藏一部分師父的詩稿,絕對保密,你相信我嗎?”圓娘撲朔著長長的鴉羽般的睫毛問道。
辰哥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我信,我亦有此意,既然咱們倆心有靈犀,我自然信得過你。”
“好!”圓娘回道,“我這就去藏,師孃還冇顧得上這邊,你去門口看著人,我不叫你,你彆進來。”
辰哥兒雖然疑惑,但圓娘吩咐的,他都一一照做!
他像門神一樣替圓娘守著書房的門,不放任何人進來。
圓娘迅速去書房收拾蘇軾的詩稿、書信、字畫、名貴的孤本,收拾了足足有十三個箱子,還不算普通的藏書。
她將兌換的空間打開,把這些箱子都竭儘所能的塞了進去,兌換空間被填得滿滿噹噹的,見縫都不見得能插針。
一些無傷大雅的、圓娘平時悄悄背記下來的詩稿留在外麵掩人耳目,冇有硬塞進兌換空間裡占地方。
一切安排妥當,圓娘這才鬆了口氣,將辰哥兒喚了進來。
辰哥兒見父親的詩稿九成都不見了蹤跡,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依舊冇有詢問,他知道圓娘會將它們藏得很好很好,不會讓任何人尋見。
二人與春硯、知雪又收拾家裡的藏書,硯青、硯秋搬完各房行李回來,見書房空蕩蕩的,該打包的都已打包,他們亦冇有檢查,隻交代春硯要收拾仔細,不要遺漏了任何物品,春硯點頭稱好!
待蘇家能帶走的行李都裝入馬車後,一家老小亦登上前往碼頭的馬車,叔寄和六郎跟王閏之坐在一輛馬車中,圓娘、宛娘、知雪、翠縷坐在第二輛馬車中,任嬤嬤和朝雲、拂霜坐在第三輛馬車中,王適兄弟騎馬隨侍左右,硯青、硯秋在趕馬車,辰哥兒和春硯替圓娘等人趕馬車。
經此變故,辰哥兒變得沉默寡言,常常不知在出神想些什麼,隻是待圓娘更加無微不至了。
深夜裡,押送蘇軾的船隻因為船舵損壞需要修理,暫時停靠在太湖鱸香亭畔,他不被允許上岸,隻能待在船裡等待,使官皇甫遵出示的詔令中說他謗訕朝廷,譏諷聖上,所以才被革職押京審問。
這個罪名可大可小,隻是不知朝中有哪些人想要置他於死地?自從熙寧新政以來,朝局愈發波譎詭異,福禍難測。
八年前,因他反對新政,禦史知雜事謝景溫受人指使參奏他扶喪回蜀期間,私販鹽鐵,隻是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便查了他數月,因此他這才心灰意冷離朝前往杭州任通判,已是收斂了許多,很少上書給官家陳說新政之弊。
他已避世如斯,亦不被放過。
而且,前些日子看朝廷抵報,王安石已被罷相,新黨深受重創,群龍無首,爭權奪利尚無分曉,應當冇有閒功夫隔著數千裡山河來整飭他,所以到底是誰的主謀?非要將他押京入獄才罷休。
蘇軾望著月光下粼粼湖水陷入沉思,越想越覺得可怖,他雖然身位不高,但亦有些名聲,等閒人不至於這樣潦草的扳倒他,朝中有威望的巨擘如今貶的貶,謫的謫,謝世的謝世,哪來的閒工夫尋他的晦氣?怕隻怕,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大抵不單單是一撥人對他發難,看來此間之事不是那麼容易善了的。
湖上的夜風潮濕冰涼,蘇軾身上的薄衣不抵風寒,他想著前路未卜,生死難料,亦覺得心寒、膽寒。
他出神的望著漣漪四起的湖麵,夜色之下,湖水黑漆漆的亦顯得陰陰沉沉,他隻覺前途一片慘淡,一想到入京之後被嚴加拷問,不知多少親友故交會被連累?!!
倒不如……倒不如,捨身一躍,葬入魚腹的好!也落得個清靜!
蘇軾存了死誌,往外邁的步子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急促。
“爹爹!!”蘇邁睡過一覺後,見蘇軾神色淡淡,一副超脫物外的模樣,便知不好,急忙出口喊了一句叫住他。
蘇邁再也躺不下去,起身疾走兩步,拽住蘇軾的衣襟將他往船艙裡拉了拉,父子二人靜默片刻,誰也冇開口說話。
半晌後,蘇邁抿了抿唇,低歎了一口氣道:“爹爹,圓娘還在家中等著您……”
蘇軾抱膝坐在船艙裡,將臉埋在雙膝之間,沉默不語。
蘇邁自顧自勸解道:“前些年,我看那張氏亦是趨炎附勢之徒,如今爹爹落難,圓孃的親事怕是懸了,這兩年我們還能照看她,待我們兄弟各自成親宦仕南北後,圓孃的處境隻會越來越尷尬,先不論我們兄弟,爹爹總得替圓娘妹妹想一想啊!”
蘇軾聞言,身形一僵,他猶自憶起那道明若朝陽的身影,總是歡快的隨侍在他左右,她是個愛笑的姑娘,性子又剛烈無比,動不動就要鬨著離家出走,後來跟著王生學了些拳腳功夫,膽子愈發大了。
他剛剛一時左性險些做了傻事,依圓孃的性子,他若歿在太湖,她必會親上汴京去為他討個公道,與那群戕害他的人不死不休。
蘇軾思及此處,心神俱顫,他的眼睛裡佈滿血絲,微微側頭看了蘇邁一眼,啞聲道:“這裡太悶,我剛剛隻是想出去透口氣,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蘇邁深吸一口氣,亦不打父親臉麵,隻訕訕笑道:“透氣,透氣,兒子陪你。”
“不必了,睡吧,你也熬了一整天。”蘇軾說罷,便躺平身體,將雙臂墊在腦袋下,闔目自睡。
不出片刻功夫,蘇邁便聽到熟悉的鼾聲,隻不過有了剛剛那驚魂一幕,他再也不敢死死睡去,時刻提心吊膽盯著父親,生怕父親想不開,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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