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了苗疆少年的情蠱 第13章 彆生氣了 清醒沉淪(二)
彆生氣了
清醒沉淪(二)
殘月從山頭挪到雲層後,四周徹底昏暗下來。晚風倉涼吹過,對視間,沈觀南的頭發被吹亂了,黎彧也有散亂的發絲浮動在臉頰邊,平添幾抹生動。
這張純情至極的臉太有欺騙性,輕而易舉就亂了沈觀南剛剛硬起來的心。
“路口有家雜貨店,應該有紅花油賣。”他背對著黎彧蹲下身,聲音不像剛剛那麼沉,卻也不溫柔:“我揹你過去。”
黎彧隱隱鬆了口氣。
他俯下身,乖乖趴在沈觀南背上,收攏雙臂摟著沈觀南的脖子,臉貼著沈觀南的臉,壓著嗓音低哄:“哥哥……”
沈觀南最受不了黎彧貼著耳根說話,這會讓他從身到心處處都泛癢。他攏著黎彧的膝蓋彎,故意顛了一下,黎彧登時閉嘴了,老老實實沒再搞小動作。
田埂凹凸不平,長滿了青草,還有碎石子,一點都不好走。沈觀南背得吃力,唯恐一個重心不穩摔下去,再把黎彧摔個好歹,所以走得非常慢。
兩個人回到寬闊的青石板路時,整座苗寨幾乎都亮起了燈。連綿遠山交疊著萬家燈火,暖黃色的光線將周圍照得很亮。沈觀南這才發現,黎彧的腳踝紅腫得比剛剛還要嚴重,應該是追他時又拉傷了。
心頭湧上一股酸酸脹脹的情緒,夾雜著幾分懊悔。他把黎彧放在路邊的石台上,單膝跪地,蹲下身來握住黎彧的腳踝按了按腳骨,嗓音低柔溫沉:“疼不疼?”
黎彧:“好疼的,不會骨折了吧。”
“沒傷到骨頭。”沈觀南直言拆穿,“隻是錯到了筋,養幾天就能好。”
黎彧乾巴巴地笑了笑:“哥哥還會看骨傷呢。”
“崴得次數多了,自然就熟練了。”沈觀南示意他坐好,“我去買紅花油,你坐這等一會兒。”
黎彧嗯了一聲。
沈觀南轉身走進幾米外的雜貨店,幾分鐘後折返回來,蹲在黎彧腳邊,脫掉了黎彧右腳上的苗繡布鞋。
黎彧的腳很瘦,腳背上凸著青筋,骨感很重,腳踝腫得老高。沈觀南往手心倒了些紅花油,捏著他的腳揉筋消腫。
這手法還是跟肖燁學的。
剛跟考古隊下墓那一陣,沈觀南沒少受傷,都崴出經驗了。
他低垂著頭,大半張臉都被墨色發絲遮擋住了。黎彧凝視著他,隻能看見秀巧挺立的鼻梁和線條柔和的下巴,還有纖長的,因為腳裸處的傷而微微顫動的睫毛。
“哥哥手法好熟練,以前給彆人揉過?”黎彧眸色轉沉,語氣有些陰晴不定。
“自己算彆人嗎?”沈觀南有點無奈,“你怎麼這麼霸道。”
聞言,黎彧很輕地挑了下眉,沒再吭聲。
最近經常下雨,空氣濕度很大,入夜後更顯陰冷。沈觀南察覺到風裡藏著的冷意,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揉掉半瓶藥油,揉得掌心熱辣辣的。
他給黎彧穿上鞋,揣好紅花油,背著人回了吊腳樓。
二人一進籬笆院,就看見江川和他的家裡人,那個厭世臉酷蓋方清玨,還有族長,三個人坐在桂花樹下,圍著一個矮桌。桌上擺著幾個竹蒸屜,蒸屜裡是掏空果心的青柚,一旁的泥爐上熱著一壺桂花茶。
方清玨手裡拿著柳葉刀和青柚子,看樣子是在和族長學怎麼做雕花蜜餞。江川坐在他旁邊給他扇風,笑吟吟地盯著他看。
沈觀南惦記著問陳家的事,就背著黎彧朝他們走了過去。
聽見腳步聲,他們仨一同看了過來。族長有點納罕地問:“這是怎麼了?”
沈觀南:“崴腳了。”
黎彧不知道怎麼回事,全程沒搭理他,隻期期艾艾地盯著沈觀南看,像是這院子裡的其他人都不值得他分過去一分一毫的眼神。
沈觀南慢半拍地意識到,這兩人不是關係不好,是黎彧懶得和族長有關係。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孩子這麼獨。
沈觀南把黎彧放在藤椅上,自己隨便尋了個竹凳,坐到江川旁邊。江川似乎是知道他要問什麼,幅度很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瞥了瞥族長。
沈觀南當即明白過來。
這些有關巫蠱,聖女,還有巴代法師會蠱術的事,他上次來都沒怎麼接觸過,明顯是族長有意隱瞞,不願被外族知曉。
沈觀南方纔在電話裡和他說穆幺的事,他也閃爍其詞,就是不願承認苗疆現在還有蠱術。
沈觀南便也拿了青柚,用柳葉刀在柚子皮上瞎雕。
沈觀南垂著眼,纖長濃密的睫羽蓋下來,在眼瞼下投出彎月形的陰影,令人看不清眼底都有什麼情緒。他出聲打斷:“隨便玩玩,沒想學。”
黎彧聽罷,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他也拿起一個青柚,握著柳葉刀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好看,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沈觀南的視線不知不覺就挪了過去,瞧了半晌纔回過神來,收回視線繼續雕自己的。
雕花蜜餞是傳統苗疆美食,把未成熟的青柚掏空,隻留完整的皮,然後用柳葉刀在柚皮上雕龍鳳花鳥等圖案,再放在水中漂洗,混以蜂蜜曬乾,味道比普通蜜餞更豐富,如今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
族長雕工很不錯。他一邊教方清玨,一邊話裡話外地試探他們兩個有沒有祭拜過南疆王。
方清玨動了動唇,正想開口,江川搶先道:“拜過了,祆蠱樓門口有好大一棵姻緣樹。”
聞言,方清玨瞥瞥他,沒說話。
“王神很靈的,好多人來求姻緣呢。”族長隱隱有些驕傲,“那樹上的紅綢全都是還願的人自發掛上去的。”
這和沈觀南的認知有出入:“他不是儺神嗎?怎麼會有人向儺神求姻緣?”
“儺神?”黎彧凝了凝眉:“誰給封的?”
“那都是外族人的想法。”族長喝了口茶,“王神可不是儺神,他是我們的守護神。”
江川問:“我聽說他原來住在岜夯山,後來為什麼不住在那裡了?”
沈觀南隱隱有些吃驚,他居然連這麼隱晦的訊息都挖出來了!
“那時候天下不太平嘛。王神帶族人在山裡隱居。”族長的語氣很像講故事,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本來生活的好好的,直到有天闖進來一個逃荒的。大祭司看他可憐,想收留他,沒想到他跑了。跑就跑吧,還把山裡的事都說了出去。”
沈觀南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不是桃花源記?”
江川離得近,聽見就低下了頭,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這顯得他兩好像說了什麼悄悄話。方清玨都沒什麼反應,黎彧倒是連著看過來好幾眼。他坐得離沈觀南遠,腳又崴了,挪不過來,隻能像那天掰茶餅似的怨懟懟地刺青柚。
“古囉國的人知道了,就派人來征兵。”族長繼續講故事:“他們想把族裡的勞動力都帶走,王神就驅蛇咬死了他們,帶人夜襲了附近的城池,建立了歹羅寨。”
江川繼續問:“您說大祭司是守衛苗寨戰死的,那南疆王是為了給他報仇才滅了古囉國嗎?”
“可以這麼說。”
“那他為什麼要殺古蜀國的王室呢?”
這個問題,族長回答得很誠懇:“我也不清楚。他屠殺完古蜀的那幾位王室就飛升了,到底為什麼,恐怕隻有王神自己才知道。”
“因為大祭司。”黎彧忽然插言,“大祭司原本是古蜀國的繼承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被九黎族俘虜了。”
話音未落,包括沈觀南在內地,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黎彧。似是察覺到他們的視線,黎彧眯起眼睛笑了笑,“我以前聽說書先生說的。”
沈觀南莫名鬆了口氣,江川立刻追問:“他還說什麼了?”
黎彧不吭聲,繼續低頭雕柚子皮。
江川:“……”
他看了眼沈觀南,沈觀南握拳抵唇咳嗽了一聲,黎彧才掀起眼皮看過來,“哥哥想知道?”
沈觀南正想回答,就聽黎彧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可我嗓子疼,不想大聲說話,哥哥能不能坐近一點。”
事已至此,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之間有貓膩。族長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與沈觀南對上時,眼皮抽動了幾下。
沈觀南突然有種背著彆人家的家長偷偷拱了他們家白菜的心虛。他儘量忽略族長灼灼如炬的視線,硬著頭皮往黎彧身邊挪了挪。
黎彧似乎不滿意,伸手握住沈觀南坐著的竹凳邊,用力往自己所在的方向一拽,沈觀南就連人帶椅瞬移到黎彧身邊。
這動靜引得其他人再次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尤其是族長。沈觀南低頭扶了扶額角,突然有點頭疼。
“蜀人是被蚩尤趕出中原的,他們一直沒放棄報仇,不斷發動戰爭,和九黎族是世敵。”
黎彧繼續往下說:“大祭司一被俘虜,蜀王就放棄了他,令立了新君。”
“這個新君氣量小,知道他鎮守在這裡,擔心支援他的人擇擁而立,就派人給古囉國獻策,不然大祭司纔不會死呢。”
一直沒說話的方清玨“嘖”了一聲:“老套,一聽就是編的。”
黎彧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什麼都沒說。
沈觀南倒不這麼覺得。因為黎彧說的這個版本,至少開頭和他破譯出的竹簡完全吻合。他挨近黎彧,小聲問:“你在哪兒遇見的說書先生,他現在還在嗎?”
“應該不在了。”黎彧專心致誌地雕青柚皮,說話時連頭都沒擡,“不過他說的故事我全聽過,哥哥想知道什麼問我便是。”
沈觀南思量一瞬,覺得應該先問明白陳家的事。他掏出手機,開啟微信,給江川發了條資訊。
他現在和黎彧靠得很近,一舉一動都在黎彧眼皮子底下,所以黎彧隻稍稍瞥一眼,就看清了對話方塊裡的全部內容。他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看向江川。
江川和他對上視線,神情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低頭打字。
對話方塊裡多出來一條訊息。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那孩子好像很喜歡你,家裡全是你照片。
沈觀南有一瞬間的晃神,身體瞬間繃緊了。他想,他知道是誰下的蠱了。
陳家小二偷拍他,穆幺也明確對他表達過好感,然後他們就相繼出事。
怪不得族長愁得焦頭爛額都沒找到下蠱人,因為下蠱的根本就不是人。
沈觀南下意識看向黎彧,眼裡滿是擔憂。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黎彧側過頭來,朝沈觀南粲然一笑。他放下柳葉刀,把雕完的蜜餞遞過來給沈觀南看。
沈觀南垂下眼,見青柚綠油油的表皮刻著一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簡筆小人。
黎彧伸過手來,在桌子下偷偷握住了沈觀南的手指。花前月下,泥爐上的茶壺“咕嚕嚕”的冒著泡,氣氛在這一刻似乎曖昧到了極致。
沈觀南聽見黎彧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清的嗓音說:
“彆生氣了,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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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師此生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南疆王的層層套路。
南疆王:?我纔不是修路的。
沈老師:嗯,你是殺豬盤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