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囚徒 美麗誤會
美麗誤會
刑偵支隊成立了“9·12”專班,從底下的大隊、派出所抽調了辦案人員。
此次帶隊的人是刑偵支隊的大隊長陸連旅,他沒講多餘的廢話,直截了當地挑明重點:“這是近一年內失蹤人員的資訊,我已經全部篩選出來,現在需要一一進行對比,確認被江雲濤拐賣的人口數。”
“還需要把範圍擴大,查詢失蹤人員近半年或者一年的行動軌跡。”
“你們三個負責對比失蹤人員,另外四個查詢軌跡,工作。”
分好任務,大家各司其職。
淩晨一點,祝與淮坐在電腦前,喝著濃茶,他的手機放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他沒注意。
等他看到,已經過了半小時,微信上顯示著兩條資訊已撤回。
比起內容,他更關心季柏青很晚了還沒休息。
他先做瞭解釋又叮囑道:“早上開會,調成了靜音,忘了調回來,剛手機放口袋,沒看到。早點休息,晚睡傷身。”
祝與淮沒期待季柏青會立刻回複,可資訊發出去後,微信的那一端顯示使用者正在輸入中。
祝與淮盯著那一行字,他們兩個人自從上次在學校分開,還沒見過麵。
祝與淮開會、辦案,等閒下來,季柏青又在上課。兩個人隻能時不時在微信上聊幾句,往往一個簡單的事隔著幾個小時才能收到回應。
他們有時也不聊天,季柏青見到路邊的樹,會給祝與淮拍一張。
祝與淮見到綠色的植物,也會同等回饋。
季柏青有時會和他講一講和稔的情況,祝與淮幾次想和季柏青講,和稔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他打出來,手指懸空停留在螢幕上,久久地沒有動作。
如果季柏青不管,那他也就不是季柏青了。
祝與淮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後麵的事,季柏青不知道,還處於安全範圍內。所以,祝與淮還能接受。
這是兩個人這麼多天第一次同時線上。
季柏青的回答輸送了過來,他把問題拋回來,問:“你呢,怎麼也還沒睡?”
祝與淮想說“工作”,但打出來又刪掉了,回了個:“喝了茶,失眠。”
季柏青“嗯”一聲,說:“我也失眠。”
季柏青接著問:“方便語音嗎?”
祝與淮一個人民警察,麵對嫌疑人都是麵不改色,可唯獨到了季柏青這裡,屢屢把冷靜自若拋到腦後。
他隻猶豫一秒,說:“方便。”
季柏青的語音通話請求響起,祝與淮忙接通,夜色中兩個人的聲音都有一些空曠和柔軟。
季柏青說話的嗓音低低的,帶著他一貫的沉穩,通過電流傳過來磨在人的心尖上,不自覺地讓人覺得耳朵酥麻。
他說:“剛纔要發給一個同事資料,不小心發錯了。”
祝與淮說:“沒事。”
祝與淮不知道接下去應該說什麼,他沒有打電話夜聊的經驗。
他絞著腦子,思考著下一個話題,他聽見季柏青在電話那頭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笑聲微小,但祝與淮還是聽清了,像是碳酸飲料裡,升騰出的氣泡。
季柏青笑了笑:“太晚了,但你還沒睡,電話比較快。我想問下你,週末有沒有空?”
祝與淮看著麵前的一堆材料,週日前要全部弄完,他抱歉地說:“還不是很確定。”
“等你有空再約,”季柏青揭穿他,“工作不要太晚,早點休息。”
祝與淮有種被揭穿的尷尬,說:“好,那你快睡。”
“祝與淮。”季柏青叫祝與淮,有一種獨屬於他的方式,咬字清楚,尾音輕輕往上。
祝與淮的心瞬間變得綿軟、充盈:“嗯?”
季柏青笑笑:“沒事,晚安。”
祝與淮累了一整天的疲憊在這刻得到緩解,儘管在外人聽來,他和季柏青的對話無意義、無內容,甚至會被列入浪費時間的範疇。
可這些沒有資訊的對話、樹的照片,在祝與淮緊張、高效運轉的時間軸裡,像是一劑鎮靜和快樂的藥水,讓他得以放鬆。
祝與淮說:“好,晚安。”
祝與淮掛了電話,垂著眼看自己的手機螢幕。
岑科剛聽了一耳朵,現在滑著椅子湊過來。
岑科和祝與淮是大學同學,後來又分在了同一個派出所做同事,如今兩個人都被抽調過來。
岑科認識祝與淮這麼多年,從沒見過祝與淮和異性有過多的來往,就連異性的活物都沒見過,祝與淮家的狗都是公的。
他剛剛聽到祝與淮打電話,夜晚這種曖昧的時間點,沒有重點的對話,才足夠讓人遐想。
岑科用肩膀撞了撞祝與淮,八卦地壞笑著問:“誰呀?”
祝與淮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和季柏青的關係。他們沒在過一個班,不能稱之為同學,說是朋友,又太過熟稔。
他挑了一個客觀的詞,說:“校友。”
“大晚上打電話給你乾嘛?”
祝與淮隨便找了個說辭:“打錯了。”
岑科“嘖”一聲,吐槽祝與淮:“21世紀了,編個像樣的藉口吧!”
祝與淮踢一腳岑科:“做你的事。”
“還不讓人說了。”
岑科兩腳一蹬滑遠了,拖長了音,“兒大不中留呀。”
祝與淮笑罵道:“去你的。”
儘管祝與淮沒和季柏青約定好,可他還是想著抓緊弄完,可以空出時間來去找季柏青。
星期天的下午,臨近下班,祝與淮終於做完了手上的事。
他轉動著脖頸,掏出手機剛要給季柏青發微信,岑科在一旁無奈地說:“媽,我已經和你說了我不去,我還不想結婚。”
祝與淮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怒吼:現在不結,你想什麼時候結。今天我就問你去不去?
岑科忍著煩躁:“我今天真有事,去不了,工作沒做完。”
“我不管,反正我把餐廳位置發給你,你愛去去,不去也得去。一天天地就是工作,工作能給你延長壽命,還是傳宗接代?”
岑科還想說什麼,電話那頭傳來忙音,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岑科無語地看著手機,滿臉寫著煩躁。
祝與淮用憐惜的眼光注視著岑科,拍了拍他,讓他自求多福:“保重,我先走了。”
岑科一把抓住祝與淮:“我淮啊,幫幫我。”
岑科用下巴側側自己桌上的會議材料:“我待會還要開會,我真的走不開。”
岑科雙手合十,做乞求狀。
祝與淮為這個強人所難的請求為難道:“我怎麼和人家說?說我不是你的相親物件?然後乾坐著?”
岑科見有戲,展露出一點笑顏來:“你就幫我和人家吃頓飯,表演表演你的手語。等我開完會,我立馬來。”
祝與淮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損他道:“不是你想當爸爸的時候啦?”
岑科雙手合十放在臉前,一個勁地請求:“我淮,幫我,我請你吃飯,加一局籃球,陪你大戰遊戲三天。”
祝與淮看著岑科眼下的黑眼圈,於心不忍地說:“去去去。”
岑科臉上的愁容立刻變為晴天,他蹦起來,攬了一下祝與淮,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祝與淮嫌棄地把頭離得遠一些,伸出兩根手指:“再幫開心加兩個月的狗糧。”
“彆說兩個月,三個月都行。”
祝與淮根據岑科給的地址開車過去,岑科還貼心地買了束花,讓祝與淮在半路停車去花店取。
祝與淮抱著花走進去,走過轉角就看見相親的女主角已經坐在座位上等著了。
祝與淮雖然是替人完成任務,但遲到終歸是不禮貌。他走過去,連聲說著不好意思,把花遞過去:“路上有些堵車,不好意思。我是岑科的同事祝與淮,他今天有會,拜托我過來招待你,他待會就過來。”
女孩驚喜地把花接過,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有些拘謹地說:“沒事。”
“餓了吧,我們先點菜。”祝與淮把選單遞過去,“你看你想吃什麼?”
女孩接過,開啟,躊躇著,擡起眼皮看祝與淮,問:“你喜歡吃什麼?”
祝與淮把倒好的水放到女孩麵前,笑著說:“我好養活,不挑食。”
“好,”女孩低下頭仔細地翻著選單。
正是飯點,餐廳裡來吃飯的客人絡繹不絕,祝與淮拿著水杯,看著進來的人。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
季柏青和人說著話,一時沒注意到。
祝與淮定定地看著,張了張嘴,想開口打個招呼,又因為離得遠,不合適。
服務員走在季柏青前麵,他指給季柏青座位,季柏青順著看過去,看到了祝與淮。
季柏青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沒料到的訝異,隨即他看到女孩旁邊的花。
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和身旁的人說著話,從祝與淮旁邊走過。
祝與淮虛空的張了張嘴,嗓子眼發出的‘季’字沉了下去,感覺心尖被人用力地掐了一下,刺痛裡混雜著酸澀,還有那麼一絲煩躁。
季柏青坐在祝與淮旁邊的那一桌,他和一起來的人有商有量地點好了菜,全程沒看過祝與淮。
女孩點好菜,詢問祝與淮的意見,祝與淮勉強地笑著說:“都行。”
季柏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看過來。
菜上齊,女孩給祝與淮盛了碗湯,祝與淮不太自在地接過來,客氣地說謝謝。
整頓飯,祝與淮都吃得心不在焉,女孩話少,兩個人全程聊了寥寥幾句。
季柏青他們快吃好,祝與淮糾結了一晚上的心事終於付諸了行動。
他掏出手機,給季柏青發:“不是我相親,花也不是我送的,是朋友臨時有事要開會,讓個女孩獨自等著不禮貌,他讓我過來先坐著陪一會,他馬上就來。”
季柏青的手機放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他說了一聲抱歉,開啟,看完,摁滅了。
女孩在說著工作上的事,祝與淮聽著,時不時嗯兩聲,但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麵。他豎著耳朵留神聽著另一桌的動靜,眼睛一個勁地往季柏青身上去。
女孩說到什麼,見祝與淮一直不說話,叫他。
祝與淮回過神來:“什麼?”
“你是不是有事要忙,如果是的話,你先去,不用特地陪我。”
岑科還沒來,把一個女孩撂在餐廳,祝與淮做不出這事。他忙說:“沒有,不好意思啊,剛剛在想事。”
女孩小幅度地連連擺手,笑著說:“我也會經常發呆。”
祝與淮的手機叮咚一聲,是季柏青的資訊——好。
祝與淮往季柏青的方向看過去,季柏青不看他,拿著杯子在喝水。
祝與淮又解釋了一遍:真不是我相親,我就是陪人吃飯。
他朝著季柏青望過去,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亮了下,但季柏青沒動,仍舊和對麵的人說著話。
祝與淮第一次如此急切地想要見到岑科。
季柏青他們吃好,起身往外走。
祝與淮找了個藉口:“我去趟衛生間。”
他站起來往季柏青的方向追,女孩在他後麵用手指著,疑惑又小聲地說:“廁所……在那邊。”
祝與淮沒聽清,他追出去,對方坐在車上,季柏青在告彆。
祝與淮站到離他不遠的地方,等那人走了,他才走上前去。
季柏青轉回來,看到祝與淮。他既不驚訝,也不驚喜,他站在安全的社交距離外,淡淡地打了個招呼:“來吃飯?”
祝與淮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悶悶地“嗯”一聲。
季柏青見他不說話:“我還有事,先走了。”
祝與淮見季柏青要走,一把抓住季柏青的手臂。
祝與淮微微蹙著眉,先開口認錯:“今天的事,是我不對。你那天給我打電話,我事情沒做完。本來我今晚是要給你打電話的,可岑科臨時要開會,他媽給他約了相親,他一時來不了,又覺得把小姑娘一個人放在餐廳不太好,所以才委托我過來陪著吃個飯。”
祝與淮說話的語氣急躁,他帶著一股莫名的委屈,如果不是季柏青冷了他一晚上,他也不會這樣。
季柏青看著他,憋在胸腔裡撞來撞去的那股氣,往外散了些。
祝與淮見他沒說話,補充道:“岑科一會就過來,我沒騙你。”
季柏青垂著眼看抓住自己的手。
季柏青很輕地歎了口氣,他今天見到祝與淮的那一秒,先是訝異,後來是憤怒,再到最後,全變成了不可言明的難過。
他在心裡勸解自己,算了。
可等到祝與淮站到自己麵前,他又如釋重負地生出一絲貪戀。
季柏青說:“進去吧,人姑娘還在裡麵。”
“嗯”,祝與淮答應著,沒動,他不想讓季柏青覺得自己在敷衍他,他再三地說:“今天真的是巧合,我不是有意。”
“嗯,我知道了。”
祝與淮觀察著季柏青的臉色,問:“那……能不生氣嗎?”祝與淮乾巴巴地問,他很少哄人,有且僅有的經驗隻有祝允樂。
沒等季柏青回答,岑科從後麵走過來,看到祝與淮,從後麵拍了他的肩。他看見了季柏青,問:“這是?”
祝與淮沒有哪一刻如此盼望見到岑科,他跳過岑科的提問,向季柏青介紹道:“這是岑科。”
岑科想到前幾天的深夜電話,他恍然大悟地說:“我想起來了,你是祝與淮的校友。”
季柏青挑了挑眉,重複了一遍:“校友?”
“是啊,你倆不是嗎?”岑科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笑著說,“你吃了嗎?沒有的話,一起。”
季柏青轉向祝與淮,他說話的聲音很輕,甚至和平常並無多大區彆,兩邊的嘴角微微牽動著:“這樣啊。”
祝與淮想辯解不是,但岑科在旁邊,他一下不知道要怎麼說。
季柏青又恢複了剛才的疏離,禮貌地說:“我吃過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季柏青擡腳就走,祝與淮下意識想跟上前去追。
他和岑科的電話不約而同地同時響起,岑科很快地接了電話,連連應著:“好,馬上。”
他掛完電話,神情嚴肅地說:“江雲濤回國了,讓我們現在馬上去機場。”
祝與淮看著季柏青離開的方向,他還不至於分不清輕重緩急。他和岑科說:“你進去打聲招呼,人姑娘還在呢。”
岑科一拍大腿,急忙忙地:“這事弄的。”
岑科跑進去,萬分抱歉地說了情況,承諾下次請她吃飯作為補償,又急忙和祝與淮走了。
淮安機場,到達大廳。
祝與淮和岑科一組,他倆坐在車裡,守在門口馬路邊。其他人分佈在不同位置,偽裝成路人,耳邊戴著麥。
江雲濤纔拿了行李出來,所有人耳機裡收到音:“出來了。”
祝與淮坐在車裡,緊緊盯著出口,回複收到。
江雲濤一身黑衣黑褲,拎著一個包,快速地叫了一輛計程車。
祝與淮跟車,岑科拿著對講機邊即時彙報:“目標朝市區方向移動。”
耳機裡即刻傳來回複:“後台實時監控,b組跟上,c組做好接應。”
祝與淮以防萬一,他也戴了帽子和口罩。他緊握著方向盤,眼睛緊緊盯牢,隔著兩三張車,小心翼翼地跟著。
江雲濤的車快速地在機場高速上變道、加速,祝與淮耳機裡一直傳來實時監控的訊息。
——往前一百米是一個十字路口。
祝與淮手起杆落,踩油門加速往前,一連超了幾張車,跟在了江雲濤後麵。
江雲濤坐在後座上,扭動著自己的脖頸。
岑科在副駕上惡狠狠地罵:“狗東西!”
距離路口還有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祝與淮提前打好轉向燈,左手邊忽然躥出一輛車,祝與淮眼疾手快地踩了一腳刹車。
岑科整個人身子被晃得往前,又被安全帶拉得彈回座位上。
後麵的車沒注意,‘砰’一聲,追尾了。
江雲濤的車已經駛入下一個路口,被各方來車遮掩,看不見了蹤跡。
岑科從被撞的懵懂中反應過來,從嗓子眼發出一聲經典國罵。
耳機裡發出聲音:“怎麼了?”
祝與淮的手還放在方向盤上,鎮定了兩秒,如實說:“跟丟了。被撞了。”
等處理完一切事宜,已經是晚上十點。
他們回了辦公室,討論著新方案。
祝與淮還是之前的想法:“江雲濤是整件事的關鍵,酒吧我也去過,我的想法是我再去接觸接觸。”
陸連旅沉沉地說:“我們研究研究,看看怎麼弄。學校那邊,我們也不要放過,也是一條線索。必要的話,可以邀請學校裡的人參與。”
或許是提到學校,祝與淮第一時間想到了季柏青。
陸連旅擡手看看手錶,接著說道:“大家為這個案子熬了這麼多天,明天大家好好休息,後天記得來上班。”
其他人站起來都散了,隻有祝與淮坐在椅子上不動,他決定明天一大早偷溜進季柏青上課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