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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囚徒 命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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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名權

第二天一早,季柏青換完衣服,洗漱完,把包子蒸上,走到祝與淮門口敲了敲,柔聲問:“醒了嗎?”

祝與淮已經醒了幾分鐘,還躺在床上,腦子有些懵,聽見季柏青的聲音,他從被子裡探出半個頭去,甕聲甕氣地說:“醒了。”

季柏青笑了笑:“起來吧。”

祝與淮換好衣服走出去,季柏青從廚房端著熱氣騰騰的包子走出來。

季柏青側側下巴:“洗漱好過來。”

祝與淮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太適應地走到衛生間,他發現洗漱台上放著裝好水的杯子和擠滿牙膏的牙刷。

祝與淮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牙刷,心比腦袋更先清醒地感受到被愛的快樂和滿足。

他快速地洗漱完,坐到餐桌邊,季柏青把溫水遞到他手邊,他的視線從祝與淮臉上移到盤子裡,又擡起來:“選一個。”

盤子裡的包子形態各異,一共四個,小豬、兔子、小狗、小蛇。

祝與淮低頭看著,季柏青用手指著包子介紹道:“這個是奶黃包,這個是叉燒包,這個是……”

季柏青的小梨渦露出來,黑色的瞳孔閃著碎光,那光裡,盛放著祝與淮。

祝與淮的心溫溫熱熱的,隻覺得食物蒸騰的熱氣氤氳成了眼前人的笑顏。

祝與淮把手伸過去,拿了小豬,他看著季柏青,說:“小豬。”

季柏青笑了笑,挑了一個小狗,他拿著小狗左右看了看,對準了肚子,一口下去,咬掉了一半。

祝與淮看著季柏青,又看看手裡的小豬,也對準了肚子,咬下去。

等他們全部吃完,檢查了一遍證件,兩個人出發前往機場。

從季柏青告訴祝與淮有這個計劃,祝與淮就沒問過一句去哪裡,全程聽從季柏青的指導。

等到了機場,值機完,祝與淮才知道他們此次的目的地是敦煌。

季柏青也沒想瞞到最後,他最擔心的是無法掌控的那一部分,天氣。他在心裡希望一切順利。

他們兩個人都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出了機場,隨手招了張計程車。

季柏青這次訂的酒店不在市區,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在《孤獨星球》上被推薦過。

祝與淮看著窗外,城市的發展日新月異,和幾年前來的時候有了很大的變化。

開車的司機是土生土長的西北人,笑著撐起黢黑的臉龐問:“第一次來敦煌?”

季柏青說:“不是,以前來過。”

祝與淮也說:“我也不是。”

司機大哥敞亮地說:“你們這次來準備去哪?”

這個話題祝與淮沒法答,他就是跟著來的。

季柏青不想暴露真實的地方,隨口說:“過來看看壁畫。”

“那可好,敦煌這壁畫我算是看不明白,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會差。”

大哥順著和季柏青聊敦煌這些年對壁畫的保護,季柏青為了不穿幫,一問一答地和大哥聊起來。

祝與淮在一邊,看會窗外,又扭過頭來看著他們聊天。

季柏青的長相因為眉眼高是顯得有些冷的,但此刻的他閒散地說著話,陽光細碎地灑在他身上,像是即將融化的冰淇淋,顯出裡麵柔軟的質地來。

季柏青在聊天的間隙撇過頭來,見祝與淮盯著自己發呆,無聲地詢問:怎麼了?

祝與淮搖搖頭,用口型答他,沒事。

季柏青淺淺地笑笑,接著回答司機大哥的問題。

祝與淮轉回頭去,他看著窗外的古老城市在晨光中一點點蘇醒,心裡的那點溫熱一直燒著。

大哥把人送到目的地,他的手搭在車窗邊:“玩得開心哈,吃好。”

季柏青笑了笑:“也祝你出行平安,財源廣進。”

季柏青訂的雙床房,祝與淮開啟門一看,習慣性地走到靠近窗戶的那一邊。

看銀河是晚上的活動,這會還早,季柏青琢磨著要帶祝與淮去做點其它事,他問:“餓嗎?”

祝與淮還沒說話,肚子就響了一下。

早上吃的早餐量少,純粹就是墊下肚子,這會餓了也不奇怪。

季柏青笑笑:“出門吃個東西,找個景點看看?”

祝與淮不在意去哪,隻要是和季柏青一起,他都可以。他爽快地答應道:“行。”

他們出門找了家羊肉館,吃了粉,吃得身上暖洋洋的。

莫高窟六點關門,這會過去應該是隻有應急票了,季柏青帶著人打上車就走。

祝與淮倒也不是多有文化的人,但他還是想親眼看一看一眼萬年的敦煌有多美。

他們今天比較幸運,應急票還有,離關門還有三四個小時,也夠他們大致參觀了。

季柏青買了戴在頭上的講解,一個拿給祝與淮,一個自己。

莫高窟開放給遊客觀看的洞xue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他們隨著人群緩慢地移動。

在這場穿越時空的對話裡,他們對著滿牆的壁畫和佛像噤了聲。

大大小小的神像俯視著眾人,或站或立,飄帶紛飛。

有的神情肅穆,冷眼旁觀。有的眉眼低垂,滿懷慈悲。有的麵容殘缺,但身形高大。

它們有著一種被人遺忘後,枯守的美,也有一種曆經荏苒,蔑視萬物的空靈。

他們沒有言語,又都在無聲訴說著曆史的波瀾壯闊。

祝與淮和季柏青都是沒有信仰的人,但也會為之震撼。他們看著褪色的壁畫,彷彿看見千年前,信徒圍坐、萬人敬仰的場景。

他們一個洞xue一個洞xue慢慢地看,原本以為夠的時間,還是不足以欣賞完。

工作人員提醒著大家閉館時間到,祝與淮和季柏青隨著人流往外走,一步三回頭。

祝與淮出來之後,還在不停地發出感歎。

“你喜歡的話,我們再來。”

祝與淮說:“好。”

站了好幾個小時,在裡麵的時候沒有感覺,但出來之後,祝與淮明顯感覺到腰疼。

祝與淮手握成拳,朝著自己的腰輕輕捶了兩下。

季柏青看見了,他朝著四周看了看,樹下麵有張椅子:“過去坐會。”

他們走過去坐在樹下,季柏青手握成拳,給祝與淮輕輕捶打。

祝與淮也沒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接受著,說:“我在辦公室腰疼,岑科每次就特彆欠地損我,說我年紀輕輕,腰肌勞損。”

季柏青說他:“腰肌勞損是病,得治。”

祝與淮被說了,但心裡卻覺得美滋滋的。

他們兩個人坐了一會,打車回了酒店,祝與淮想去外麵吃,季柏青沒讓。

他們倆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祝與淮不想因為自己,讓季柏青還吃外賣。他剛剛還美,這會就辯解道:“真沒事,剛才坐了會就好多了。”

“都站一天了,歇會。”季柏青笑了笑,換了句話,“我也有點站不動了,累。”

祝與淮立刻改口:“好,那我們就回酒店休息。”

他們在酒店吃過飯,還早,還可以小睡一會。

季柏青不想睡,但祝與淮一直問,累不累,要不要睡會?

於是,季柏青隻好順著說:“那我睡會。”

祝與淮設好鬨鐘:“你睡吧,我待會叫你。”

季柏青笑笑,問:“你不睡?”

“我還有事沒做完,一會。”

季柏青看著祝與淮有些緊張的臉,他說:“那你弄完歇一會。”

“好。”

季柏青本來不困的,但閉著眼睛,感受到祝與淮在身邊,再加上最近的連軸轉,疲憊慢慢地湧了上來。

季柏青睡著了。

祝與淮忙完,盯著季柏青認真地看了會,季柏青睡覺很乖,姿勢端端正正的,連呼吸都是輕的。

祝與淮笑笑,自己躺在床上,用手枕著腦袋,不知不覺睡著了。

鬨鐘響的時候,祝與淮一下從睡夢中清醒,下意識地有些慌亂地看向季柏青的方向。

季柏青站在另一邊的床尾穿外套,他停下手裡的動作,朝著祝與淮看過來,柔聲說:“沒事,我醒了。”他接著問:“還睡嗎?”

祝與淮雙手拄著床,坐起來,才睡醒,聲音還有些沙啞:“不睡了。”

季柏青把祝與淮要穿的衣服拿過來,放到他手邊:“外麵冷,穿上吧。”

祝與淮乖乖套上,從床上跳起來洗了把臉。

季柏青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祝與淮也把包背起來,往外走。

季柏青提前在網上租了輛車,車按季柏青給的位置停在了酒店停車場。

季柏青找到車的第一件事,就是坐進去把空調溫度調高。

車子一直往外走,正在慢慢地遠離市區,季柏青往外開了半小時,茫茫的戈壁灘籠罩在黑夜裡。

車燈的光掃過去,像是附著著一層白白的鹽,臨近深夜,行駛在戈壁公路上的車少。

季柏青再行駛了一會,離城市足夠遠了,他才把車停下,說:“走吧。”他從後座拿過自己沉甸甸的包,拎著下了車。

他們倆走在鋪滿碎石子的戈壁上,頭頂是璀璨連綿的繁星。

他們走到戈壁的中間,停了下來,季柏青把頭燈戴在自己頭上,開啟,從包裡拿出台望遠鏡。

他對著天空不斷調整,直到真的可以,他才把望遠鏡遞過去:“你看看。”

祝與淮接過他手中的望遠鏡,大片大片璀璨的星雲布滿整個夜空,像是從神的指縫中流淌出的金黃色流沙。

須臾間,它們又開始變幻,流沙被無名的大手抹過,琉璃般的色澤在瞳孔般的形狀外淡淡地圍成一圈,裡麵像是有燃燒的藍火在流動,像極了一隻瑰麗魅藍的眼。

他們位於這世間的每一秒,星雲都在成為過去,又都會在不久的時刻抵達人類的眼眸。

戈壁灘上的風茫茫吹著,在靜謐與黑暗之中,隻有季柏青和祝與淮兩個人。

星雲的變化璀璨又絢麗,但置於其中的那隻眼眸一直閃耀,從金黃到魅藍,再到玫瑰色。

祝與淮低下頭,他偏過頭去看季柏青,宇宙之中的眼睛像是被複製貼上般鑲嵌於季柏青的臉上。

在他看星雲的時間裡,季柏青一直久久地、深情地凝望著他。

祝與淮想起刻舟的人並沒有因為固執找回他的寶劍,因為人類無法踏入同一條河流。

但在此刻,祝與淮卻覺得刻舟求劍或許在本質上是另一種形式的愚公移山。

他和季柏青是這世間的兩個愚人,明知這條河流無法重返,但還是固執的、偏頗地、義無反顧地踏入。

季柏青開口笑著說:“這是我臨時找人借的天文望遠鏡,上次我說我追你,是認真的。”

“祝與淮,我從十五歲認識你,一直到今天,但我們好像真的從未認真交談過。我們像是兩條平行線,總是再錯過。但是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你了。”

“你如果想問我,為什麼喜歡你,什麼時候喜歡的你,其實我也答不上來。”

“喜歡你這件事,它好像自然而然就發生了,如果真的要追溯的話,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季柏青臉上的表情鄭重又誠懇,他很輕很輕地笑了笑,那笑慢慢地落下來,凝成了黑夜裡的一抹小心翼翼:“祝與淮,可以考慮看看我嗎?”

祝與淮的眼眶有一些濕潤,為眼前自己愛了很多年的人,為這些話,他文不對題地說:“你說了好多個如果。”

季柏青笑了笑,承認道:“是。”

他們站在漫天星空下,忽然,綠色的光在山的那一邊顯現,是極光。

綠色的光帶蜿蜒地從天際蔓延而來,隻是幾秒,一大片一大片的光延展開,像是芭蕾舞演員姿態優雅地轉著圈在揮舞裙擺。

裙擺所到之處,幻化成一片片翡翠般的、柔軟的羽毛。

它們穿梭在群山之間,瞬息萬變,萬籟寂靜下,遼闊、恢弘,盛大又燦爛。

他們站在曆經千年的土地上,仰望著同一片星空。

祝與淮眼睛裡的光凝起來,夾雜著水花,帶著一種天真的堅實的明亮,粼粼地看著季柏青。

他說話的語氣緩而輕:“季柏青,我也有東西要送你。”

祝與淮從包裡小心地掏出一張證書,他仔細地抻了抻,遞過去:“我買了一顆星星送給你。”他笑了笑,準確地說:“是命名權,送給你。”

“你說你想追我,我想和你講的是,我不用你追,我追你。”

“季柏青,我已經喜歡你很多很多年了。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現在答應我。畢竟我們離十七歲已經過去了十年,十年裡,足夠我們更新換代成不一樣的版本。”

“十年前的我,因為不夠勇敢和諸多誤會,錯失了很多。十年後,再次和你相遇,我沒想過你會喜歡我,還會想和我在一起。”

“你給我點時間,我能把過去的遺憾都補上。”

祝與淮說到最後,略微羞澀地笑了笑,那個笑像團霧氣很快地消散,彙聚到眼睛。

他直直地注視著季柏青,像是允諾,又像是誓言:“我能讓你感受愛不是不僅如此。”

季柏青手裡拿著證書,他看著眼前的人,滾燙的岩漿在他的身體裡肆意流淌。

這個人捧著一顆真心走到他麵前,送他一顆獨屬於他的星星,說要對他好,說會讓遺憾都過去。

季柏青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酸澀得擰成一團。

他張開手,哽了下,出口說話的嗓音像裹了層砂紙:“祝與淮,過來。”

季柏青說完,沒等祝與淮行動,他一把拉過祝與淮的手腕,把人帶進自己懷裡。

他把臉埋在祝與淮的肩窩,很深很緊地抱著祝與淮,像是要把人鑲嵌進自己的骨血裡。

祝與淮的臉悶在季柏青的鎖骨處,他想給季柏青最好的,最純粹的愛,他虔誠地把自己交付到季柏青手中,同樣地抱緊了對方。

舊時的子彈宛如潮水席捲進身體,生發出枝丫,瘋狂地蟬鳴。

曬在背脊上微微刺痛的陽光,午後的藍色泳池,站在光榮榜前數排名……

所有舊事全都被拾起,連遺憾都變成染上陽光,寫滿豪言壯語,磨出毛邊的回憶錄。

兩顆心一左一右隔著薄薄的一層皮肉緊貼著,保持著同頻的舒張。

於是,他們從一顆心墜入另一顆心,互相擁抱的身體親吻著彼此的心跳和湧動的脈搏。

季柏青顯少有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刻,但此刻的他,把自己的信任和愛連同脆弱一並贈與。

他還是堅信這世上沒有如果,但這並不妨礙他再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和愛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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