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我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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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取消？”我猛地僵在原地，目光無法從棺材裡母親安詳的臉上移開。

“啊？不是您之前打電話來，說要取消預訂的墓地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困惑。

這聲音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什麼也聽不清了，耳邊隻剩下自己空洞的心跳聲。

直到靈堂的喧囂已散，隻餘滿地狼藉。

我攥著手機，一步步走到弟弟們麵前，螢幕上的通話記錄像一道灼目的罪證。

“墓地取消是什麼意思？”我的聲音乾澀得發顫。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支支吾吾。最終，弟弟彆開臉，嘟囔道：“現在墓地什麼價格你不知道嗎？一個墳而已，太貴了，冇必要花那個冤枉錢。”

“冇必要？”

我幾乎笑出聲，血液卻冷得凝固，“媽留下的遺產整整四千萬，你們現在告訴我，連一塊讓她安息的地方都‘太貴’？”

“姐，話不能這麼說”小弟試圖打圓場。

我死死盯著他們：“那你們告訴我，不買墓地，媽的遺體你們打算怎麼辦？”

二弟抱起胳膊，語氣雲淡風輕，彷彿在討論天氣：“送回老家埋了唄。老房子後頭不是有片自留地？埋那兒，挺好。”

“挺好？”

我重複著這兩個字，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弟弟立刻接過話，言辭變得冠冕堂皇：“那是媽的根，是生她養她的地方！落葉歸根，迴歸故土，媽在那邊纔會開心，你懂什麼？”

“開心？”積壓的所有憤怒、委屈和荒謬感在這一刻沖垮了堤壩。

我指著母親的遺照，聲音撕裂：“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離開那個窮山溝！她拚了命供你們讀書買房，不是為了讓你們把她送回去！你們拿了所有的錢，現在連一塊像樣的墳地都捨不得給她？你們還有冇有良心！”

麵對我的崩潰和質問，他們隻是冷眼看著。最後，弟弟不耐煩地揮揮手，扔下了那句徹底斬斷親情的話。

“行了！說這麼多，你不就是看不慣嗎？你看不慣，那你來出錢處理啊。有本事，你全權負責。”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在我單薄的身體上掃了一圈，隨即嗤笑一聲。

“不過，就你這副樣子，自身都難保了吧？還是先操心自己的墓地有冇有著落，還有空管媽的閒事？”

一旁的二弟立刻陰陽怪氣地接話。

“就是。實在不行你趕趕進程，還能跟媽湊合埋一塊兒，也省得我們再找地方了。”

他們倆相視一眼，同時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他們那些淬著毒液的話，像一把把生鏽的鈍刀，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來回切割。

尖銳，刺耳，卻字字誅心，句句屬實。

是啊，一個被肝癌晚期耗儘了氣力、連自身手術費都湊不齊的將死之人，哪裡還有餘力去

操心一座虛無縹緲的墳墓？

即便那裡將要埋葬的，是賦予我生命的母親。

我拖著沉重如鐵的軀殼，最後深深望了一眼棺材裡那張被脂粉精心修飾過、卻掩不住一生悲苦與蒼涼的臉。

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傾其所有地將愛與財富都奉獻給了兒子，最終，卻連一塊屬於自己的、能夠安然長眠的方寸之地都未能換來。

喉嚨像是被一團浸透悲涼的棉絮死死堵住。

我終究什麼也冇有說，隻是沉默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轉過身，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一步一步，踉蹌地挪出了這令人窒息的靈堂。

門外，宴席早已人走茶涼，隻剩下滿目狼藉。

油膩的杯盤雜亂地堆疊著，吃剩的殘羹冷炙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腐氣，而那些散落一地的麻將與撲克牌，像極了被隨意丟棄的、人性的碎片。

我怔怔地停下腳步，凝視著這片狂歡過後特有的、死寂的荒唐，一股無法抑製的、混合著無儘苦澀與自嘲的悲哀，猛地衝破了喉嚨，化作幾聲短促而沙啞的輕笑。

這笑聲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痛苦的閘門。

一陣撕心裂肺的猛烈咳嗽隨之襲來，我不得不彎下腰，死死抵住冰冷的牆壁，咳得渾身顫抖，彷彿要將整個肝膽都嘔出來。

可那淒厲的笑聲卻未曾停歇，反而與劇烈的咳嗽扭曲地交織在一起，在空蕩的廳堂裡迴盪。

我一邊無法控製地咳著，一邊無法自抑地笑著，直到溫熱的、帶著腥鹹氣息的液體湧出嘴角，與滾燙的淚水混作一團。

怎麼會這樣呢？

我怎麼就把這原本隻有一次的人生，過成瞭如今這副支離破碎、走投無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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