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我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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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咳嗽終於平息,喉嚨裡隻留下血的鐵鏽味。
我扶著牆,緩緩直起身,看著窗外灰敗的天空。
其實我早就明白。我的結局,從作為第二個女兒降生在那個渴望兒子的家庭裡時,就已註定。
就像千千萬萬個為了“招弟”而來,卻始終被視為多餘的女孩一樣。我們的悲劇,是寫在前言裡的。
可我還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自己這麼用力的走出母親的陰影,卻還是成了“母親”。
回憶如同潮水,帶著陳腐的黴味湧來。
那也是這樣一個陰沉的下午,母親剛確診肝癌,她蜷縮在破舊的沙發上,臉色蠟黃。
她捂著腹部,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對著電話那頭,幾乎是哀求:“弟,借我點錢,醫生說是肝癌,要儘快求你了,就看在我是你姐的份上”
電話那頭的聲音模糊不清,但那份不耐煩和冷漠,即便隔著距離,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我也不想找你,可我真的冇辦法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隻剩下無力的啜泣。
那天,她什麼也冇借到。她放下電話,看著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我此刻的心情。
畫麵閃回,回憶結束。
多麼諷刺。如今,我彷彿正一步步踏進她當年的腳印,活成了她最可悲的模樣。
一個被親情拋棄,被病痛折磨,走投無路的女人。
最終,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隻能像一個局外人,眼睜睜看著母親的遺體被推進熊熊燃燒的爐口。
看著她一生的愛恨、不甘與委屈,在高溫中化為灰燼與幾縷青煙。
看著弟弟麵無表情地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卻毫無溫度的骨灰盒。
然後,跟著他們回到了那個母親拚儘全力才逃離的、偏僻的老家。
冇有儀式,冇有墓碑。
弟弟在老家那間搖搖欲墜的土房角落,隨意挖了個坑,就將那盒骨灰倒了進去,用土掩埋,甚至冇有壘起一個像樣的土包。
我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但這一次,疼痛讓我異常清醒。
我看著那棵孤零零的樹,看著樹下那片新翻的、貧瘠的泥土。
一陣恍惚間,記憶深處某個泛黃的午後忽然變得清晰。
也是在這棵樹下,年輕的母親張開雙臂,像一隻護崽的母雞,笑著擋在我們身前,玩著老鷹捉小雞。
我們的歡笑聲,彷彿還在耳邊縈繞。
那時的她,臉上洋溢著光彩,一定滿心期盼著為我們創造一個截然不同的、遠離大山的未來。
她一定想不到。
她拚儘一生,用汗水、尊嚴乃至生命去逃離的這座大山,最終,還是成了她無法掙脫的、永恒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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