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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女材料學家 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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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架

“哐當——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在安靜的實驗室裡如同驚雷炸響!

盛滿強腐蝕性液體的搪瓷杯翻滾著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瞬間四分五裂。黃綠色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腐蝕液四濺開來!

“滋滋——!”

瞬間騰起一大片嗆人的白煙!刺鼻的酸霧彌漫開來!

“陸主任!”何沁和王世鈞同時發出驚呼,臉色煞白。

更可怕的是,幾滴飛濺的腐蝕液,正朝著陸向真因眩暈而微微晃動、躲避不及的身體飛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高大迅捷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從實驗室門口猛衝進來!是沈屹!他似乎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裡麵的異響!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長臂一伸,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道,猛地抓住陸向真工裝的後領和一隻胳膊,狠狠地向後一拽!

“啊!”陸向真猝不及防,被拽得雙腳離地,整個人向後踉蹌跌去,重重撞進一個堅實滾燙的胸膛。

幾乎就在她身體被拉開的同一瞬間,那幾滴致命的腐蝕液“啪”地濺落在她剛才站立位置的水泥地上,瞬間蝕出幾個冒著白泡的小坑!

陸向真被沈屹緊緊箍在懷裡,後背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傳來的沉重而快速的心跳聲。

濃烈的酸霧嗆得她咳嗽起來,眩暈感和後怕如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手腳一片冰涼。

“咳咳……我……”她想解釋,聲音卻嘶啞顫抖。

“你閉嘴!”

一聲壓抑著雷霆震怒的低吼在她頭頂炸開。

沈屹鬆開了箍住她的手臂,但下一秒,一隻如同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陸向真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被迫擡起頭,撞進沈屹那雙燃燒著駭人怒火的眼眸裡。

“陸向真!”沈屹的聲音嘶啞憤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你他媽不要命了?!”

他拽著她的手腕,根本不顧她踉蹌的腳步,也不看旁邊驚呆的何沁和王世鈞,還有那個闖了大禍的、戰戰兢兢的技術員,大步流星地朝著實驗室外走去。

“沈所長!”王世鈞想上前。

沈屹一個眼神掃過去,瞬間讓王世鈞僵在原地,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裡。

“處理現場!裝置檢查!寫事故報告!”

沈屹丟下命令,頭也不回地拽著陸向真消失在走廊儘頭。

手腕上的劇痛和沈屹周身散發的駭人怒氣讓陸向真又驚又怒,殘留的那點眩暈和後怕也被這股邪火壓了下去。

“你放開我!沈屹!你弄疼我了!”

陸向真用力掙紮,試圖甩開他的手,聲音因為憤怒和疼痛而拔高,“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是在工作!是為了專案!裝置差點出問題你知不知道?!”

沈屹充耳不聞,徑直將她拽進自己的辦公室,“砰”地一聲甩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他這才猛地鬆開手。

陸向真被甩得一個趔趄,扶著旁邊的檔案櫃才站穩。

她揉著被捏得通紅、火辣辣痛的手腕,憤怒地瞪著沈屹,胸口劇烈起伏:“沈屹!你發什麼瘋!你知不知道剛才試驗……”

“我知道!”沈屹猛地打斷她,他轉過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逼近,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紅,死死盯著她蒼白憔悴的臉,“我知道你在做重要的試驗!我知道高溫合金專案有多關鍵!我更知道那台裝置有多寶貴!正因為如此!”

他猛地擡手,手指幾乎要點到陸向真的鼻尖,聲音一字一句,狠狠砸下: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不能看著你把自己當耗材一樣往裡麵填!三天兩夜!陸向真,你是鐵打的嗎?!你眼裡除了那些儀表、那些樣品,還有沒有點彆的?!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真倒在那腐蝕液裡,或者被那高溫爐子燙了,會是什麼後果?!”

“你想死在這堆機器上嗎?!”

陸向真被他吼得渾身一顫,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一股委屈混合著不服輸的倔強瞬間衝上頭頂:“我是在工作!高溫合金專案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時間不等人!我不盯著,出了問題誰負責?!”

“負責?”沈屹冷笑一聲,眼中怒火更熾,“你現在要是受了傷、躺在這裡,就是最大的失職!一個指揮員,如果隻知道抱著機槍衝在最前麵,他手下的兵怎麼辦?這場仗還怎麼打?!”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陸向真幾乎喘不過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除了把自己耗乾,你培養了幾個能真正頂上來、獨當一麵的技術骨乾?王世鈞?何沁?還是那幾個連熱電偶都接不利索的新人?你倒下了,整個專案是不是就得跟著你一起停擺?!”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是!你是專案負責人!你技術過硬!你責任心強!可你記不記得你更是一個指揮員?!一個指揮員都他媽的親自拚刺刀去衝鋒了,眼睛隻盯著眼前三寸地,誰來縱觀全域性?!誰來調配資源?!誰來應對突發狀況?!誰來保證整個戰役的最終勝利?!”

“指揮員都去衝鋒了,誰來縱觀全域性?”——這句話狠狠砸在陸向真心頭。

她滿腔的憤怒和委屈瞬間被砸得七零八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

沈屹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眼中閃過的茫然,胸口的怒火稍稍平複,但語氣依舊冰冷強硬:

“從今天起,高溫合金專案,所有具體試驗操作,尤其是需要長時間值守的高危試驗,一律不許你再親自動手!王世鈞、何沁,還有新來的那幾個技術員,他們都是擺設嗎?!你要做的,是製定試驗方案!是分析資料!是把握方向!是協調解決問題!不是把自己焊死在機器旁邊當人肉監控器!”

他走到辦公桌後,拿起一份檔案,“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聲音斬釘截鐵:

“這是命令!陸向真同誌!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再讓我發現你違反這條規定,擅自進行高危長時間操作,”他擡起眼,目光直刺陸向真,“我會立刻打報告,申請撤銷你材料效能研究室副主任的職務!專案負責人,換人!”

“你!”向真氣得渾身發抖,眼圈瞬間紅了。

委屈、憤怒、被否定的不甘,還有一絲被戳中痛處的難堪,讓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狠狠地瞪了沈屹一眼,猛地轉身,拉開門衝了出去。

“砰!”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摔上,震得牆上的掛畫都晃了晃。

沈屹站在原地,聽著走廊裡那帶著怒氣的腳步聲飛快遠去,緊握的拳頭才緩緩鬆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他疲憊地閉上眼,擡手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心。

冷戰,開始了。

陸向真憋著一股巨大的邪火,卻無處發泄。

她不能違抗沈屹的命令——那家夥說得出就絕對做得到。撤銷職務?她不在乎!但讓她離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高溫合金專案?那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隻能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憋悶,都投入到試驗方案的製定、資料的分析和團隊的指揮排程上。她變得前所未有的苛刻和囉嗦。

實驗室裡,她拿著放大鏡,仔細檢查王世鈞安裝好的樣品夾具,角度、同軸度、預緊力……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王世鈞!夾具的同心度偏差超過002毫米了!拆了重灌!應力集中點會偏移,資料就廢了!”

“何沁!真空泵的極限真空度記錄再核對一遍!原始記錄本拿給我看!小數點後第三位也不能錯!”

“小張!氬氣純度報告呢?我要看到氣體分析儀的原始圖譜!不是廠家的合格證!”

她不再碰那些操作按鈕,卻像一個無處不在的嚴厲監工,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環節。

王世鈞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何沁的記錄本被翻看得幾乎起了毛邊,新來的技術員更是戰戰兢兢。

團隊的氣氛一度降到了冰點。王世鈞私下跟何沁抱怨:“陸主任這是要把咱們當機器使啊?還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這誰受得了?”

何沁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鉛筆在記錄本上點了點:“受不了也得受。她心裡憋著火,但要求本身沒錯。高溫蠕變試驗,差之毫厘,謬以千裡。精度就是生命線。做好你自己的事。”

何沁的冷靜像一盆冷水,讓王世鈞清醒了些。

他撓撓頭,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起工具,重新去調整那該死的夾具同心度。

陸向真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對著堆積如山的德文資料、複雜的蠕變曲線圖譜和團隊成員提交上來的、被她批註得密密麻麻的方案草稿,晝夜不分地研究、推算。

然而,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巨大壓力是騙不了人的。

她開始頻繁地頭痛,食慾越來越差,對著那些繁複的曲線時,眼前偶爾會再次出現短暫的黑蒙。

一次專案組內部討論會上,王世鈞提出了一個關於優化載入速率以觀察合金初期蠕變行為的想法。想法有些粗糙,但角度新穎。

陸向真否定:“不行!載入速率變化會引入新的變數,乾擾對穩態蠕變階段的判斷!我們現在的重點是獲取穩定的、可靠的持久極限資料!不要節外生枝!”

她的語氣又快又急,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王世鈞張了張嘴,有些訕訕地低下頭。

何沁卻突然開口了:“陸主任,我認為王世鈞的思路值得考慮。我們現有的方案,基於的是蘇聯提供的參考模型,但西德這台裝置的控製精度和響應速度遠超蘇聯裝置。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在保證最終應力目標不變的前提下,設計幾個不同的載入速率梯度,用極短的時間視窗,捕捉載入初期可能存在的特殊蠕變機製。這或許能揭示我們合金在瞬態應力下的獨特行為,為後續優化提供新方向。”

何沁的話條理清晰。向真愣住了。她看著何沁平靜的眼神,又看看王世鈞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那份被她圈畫得密不透風的穩妥方案。

一股強烈的疲憊和自我懷疑湧上心頭。她一直追求絕對掌控,追求萬無一失,卻無形中扼殺了新的可能。沈屹那句“指揮員都去衝鋒了,誰來縱觀全域性?”再次在耳邊響起,帶著刺耳的嘲諷。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會議室裡的空氣都有些凝固。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沙啞和妥協:“……何沁說得有道理。王世鈞,把你的想法細化成一個具體的小型補充試驗方案,明天下午三點前交給我。”

王世鈞猛地擡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是!陸主任!保證完成任務!”

那一刻,向真看著王世鈞興奮的臉龐,看著何沁眼中肯定的眼神,心頭五味雜陳。

她開始嘗試將目光從顯微鏡的目鏡和儀表的指標上移開,投向更廣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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