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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山前對合同 第6章 6-化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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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化骨毒

那兩個匪徒逃也不是,戰又無能,正夾在房屋與商白景之中兩相為難。正在這節骨眼上,明黎大約被外間響動吵醒,推門走出察看動靜。

柔弱不擅武技的醫師好似一根救命稻草出現在兩個匪徒麵前,二人登時大喜,忙上前去一左一右,挾住明黎以謀生路。商白景萬未料到這個變數,心頭驀地一顫,隻是麵上神色並未起什麼波瀾,反而更加陰鬱了。

“放……放我們走!”匪徒色令內荏,“否則就殺——了他!”

商白景怒極反笑:“你們這是在威脅我?”

他放下了阿旺,攥緊了五指,向前邁了兩步。這兩步殺氣太重,唬得匪徒架著明黎急往後退。頸上刀劍無眼,商白景瞧見明黎皺了皺眉,脖上淌下細細的血流。

“你們敢傷他?”商白景咬牙道,“真不怕我把你們剁碎了喂狗?”

他說著仍向前走去,對方更是驚忙。可正在此時商白景瞧見明黎朝著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位不該碰我。”明黎輕聲道。他淺咳了兩聲,似有些不耐刀鋒的寒涼。可神態之自若,卻好似被挾在刀劍之下的並不是他一樣,“二位若此時收手離去,明某會給予解藥,許二位全身而退。”

解藥。商白景心中一動。

但那二人許是太過驚慌,一時沒有揪住這點小小的字眼。正是求生之時,又豈能輕易放了明黎而去。商白景得了明黎暗示,並未再有旁的動作,隻緊張觀察他們動靜。其中一個仍在嚷嚷:“你速速讓開!否則我這刀就要……”

他突然……化了。

饒是商白景見慣天下武技秘法,也沒料到會看到如斯情景。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不言不語地腐蝕融化,幾息的功夫就化成了一灘碎肉血水。另一個也沒多撐片刻,落得了同樣下場。兩柄重刀先後砸在地上,瞬時成了無主之物。

商白景傻了。

明黎神色未變,卻歎了一聲。無人挾持他也能自由行動,於是垂首望了一眼地上血水,露出惋惜之色。隨即他轉眸望向商白景:“白少俠。”

商白景仍傻愣著:“他們……”

“他們畏懼白少俠,太過緊張,沒留意到中了我防身的銀針。”明黎道,手腕一翻,拈出一根細小銀針出來,月色下寒光凜人,“可惜,這原非我本意。”

商白景不寒而栗:“你這是……什麼毒?”

“毒名化骨,乃先師所創。雖性烈卻並不精妙,算不得什麼奇毒。”明黎道,“行走四方,總需些防身之術。少俠莫見怪。”

他說得固然合情合理,隻是這手毒術實在太聳人聽聞,縱是藥王童老爺子在用毒之上恐怕也沒有這樣的好本事。這樣的毒術不由得令商白景想到了一樁往事,眉心一跳,試探道:“實是令人佩服。卻不知明醫師師從哪位杏林聖手?哦,這樣的術妙通神,想必比起當世藥王也不遑多讓了。”

他自然極儘溢美之詞,明黎卻顯然未放在心上,淡淡道:“我自幼跟隨先師隱居於此,不曾在江湖上貪攬盛名。他謝世多年,我也遵照遺命極少出山,何敢同藥王比肩。”

江湖上多有能人異士幽居避世,這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他所說的經曆和商白景印象中的那人也大不相同,隻是事涉親人,少閣主仍不能放心,生怕救命恩人與記憶裡的那人有所沾染,貿然又多問了一句:“避世的神醫我也聽過幾位名號。敢問明醫師,尊師可是姓素麼?”

烏雲掩月,夜風蕭蕭,醫師似乎厭煩這樣追問,沉默半晌沒有說話,神色亦掩進黑暗看不甚清。阿旺嗚咽一聲,夾著尾巴搶先鑽進明黎房內。商白景亦覺自己唐突,剛想說點什麼補救兩句,醫師卻又開了口:“我隨先師姓明,不姓素。”

大石落地。商白景見好就收,話鋒立轉:“卻是我孤陋寡聞,姓明的神醫我隻認得明醫師一個。明醫師,你脖子上的傷要不要緊?我去尋金瘡藥來給你。”

明黎:“不必。”

商白景撓撓頭,回身見地上尚孤零零地躺著那匪頭的屍身:“他……”

明黎:“無妨。”

話畢便見龍弑屍身一如方纔兩個匪盜,將那駭人場景又重演了一遭,想是明黎不知何時亦將化骨用在了毀屍滅跡身上。商白景怔怔地看著龍弑的屍身融化成水,再回頭時,明黎已進屋關上了門。顯然是不想再同他多說半句了。

相處多日來商白景也是曉得明黎的性子的,明知他向來不愛多話,但今夜事出有因,自己不得已追問了幾句,如今受人煩厭也是活該。商白景自然不會再不長眼色地去攪擾明黎。他原是打算出來燃放信煙的,可是眼下明黎必然還醒著,放信之事也隻得延後。於是他摸摸鼻子,辨了辨腳下,繞開方纔幾人死去的地方,打算回房去歇息。

剛走到門前,胸口突然劇痛無比,好似又受了胡冥誨一招眾生無相。商白景腳下踉蹌一步,一把扒住門框才沒摔倒,捂著胸口狂咳了半晌,唇舌間後知後覺地嘗到了一絲甜腥味。這時他房間的門卻忽然開啟,有人伸出雙手殷勤來攙。商白景唬了一跳,擡頭一瞧,熟悉的一張臉映入眼簾,他不由地喜道:“小沉!”

那人原本的喜色在看到商白景的一瞬間換做滿目關切,嚮明黎居處警惕一望,確認沒有什麼旁的動靜,才忙攙著商白景進屋來,關好房門,又忙倒茶給商白景潤口,低聲埋怨道:“師兄,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來人名喚溫沉,正是商白景自幼一同長大的師弟、薑止的二弟子。他本生得好一副翩翩君子貌,眉眼噙笑,氣若清風,眉間天然一顆紅痣。隻是此刻見師兄傷情,心中全是後怕擔憂,平素溫和泰然之姿自然也丟去了九霄雲外。商白景嚥了口溫茶,方覺稍好,也不欲師弟擔心,遂招手示意他無妨:“本已大好了,隻是方纔事關緊急,強行運了氣,怕又激著哪兒了。不妨事,你師兄福大命大,死不了。”又道,“你什麼時間來的?我還當閣中沒瞧見我的信煙,正打算再燃幾支呢。”

“你同他們交手的時候我便來了。瞧他們絕不是你對手,便想著在你房中等你。”溫沉端詳他麵色,實在不像無事,憂心道:“早知……唉!不若再請那大夫過來瞧瞧吧?”

“罷了罷了。”商白景心知自己今夜恐惹明黎不快,不欲再叨擾人。溫沉雖不知明黎秉性,但前因後果他都是看在眼裡,遂歎了口氣:“我曉得師兄多此一問是為了我。你這恩人的毒術驚人,換誰也不能不聯想到當年那姓素的妖女和那場霜凜之禍。隻是師兄……”

“是我多心,所幸無關。”商白景搖手,轉眼又關切道:“小沉,你的手臂如何?近日還發作麼?”

溫沉強笑道:“你還有空想我呢!夏日裡向來不會疼的,沒事。”

商白景扯過師弟的左手,拽起袖子翻轉來打量他手臂。青年左手手臂內側大為駭人:蔓延大半小臂的並非常人光滑的麵板,而是如枯樹表皮般龜裂的褶皺。

溫沉歎息一聲:“霜凜毒,屠仙穀!我於武學一途儘折於此,終生怕都不能趕上師兄了。”

神鬼皆懼,仙魔儘屠。七年了,屠仙穀依舊像一道未愈的傷、一片黑黯的霧,成了江湖永不磨滅的慘痛記憶。

論說屠仙穀,首提段熾風。

段熾風其人,出身業已不可考,正如他的屠仙穀一樣來路成謎。他當真像一陣無影無蹤的熾熱烈風,來得突兀,走得也迅速,所過之處,萬劫不複。屠仙穀從顯赫至敗落不過短短五年,曇花一現,在商白景不算漫長的人生裡也做了個刳心雕腎的過客。

淩虛閣立閣百年,聲名遐邇,素來難逢敵手,唯獨在麵對屠仙穀時敗得慘烈。商白景那時尚且年少,但也記得那位段穀主孑然高立,一人一劍,縱橫睥睨,真乃世之俠傑英豪。彼時江湖群龍無首,爭端四起,屠仙穀橫空出世也並非全無好處。當年的血雨腥風因屠仙穀而終止,可沒過多長時間屠仙穀自己便成了江湖之禍。

原因無他——段熾風太過暴戾了。

後人在論起這段仙魔儘屠的曆史時往往畏懼又慨歎,將聖賢書捧得更緊一些。人人都說段熾風殺性太重又不修德行,如逆水行舟終遭顛覆。少數有人探討過他墮落成魔的緣由,有說他情史不堪,有說他心誌不堅,也有人說他修煉的無影劍法乃是邪魅妖術,眾說紛紜,風風雨雨。然而無論緣由為何,人人都說段熾風的的確確暴戾成性,濫殺無辜,罪惡昭彰,罄竹難書,偌大江湖苦段久矣。

商白景的師祖老閣主遭段熾風殺害之後,薑止登上閣主之位,立誌為師複仇。薑止夫婦使一雙夫妻佩劍,一名“罰惡”,一名“揚善”,秉承淩虛閣閣訓:以天地為劍,以蒼生作心。遂振臂高呼,伐段正氣,響應者甚眾雲集。群蟻之力能撼猛獸,鏖戰數月死戰不休。最終段熾風折戟於重重圍擊,而屠仙穀消亡於熊熊烈火。曾經流血漂櫓曝骨履腸,如今再提也不過是史書寥寥幾筆。

一代梟魔氣散數儘,江湖卻未必重見氣朗天清。屠仙穀曾網羅天下異士,總有人自伐段之中逃得生機。掃除屠仙穀餘孽又耗費了多少人命金銀,如今想來已不可細數。這之中最令人驚心恐懼的,當屬五年前蔓延泰半江湖的霜凜毒禍。始作俑者正是從前屠仙穀四大堂主之一、江湖人稱“牽機子”的枕風堂主素縈霜。

那素縈霜武功尚不及商白景,毒術卻極出神,遠非一般弱質女流。她研製出一種名叫“霜凜”的毒藥,人服過之後,初時不過有發熱咳喘之症,與一般傷風無異;待至高燒不退時,反倒四肢冰涼起來;接著自四肢向心脈,如霜凍般漸漸凍結枯亡。等到毒禍至心肺,則神仙也難相救。此毒剛出時,眾人皆以為是疫病,尚以時疫之法待之。及見有人死狀可怖,而江湖四地起禍時,方覺內裡有異。可惜為時已晚了。

數不得有多少人命喪霜凜,伐段百家裡,遭禍的十有六七。或死或殘,甚至不少門派幾日之內慘遭滅門。毒禍自西向東興起,延至南北,斷蓮、淩虛,皆受波及。好在當日為保薄雲擁性命,藥王童老爺子坐鎮淩虛,是矣傷亡比起旁家已算是輕微許多,許多中毒未深者——譬如溫沉——也亦保得性命。隻是命雖得救,根基未免受損,武學一途上,自此也難有建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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