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後傳篇 第7章 山門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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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隙
南天門的銅鈴在風裡搖晃,發出細碎的叮噹聲。孫悟空踩著雲頭落下時,正撞見增長天王指揮天兵往門楣上釘新的匾額。黑檀木牌被撬下來扔在地上,濺起的火星燎到了旁邊的香爐,青煙猛地打了個旋,像極了通天河底的漩渦。
“喲,鬥戰勝佛大駕光臨。”增長天王轉過身,手裡的錘子還沾著木屑,“新匾是‘護法宗’,佛祖說這名字更貼切——護住靈山的法,才能鎮住外頭的妖。”
孫悟空冇看那匾額,目光落在天兵腰間的令牌上。三百年前那些刻著孩童乳名的令牌,此刻全換了新的,正麵是“護法”二字,背麵卻刻著極小的“奴”字,被戰甲的褶皺藏得嚴實。
“唐僧的經文,你們動了多少?”他忽然開口,金箍棒在掌心轉了個圈,帶起的風掃過香爐,將青煙劈成兩半。
增長天王的錘子“噹啷”掉在地上。他想起昨夜迦葉尊者召集羅漢,在藏經閣裡燒那些帶批註的經文——唐僧親筆寫的“眾生平等”被改成“尊卑有序”,八戒畫的小豬插圖被挖去,換上了獠牙惡鬼。
“佛說……”增長天王想辯解,卻被一陣馬蹄聲打斷。白龍馬馱著八戒踏雲而來,馬鞍上捆著個大麻袋,袋口露出半卷經文,正是被燒剩下的殘頁,上麵“渡人渡已”四個字被墨點塗得漆黑。
“猴哥你看!”八戒把麻袋往地上一摔,滾出的殘頁裡混著些灰黑色的碎骨,“俺去淨壇府收拾東西,在灶台底下摸著這袋玩意兒。這些骨頭……摸著像師父的念珠!”
孫悟空撿起塊碎骨,指尖傳來熟悉的溫潤感——三百年前唐僧唸誦時,他總愛搶過念珠盤玩,那觸感絕不會錯。骨頭上還留著牙印,是八戒當年啃著玩時咬的,痕跡淺卻清晰。
“靈山的灶,燒的不是柴火。”沙僧不知何時站在殿柱後,手裡的降妖寶杖滴著水,水珠落在地上,竟燒出細小的坑,“是忘川泉的水混著經文燒的,燒完的灰能讓魂魄聽話。”
他掀開寶杖的布套,杖身上纏著圈黑色絲線,和通天河底的漁網一模一樣。“剛從迦葉尊者房梁上拆的,這線能纏進魂魄裡,讓你以為自已在護法,其實在幫他們鎖人。”
天兵們的臉色漸漸發白。有個年輕天兵突然解下令牌,背麵的“奴”字被汗水浸得發亮。他想起家鄉的妹妹,三年前被說是“有慧根”召來靈山,從此杳無音信——此刻才明白,所謂“慧根”,不過是能被絲線纏住的l質。
“把經文還回來。”孫悟空的金箍棒抵在增長天王的喉嚨上,金光映得對方瞳孔發顫,“把鎖著的魂魄也放了。”
增長天王哆嗦著指向大雄寶殿:“在……在佛祖的蓮台底下,有個暗室……經文和魂魄都在那兒,用忘川泉水泡著……”
話音未落,大雄寶殿突然傳來巨響,金頂裂開的縫隙裡,飄出無數白色的紙人,每張紙人臉上都畫著唐僧的模樣,隻是眉眼被改得凶狠,手裡還攥著微型的金箍棒、九齒釘耙和降妖寶杖。
“是假的!”八戒扯碎個飄到眼前的紙人,裡麵掉出根黑色絲線,“這些是用師父的畫像改的,想騙我們自相殘殺!”
孫悟空抬頭望向金頂,金箍棒突然暴漲,直插雲霄。棒身掃過之處,紙人紛紛化作紙灰,露出後麵的真相——大雄寶殿的穹頂早被掏空,裡麵掛記了透明的繭,每個繭裡都裹著個人影,有村民,有小妖,還有幾個眼熟的羅漢,全是被說成“有慧根”的生靈。
“原來佛祖的蓮台,是用這些繭撐起來的。”沙僧的聲音發顫,寶杖上的水珠滴得更快,“忘川泉水泡著經文,經文滲進繭裡,就能把魂魄煉成聽話的佛奴。”
白龍馬突然長嘶一聲,化作人形指向東方。天邊裂開道縫隙,露出片熟悉的麥田——是陳家莊的方向,陽光正灑在麥浪上,有個穿粗布衣裳的老者在田裡彎腰,動作像極了唐僧播種時的樣子。
“是師父!”八戒眼睛一亮,“他冇死!”
孫悟空卻皺起眉。那老者的動作雖然像,可腰間掛著的念珠,串珠的線是黑色的——和通天河的漁網、迦葉的絲線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唐僧消失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執念化相,亦能破相。”
金箍棒在掌心輕輕震顫,像是在呼應某個遙遠的召喚。孫悟空笑了,三百年的迷霧,此刻終於透出點光亮。
“走,去陳家莊。”他扛起棒子,金光刺破雲層,“師父在教我們最後一課呢。”
八戒和沙僧對視一眼,趕緊跟上。白龍馬的蹄聲踏碎了靈山的虛假佛光,朝著麥田的方向,揚起一路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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