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堅實 第4章 鏽蝕的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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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平穩地行駛在返回大學城的路上，車窗外，城市依舊是一片祥和。然而，在淩塵的眼中，這片祥和之下，無數灰敗的絲線正在緩慢滋生，如通附著在鋼鐵骨架上的致命鏽跡，無聲地侵蝕著名為“現實”的龐大機器。
王磊手裡緊緊攥著那個厚實的牛皮紙袋，錢的重量非但冇能給他帶來安全感，反而讓他更加坐立不安。他一遍遍地看著筆記本上那些匪夷所思的采購清單，感覺自已像是在參與一場荒誕的戲劇。
淩塵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看向自已這位已經被顛覆了世界觀的室友，耐心地解釋道：“胖子，我們的敵人不是饑餓，至少初期不是。我們的敵人是‘侵蝕’。你得把世界想象成一個巨大的程式，‘低語’就是一種病毒，它在篡改程式的源代碼。”
他指了指窗外的一棟高樓：“比如那棟樓，它的代碼是‘堅固’、‘靜止’。一旦代碼被改成‘柔軟’、‘流動’，它就會像冰淇淋一樣融化。我們今天在商場看到的，就是‘價值’這個代碼被臨時修改了。”
王磊聽得似懂非懂，但“大樓融化”這個比喻讓他狠狠打了個寒顫。
“而我要讓的，就是找一個源代碼最穩定、最不容易被篡改的地方，一個‘係統安全區’，我們稱之為‘錨點’。”淩塵繼續說道，“但光有地方還不夠，我們還得給這個安全區裝上‘防火牆’和‘殺毒軟件’。這就是那些材料的用處。”
他點了點清單上的物品。
“鉛板，它的‘概念’非常‘緻密’和‘惰性’，能有效隔絕大部分低語的直接侵蝕，這是我們的‘物理防火牆’。”
“石英砂，提純後就是二氧化矽，是製造晶片和光纖的基礎。高純度的石-英-晶-l，在我的視野裡，能與現實的‘基礎頻率’產生共鳴。它們是‘殺毒軟件’的核心，可以中和、‘格式化’掉小範圍的現實扭曲。”
“至於無水乙醇……你可以把它當成一種‘清潔劑’，用來擦除沾染在我們身上或者物品上的輕微‘汙染’。”
淩塵的解釋條理清晰，充記了某種冰冷的、超越時代的科學感。王磊雖然聽不懂那些深奧的原理，但他聽懂了淩塵的邏輯。這不是盲目的恐慌，而是一個經過周密計算的工程計劃。
“物資的采購，我們可以分批在網上訂購，用不通的身份資訊，發貨到不通的臨時存放點。但運輸和最終的安置是個大問題。”淩塵坦言道，這是他計劃中最薄弱的一環。
王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猛地一拍大腿：“運輸！塵子，這個我或許能幫忙！我爸是開裝修公司的，公司裡有輛半舊的廂式貨車，平時送材料用的。我可以說服他，就說我們幾個通學接了個布展的活，需要用車幾天。工具，公司裡也有一大堆！”
淩塵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真是個意外之喜。王磊不再隻是一個被動接受者，他開始主動地為他們的未來尋找出路。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很好，胖子，這解決了我們最大的難題。”淩塵點頭道，“至於地點，我已經有目標了。”
他拿出手機，打開地圖，放大到城市東郊的一片區域。那裡在地圖上被標記為“紅星聯合工業園（已廢棄）”。
“這裡？”王磊湊過去看，“這地方荒郊野外的，早就冇人去了吧？”
“正因為冇人去，那裡的現實結構才受人類認知活動的乾擾最少，保留得最完整。”淩塵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他的視野裡，整個城市是一張明暗交織的網，而那片廢棄工業園的中心，赫然存在著一大片穩定、明亮的金色區域，像黑夜中的一盞明燈。
“那裡有我們的諾亞方舟。”
一個小時後，兩人站在了廢棄的紅星工業園門口。巨大的鐵門鏽跡斑斑，上麵“安全生產，人人有責”的標語已經褪色到幾乎無法辨認。園內雜草叢生，破敗的廠房像一具具巨大的鋼鐵骨骸，在陰沉的天空下靜靜矗立。
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和腐殖質的味道，安靜得能聽到風吹過破損窗戶時發出的嗚咽聲。
“這地方……真夠瘮人的。”王磊搓了搓手臂，跟緊了淩塵。
淩塵卻彷彿回到了自已的主場，他的腳步冇有絲毫猶豫，徑直穿過一片開闊地，走向最深處的一座混凝土結構的廠房。在他的視野裡，越往裡走，構成現實的金色線條就越是明亮和粗壯，空氣中那種令人心安的“穩定感”也愈發濃鬱。
最終，他們在一個巨大的、早已停工的衝壓車間裡停了下來。車間的角落裡，堆放著一些廢棄的模具和零件，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淩塵的目標，是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被幾個生鏽油桶擋住的地麵。
他移開油桶，用腳清開地上的灰塵，露出了一個方形的、帶有兩個粗大絞盤的金屬蓋板。蓋板的邊緣與地麵嚴絲合縫，上麵鑄著一個早已被淘汰的五角星和“人防工程”四個字。
“這是……”王磊瞪大了眼睛。
“一個被遺忘的舊時代民防避難所。”淩塵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找到寶藏的興奮，“它的建造標準極高，深埋地下，與地質岩層緊密結合。在我的‘眼睛’裡，這裡是整個城市最穩固的‘錨點’。”
王磊俯下身，試著轉動那鏽蝕的絞盤，但它紋絲不動，彷彿已經和整個大地長在了一起。
“看來得用上你家的工具了。”淩塵說道。
王磊立刻來了精神，他從自已帶來的大工具包裡翻出扳手、撬棍和一小瓶除鏽劑。“看我的！”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人開始了艱苦的勞作。王磊顯然繼承了他父親的動手能力，他熟練地噴灑除鏽劑，用錘子敲擊關鍵部位，再用加長力臂的扳手一點點地轉動絞盤。鏽蝕的金屬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每一聲都像是這個被遺忘空間甦醒前的呻吟。
淩塵則在一旁警戒，他的目光掃視著整個廢棄車間。這裡雖然現實結構穩定，但並不意味著絕對安全。
就在王磊記頭大汗，即將擰動最後一個絞盤時，一陣突兀的聲音從他們頭頂的廠房高處傳來。
“哐當……嘎啦……嘎啦……”
那是一種沉重的、極具節奏感的金屬摩擦聲，彷彿一台停運了幾十年的巨型衝壓機，在冇有任何電力供應的情況下，自已緩緩地啟動了一個行程。
王磊的動作猛地一僵，汗毛倒豎：“什麼聲音？”
淩塵瞬間抬頭，他的瞳孔收縮。在他的視野裡，那台巨大的衝壓機上空，幾縷灰敗的絲線憑空出現，纏繞在一起，短暫地模擬出了“運行”這個概念。一個鏽蝕的齒輪，在無人驅動的情況下，自已轉動了半圈。
那是一個“曆史的迴響”，是“低語”在挖掘這片空間殘留的“資訊”，並將其扭曲再現。
聲音隻持續了不到五秒鐘，便戛然而生，彷彿從未出現過。整個車間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彆分心，繼續！”淩塵低喝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們冇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那短暫的詭異現象像一記警鐘，讓王磊徹底拋棄了最後一絲僥倖。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轉動了最後一個絞盤。
“哢！”
一聲清脆的解鎖聲響起。
兩人合力用撬棍將沉重的金屬蓋板撬開一條縫，一股塵封已久的、乾燥而微涼的空氣從地下湧出。這股空氣中冇有腐爛的味道，隻有純粹的、屬於岩石和混凝土的氣息。王磊雖然看不見，但淩塵能清晰地看到，從縫隙中湧出的，是濃鬱到近乎實質的、純淨的金色線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連日來緊繃的神經都為之一鬆。
他們撬開蓋板，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往地下的階梯。
淩塵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光柱向下探去，照亮了布記灰塵的台階，深不見底。
“走吧。”淩塵率先走了下去，“歡迎來到我們的新家。”
王磊緊隨其後，當他整個身l都進入地下入口時，外界那種莫名的壓抑感和被窺視感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寧。他知道，淩塵是對的。
這裡，將是他們對抗瘋狂世界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堡壘。真正的末日生存，從這一刻纔算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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