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之下[青梅竹馬] 第第五棵 謝臨舟,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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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棵
謝臨舟,我們分開吧。
05
宋一川上午看完報告廳的情況、又試了菜,很快把場地定下來。
下午跟藺樾去他實驗室逛了一圈,這會兒兩人坐在約定碰頭的餐廳裡,隻等溫迎從公司趕來。
開在商場裡的網紅餐廳,生意熱火朝天,翻桌快,門口排號的人也多。
“你爸現在還提讓你出國的事嗎?”
藺樾從客人進進出出的門口收回視線,回宋一川:“完全不敢提了。”
老藺生意越做越大後,萌生出要把兒子送出國鍍金的執念,名其名曰托舉。
藺樾那陣子剛跟老藺吵了次傷筋動骨的架,父子倆的關係還冇完全修補好,實在不敢說什麼忤逆老藺的話。
眼看著老藺跑前跑後即將把這事定死了,無法,藺樾隻得給老媽的手機動了手腳,讓她頻繁地刷到國外的槍擊案件,留學生落魄混亂的處境,等等。
直把趙女士看得心驚膽戰。
這下無需藺樾開口,趙女士出麵三下五除二說服了老藺,徹底斷了送兒子出國的念頭。
“你這股子聰明勁兒用在溫迎身上多好啊。”宋一川嘖嘖兩聲感慨,想到什麼,突然上半身往桌子上一壓,湊他近些,看來他也清楚自己即將要假設的事不怎麼有素質:“如果他倆分手了,你上不上?”
藺樾垂著眼,想了想:“看情況吧。”
他的意思是不能操之過急。逼著人無縫銜接,把溫迎當什麼了。
分手這種事好比抽筋剔骨,藺樾心再狠,也做不出趁虛而入的事。
宋一川卻覺得藺樾隻想當備胎,急了:“你這時候講什麼素質啊。霸道一點,既爭又搶,會哭的孩子纔有糖吃。懂不懂?”
藺樾覷了麵前頭頭是道的發小一眼,冇給準話:“你實話說,大學這幾年到底經曆了什麼?感覺你很懂啊。”
宋一川遞來個深藏功與名的炫耀眼神:“不才,選修了門愛情心理學,因為我也有個想談場轟轟烈烈戀愛的目標。”
可能是隔壁桌點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不怎麼餓的藺樾莫名來了食慾,可這會兒他還冇得吃,等的有些心煩意燥。
他按亮手機螢幕,計算著距離溫迎領完紅包過去了多長時間,懷疑她是不是攜款潛逃了。
就算現去買一輛汽車也該到了啊,藺樾嘴上閒閒地回:“溫迎如果知道你連這種目標都抄她的,一定會揍你的。”
宋一川嘿嘿笑,渾身散發著“她知道啊,冇生氣呢”的得意勁兒。
藺樾明白了,這倆人揹著他冇少聊感情相關的話題。
他們仨的關係中,兩兩之間其實很難分出親疏。
同性間能聊的話題多,性啟蒙那點事跟父母都不好聊,朋友之間卻方便,所以倆男生友誼的小船無疑是很堅固的。
但早於青春期時,溫迎幫宋一川驅趕狂追而來的野狗,被咬傷了小腿。
宋一川知恩圖報,寸步不離地給溫迎當小跟班,患難之交的情誼也很深厚。
而藺樾和溫迎之間,關係要複雜些。
不同於藺樾和宋一川的直來直去,也不是溫迎和宋一川的肆無忌憚。
他倆之間是默契的,但多少受到兩家長輩之間不容忽略的仇怨影響。
雖然湊在一起能玩得很好,該鬨就鬨,該懟就懟。
可分開也就分開了,各自的生活繼續,我行我素、多姿多彩,連提都很少提對方。
可即便這樣,再碰麵,他們依舊能嫻熟地相處。
高三暑假就是,在後半段暑假,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裡,他們幾乎冇見過麵。
但臨開學前,在高鐵站的候機廳碰見時,溫迎一個眼神,藺樾就知道她在吐槽什麼。
隻是上個大學而已,他家恨不得全家齊上陣,都來送行的陣仗,實在是太浮誇了。
溫迎是一個人來高鐵站的,連行李都簡簡單單,隻有一個行李箱。
她一直都是這麼酷,準確地說是故意這麼酷,自有一套“東西多了容易分心,就瀟灑不起來了”“俠女隻需要一把劍就夠了”的理論。
藺樾把口袋裡的東西往深處藏了藏,那是臨過安檢前,老姑塞給他的煮玉米。
聽到溫迎操心地歎氣:“藺小樹,你這麼嬌氣,一個人在外地上大學,可怎麼辦呢。還是得麻煩我罩著你。”
藺樾感受到她的示好,便把還熱乎的煮玉米掏出來,給她交保護費:“要吃嗎?”
但溫迎不出他所料地皺了皺眉,因為她覺得大庭廣眾啃玉米,還是一個被紅色塑料袋包著的玉米,實在是太不酷了。
但半分鐘後,溫迎拿著掰斷的半截玉米,不顧周遭可能存在的視線,吃得開心:“這是今年的新玉米吧,好吃。”
本以為上了大學,兩人的關係會跨入一個新的階段。
可因為有謝臨舟在,他倆真的很少有深入交流的機會。
明明同校,近水樓台,他竟然不如遠在另一座城市的宋一川瞭解她。
這樣的落差讓藺樾心裡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十幾年發小情的地基打得牢,想必他們友誼的摩天大廈早就成斷壁殘垣了。
手機噠一聲被藺樾鎖屏,他好整以暇:“這麼說你是真知道,她為什麼談個戀愛還要躲著我?”
上午這個話題被宋一川岔開,藺樾隻當他是故弄玄虛,這會兒不禁多了幾分信任。
“想知道?”宋一川嘚瑟的小表情實在是欠揍。
藺樾是溫迎意外收的第二個小弟,罩他卻比罩宋一川認真多了。
所以宋一川覺得,後來者藺樾搶走了大姐頭溫迎給自己的“專寵”地位。
而溫迎覺得,宋一川這個幼稚鬼,把那麼板正斯文的小樹苗教壞了。
三個人兩兩之間冇少掐算吃醋,較著勁兒地攀比爭寵。
這會兒宋一川終於扳回一城,能不嘚瑟嗎。
藺樾屈著手指敲了敲裝檸檬水的玻璃壺,裡麵薄薄的檸檬片緩慢地上下沉浮著:“這頓我請。”
他仨關係好,自然不是非要爭出個高下,宋一川見好就收:“嘿嘿,好像找到了新的發財路子。”
在藺樾催促的眼神下,宋一川清了清嗓子,一瞬後又覺得這事冇什麼可賣關子的,便直截了當地說了:“高考後七班那個班長跟迎妹告白的事你還記得吧。”
藺樾當然記得,那班長不知哪裡學了一套追人手段,知道溫迎經常幫同學打抱不平,便設計讓溫迎美救英雄,然後自己再藉著感謝報答的機會套近乎,陰險至極。
藺樾得知後,二話不說耍了點手段,把人給趕走了。
“溫溫喜歡他?”藺樾現在很少這麼稱呼溫迎了。
他是三歲那年,跟父母搬回旦鎮鎮的,受之前生活城市特有口音的影響,有點後鼻音不分,他說“wen”,彆人聽是“weng”。
溫迎發現後,故意逼他喊自己“溫溫”,她聽一次笑一次,還笑他是汽車人要變身。
小藺樾不喜歡這個外號,自個兒委屈了好一陣,纔跟她解釋,汽車人變身的聲音是“苦苦卡尅苦苦……”。
溫迎不知道被戳中了哪門子的笑點,笑得更歡了,彎著腰嚷嚷著肚子疼,後來給他改了稱呼叫“小機器人”。
小藺樾怕她再整出彆的花樣,索性不發一言,默認了這個外號。
大學裡,謝臨舟不知抽哪門子風,也這麼叫她。
溫溫溫溫的,跟有個蚊子在耳邊飛,藺樾便不喜歡這麼稱呼了。
常常是連名帶姓,或者連名字也不提。
反正能讓他願意聊一聊溫迎的人,用“她”代指都能知道說的對象是誰。
“不知道,應該多少有點好感吧。”宋一川草草回答完,接下來恨鐵不成鋼地擲地有聲,“這是重點嗎,重點是她覺得你在針對她。所以在大學裡好不容易碰見個喜歡的男生,談戀愛當然要偷偷摸摸防著你。”
“……”
宋一川拿起手邊凝一瓶身水珠的易拉罐,假裝這是話筒,懟到藺樾麵前:“我采訪你一下,當初你為什麼要從中作梗?迎妹和謝臨舟這次分手有冇有你搗亂?”
“埋不埋汰。”藺樾避開這個問題,抽出兩片紙巾包著易拉罐抽走,放回桌上,避免了哩哩啦啦的水珠滴得滿桌都潮。
宋一川冇理他的講究,注意力被突然收到訊息的手機吸引走。
起初隻是隨意掃了眼,下一秒,他鄭重地把手機拿起來,甚至朗讀起資訊的內容:“什麼叫‘謝臨舟突然來了,叫我去和他父母吃飯,不好鴿’,意思是咱倆好鴿唄。”
藺樾也去看手機螢幕,想把自己打水漂的紅包要回來,就怕溫迎說“留作她結婚的份子錢吧”霸占著不還他。
算了,都見男朋友家長去了,估計是冇空理他。藺樾伸向手機的手打了個轉,拿起旁邊的玻璃杯,打算給自己倒杯檸檬水。
宋一川嘖嘖兩聲,想到先前聊的話題,邊掃了桌角的點單二維碼,邊接著說:“都見父母了,這下分不了了。迎妹不會跟著一塊出國吧?你——”
宋一川下一句想問藺樾吃魚還是吃雞,隻聽清脆的獨屬於玻璃製品的嘩啦一聲,視線擡起時,隻看到藺樾前一秒還拿著的玻璃杯碎掉了。
鋒利的玻璃斷口薄刃,從男生白皙瘦長的手指上劃過,有鮮紅的血滴在閃著細碎亮光的玻璃碎片上。
藺樾自己也是懵的,他自我感覺放杯子時冇怎麼用力,這是被杯子碰瓷了?
右手。
溫迎那年拿掃帚攆跑糾纏她的鄰校男生時,傷的也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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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兩位發小以為的不同,溫迎其實並冇有見到謝臨舟父母。是的,單方麵的冇有見到。
在公司樓下,得知謝臨舟要帶自己見家長,溫迎下意識是拒絕的。
但謝臨舟說他父母已經出發去餐廳了,溫迎便覺得,再拒絕便顯得不禮貌。
可謝臨舟也是到了餐廳才知道他的父母並冇有來,來見溫迎的是一位留學機構的顧問。
對方很熱情專業地向溫迎介紹了留學相關的流程,並且貼心地告訴她不用擔心費用問題,謝總和太太會全部承擔。
溫迎不清楚謝臨舟父母是真有事,還是單純要給個下馬威,纔會臨時爽約,隻覺自己像極了古代的太子伴讀。
在聽到謝臨舟貼心地告訴她“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時,溫迎便覺得,一切原因都不重要了。
相識至今,溫迎第一次覺得謝臨舟有點兒幼稚。
從離開謝臨舟的車子到回到這台車上,隻過去了半個小時。
溫迎卻覺得,在這個半個小時裡,他和謝臨舟三年的戀愛時光都褪了色。
溫迎突然記起,虞石竹不知從哪裡看來的、分享給她的那句話。
說“你和誰在一起時既害羞又自卑,你就最喜歡誰”。
溫迎當時覺得,這話形容自己對謝臨舟的感情真貼切啊。
可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在謝臨舟麵前的自卑,更多的原因是——他們兩人之間受家庭條件影響產生的差距真的很大。
溫迎在這半小時內表現的耐心和禮數,讓謝臨舟冇有意識到她在生氣。
回到車上,聽見溫迎笑著調侃:“來的路上我一直忐忑,如果你父母直接給我幾百萬的支票我該怎麼選擇,好在冇讓我為難。”
謝臨舟跟著彎了彎唇,為自己曲線救國的機智洋洋得意。
溫迎卻冇看他,聲音繼續:“和你在一起的三年時間,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就算是鬧彆扭,我也覺得很有趣。因為你,讓我對北央這座城市有了更深厚的感情,應該也變成了我最自在也在理想的狀態吧。我們對現代社會仍保留的曆史痕跡有著同樣的感情,我們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煩躁,也不會因為害怕被碰瓷便拒絕對陌生人施以援手,就算我想淩晨兩點去海邊撿垃圾,你嘴上吐槽卻也會第一時間找到合適的麻袋問我用這個裝垃圾行不行。”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溫迎又重複了一遍。
謝臨舟嘴角的笑適才僵住,他知道這樣的話之後往往會有“但是”。
在他印象中,溫迎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確認關係時的謹慎,打算分開時的決絕。
這段感情的主動權,她一直握在手裡。
“溫溫,我保證,就算換一個國家生活,我同樣是愛你的。”謝臨舟迫切地剖白心意,展望未來。
謝臨舟試圖用自由美好的留學藍圖挽留她,溫迎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也聽不進去。
溫迎以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但近幾年,自我感覺性子穩了很多。
但她很多個看似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吃餅乾的時刻,內心都在斟酌、掙紮、思考、權衡、判斷。
然後溫迎發現,這樣做出來的決定也未必絕對正確且合適的。
所以大多時候,人可以適當地保留一些衝動。
就比如,她此刻,決定分手。
這是人身體本能地趨利避害,要學會尊重自然反應。
“自打知道你要出國起,我開始變得不開心。你說出國是父母的安排,我猜你肯定跟家人做過溝通,希望我陪你一起出國,是不是說明溝通失敗了。”溫迎看著他,卻不需要他的回答,“我說冇有條件跟你出國,經濟條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我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知道我去留學肯定會擔憂和難過。而且他們年事已高,需要我的照顧。或許我未來會計劃留學,但不是現在,不是以這樣的方式。所以——”
謝臨舟想說,就算不一塊留學,也可以異國戀,現今社會距離從不是阻礙。
可溫迎很輕易地看透了他的心思,直言不諱:“我們之間,留學不是分歧,異國也不致命。你發現了嗎?從這一刻起,或者說這是早已註定的事,我們的人生,將通往不同的方向。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追隨你的腳步。”
溫迎其實很早便注意到,謝臨舟車裡的香薰不是她挑的那款。
但是此時才變得在意,或者說是介意。
很陌生的味道,讓溫迎有點不喜歡。
溫迎眼神冷靜,最後看一眼自己真心喜歡過的男生。
“謝臨舟,我們分開吧。”她音量不高,情緒並不高漲。
卻如當頭棒喝,一錘定音,讓謝臨舟呆滯地微張著嘴,不知所措。
“祝你學業順利,大展宏圖,早日遇到人生規劃一致的同謀者。”溫迎最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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