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鴞尊女嬌 第278章 魚鳧泉蠶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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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篤…篤…篤…

那一陣極其輕微、緩慢、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又消失了。

眾人赫然!

子妍這一邊。

鳧泉的冰冷順著咽喉滑落,如同一條蘇醒的靈蛇,帶著滌蕩汙穢的清冽,在子妍灼燒的五臟六腑間蜿蜒穿行。

蠶叢霜的極致寒意則在舌下爆發,化作無數纖細的冰針,刺向那些肆虐的毒火。

兩股力量在她瀕臨崩潰的軀體內,交織、碰撞,帶來一種撕裂般的劇痛,卻也如同狂暴浪潮中投下的錨,硬生生將她沉淪的意識,從黑暗的深淵邊緣,拽回了一絲絲。

剛才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幻聲?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

“呃……”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巨大痛苦的呻吟,從她乾裂的唇間溢位。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的蝶翼,隻掀開一條縫隙。

刺目的、帶著冰藍微芒的光線湧入,讓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翳,伴隨著劇烈的眩暈。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光斑才緩緩凝聚、沉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方那一片奇異的、如同凝固冰晶又,似巨大骸骨一般伸展的淡紅色枝椏,散發著柔和而悲傷的光暈。

神樹……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帶著難以言喻的神秘與安詳,奇異地撫慰著,她靈魂深處,被怨戾撕扯的劇痛。

視線艱難地向下移動。她看到了自己身上裹著的、屬於男人的、帶著濃重血腥和塵土氣息的破爛衣袍。

衣襟被小心地攏緊,遮掩著之前撕開的狼狽。然後,她看到了他。

一個男人。他現在坐下來了。

他就坐在她身側不遠處,背靠著冰冷的岩石。

光線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如同刀劈斧削般冷硬堅毅,下頜線緊繃著,透著一股拒人千裡的疲憊與沉重。

他的右臂……子妍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整條手臂,被一種可怕的焦黑色覆蓋,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邊緣呈現出,被過度灼燒的炭化痕跡,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猙獰的傷口邊緣,還在極其緩慢地,滲出暗紅色的血珠,滴落在他身下的白色苔蘚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僅僅是看著,就讓人感到一股鑽心的寒意和劇痛。

他是誰?為什麼傷得這麼重?為什麼會在這裡守著自己?

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根鋼針在顱內攪動,將剛剛凝聚的思緒,攪得粉碎。

暗河…冰冷刺骨的河水…畢老三淒厲的慘叫…誅神令…密密麻麻的恐怖蜥群…蝕骨毒箭破空的尖嘯…

那虛空中回蕩悠長,追著她跑的熟悉的聲音:石…碟…

還有…一個模糊不清、在混亂中死死抱著她、帶著她亡命奔逃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也穿著類似的衣服,氣息也帶著血腥和塵土…是眼前這個人嗎?

不…不對…記憶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鏡麵,互相割裂,無法拚湊。

暗河裡的“大哥”,那個聲音冰冷、眼神複雜、似乎與她有著深仇大恨,卻又一次次救她的男人…他的臉,老戴著鬥笠,在記憶中是一片混沌的陰影,隻有一個模糊而痛苦的輪廓。

而眼前這張臉…雖然同樣冷硬疲憊,卻帶著一種熟悉的的、被巨大傷痛籠罩的沉寂。

他是誰?他救了我?還是…敵人?

混亂的思緒如同亂麻,讓子妍本就虛弱的意識更加不堪重負。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得如同冰晶墜地的聲音響起:

“醒了?”

子妍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素淨麻布長袍、霜白頭發,被一絲不苟挽起的,女子站在不遠處。

她的麵容蒼白,如同冰肌山上的岩石雕刻,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卻又深藏著亙古的寒冰,正平靜地注視著自己。

那眼神…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卻又沒有任何溫度。

衛…草兒!

一個驚雷般的名字,炸響在子妍混亂的腦海!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清冷疏離、與記憶中那個跟在姑姑身邊、笑容溫婉的,判若兩人的女子!

是衛草兒!是姑姑最親近的人!那個在姑姑病逝後,就神秘失蹤、再無音訊的衛草兒!

她竟然在這裡!

“是草兒…姐姐?”子妍的聲音乾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巨大的震驚和不確定。

衛草兒的目光,在子妍臉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封的琥珀色眼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快得如同錯覺。

她沒有回應子妍的稱呼,隻是將視線轉向一旁沉默的子昭,

聲音依舊平靜無波:“魚鳧泉與蠶叢霜,隻能壓製三日。毒煞怨戾已侵入心脈,與她的生氣糾纏愈深。三日一過,藥力消散,便是神仙難救。”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判詞,讓剛剛蘇醒的子妍聽見,瞬間如墜冰窟!

三日?我子妍隻剩三天可活?

那兩味奇藥帶來的短暫舒緩感,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吞噬!

“三日…”子昭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

“衛草兒你,你怎能這麼殘忍!故意喊出來乾什麼?你不知道她清醒了現在!”子昭在心裡惡狠恨罵道。

一股厭惡之情,莫名升騰!

但是,她經曆的那三年三個月三天,又浮現在眼前,是她孤踞在這荒無人煙之處,每一天,從山穀下的犀尾河裡,取水,澆灌神樹。

而我子昭,總共是澆過一趟!

一種愧疚感來襲。

頓時,自己猛咽一口口水,也將衝頭而起的氣,壓了下去。

他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向子妍。

那眼神極其複雜,沉重如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背負著整個世界的疲憊,還有一絲…深埋在冰層下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痛楚和掙紮。

“早知道了。”他答道,沒有情緒,沒有溫度。

他的目光掃過子妍蒼白驚恐的臉,在她那雙因震驚而瞪大的、依稀殘留著少女清亮痕跡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迅速移開,彷彿被什麼狠狠刺痛。

他撐著岩石,用那隻完好的左手,艱難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在神樹粉紅的光暈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

“是子昭大哥!是他!”隨著他站起來,她猛烈的清醒了!看清了。

“草兒姐姐…”子妍看著衛草兒,巨大的求生欲和滿腹的疑問,讓她暫時壓下了對那個重傷子昭的困惑,

“草兒姐姐…你是醫藥高手,救我…姑姑她…姑姑臨終前…”

“我知道。”衛草兒打斷了子妍急切的話語,她的聲音依舊清冷,目光卻轉向了神樹,和不遠處,那個被厚厚白色苔蘚覆蓋、微微隆起的小小土丘。

那目光裡,沉澱著一種深沉的、如同山嶽般的悲傷。“姑姑的囑托…不止於保護你。”

她緩緩走到神樹下,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那暗金色、光滑如金屬般的樹乾,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姑姑曆九九八十一個經苦難,用她非凡的力量…弄來了這棵樹的種子。它的根…連著三神山的地脈…也連著…那個孩子沉睡的地方。”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孩子!那個被埋在三神山山腰、需要守護三年三個月又三天的孩子!

子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焦黑的右臂傷口處,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他沉默地垂下眼瞼,掩蓋住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衛草兒替他,那三年風霜雨雪、不眠不休的守護,自己那些在孤獨和恐懼中,對著冰冷山石許下的誓言…所有沉重的過往,如同無形的鎖鏈,再次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

衛草兒的目光,掃過子昭緊繃的側臉,那冰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自嘲般的苦澀。

她收回手,轉向子妍,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你忘了?姑姑的最大心願,是尋找七顆寶石。”

“七顆寶石?哎,看我這麼些年,在乾什麼!”子妍茫然地重複,劇烈的頭痛,和到處流浪的這些年的過往,一齊湧來,讓她難以思考。

“姑姑講過的呀,那是開啟‘往世之藏’的鑰匙。”衛草兒現在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她的情感,已經被這三神山山峰,常年的積雪,冰化了。

唯一的使命,就是姑姑的往世之藏。

衛草兒的聲音如同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幾十億年以前,上一輪人類文明湮滅於天地劇變,其最精華的智慧與力量,被封存於一處名為‘往世之藏’的秘境。唯有集齊七顆散落於天地間的本源寶石,才能開啟那道塵封的門戶。”

往世之藏!上一輪人類文明的寶藏!旁邊的玄羿,被這巨大的資訊,衝擊得頭暈目眩。

姑姑的家族…竟然背負著如此驚天的秘密?耗費幾億年…在這裡建起的秘密…就是為了尋找這個虛無不過的,傳說?

玄羿驚駭,雖然聽說過,從來都沒有現在如此這般地真實。

“而這?七顆寶石,分屬七種本源之力。”衛草兒繼續道,目光變得悠遠。

“熾熱如熔岩之心的‘赤霄’;沉凝如大地之核的‘玄壤’;靈動如瀚海之魄的‘滄溟’;迅疾如蒼穹之翼的‘青嵐’;孕育如生命之種的‘碧落’;破滅如虛空之痕的‘黯辰’;以及…統禦平衡、如同世界之源的…‘源初’。”

每一個名字,都帶著難以想象的重量,彷彿蘊含著開天辟地的偉力。

“姑姑窮儘一生,也隻尋得了關於‘源初’與‘碧落’的零星線索。而且才隻是線索!”衛草兒的目光落在子妍身上。

帶著一種審視,“而其中一顆…‘碧落’,其力量的碎片,曾滋養過你的先祖…也正因為這絲聯係,你的血脈…或許能感應到它的氣息。也正因為這樣,姑姑纔要保護你!”

“也正是因為這樣,你的血,才恰好能夠做我姐姐衛紫兒,不可或缺的藥引!”

“衛紫兒!:”子昭低喝一聲!

子妍的心臟狂跳起來!碧落?生命之種?衛紫兒?這和自己身上的毒有關聯嗎?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手腕上蔓延的紫黑毒紋。

“原本是這樣的啊!”子妍驚訝無比。

“而且你的毒,非尋常藥石可解。”衛草兒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

“野鴨七配散本身,就是至陰至邪之物,它又來自暗河那極陰之地,其陰力難解。本身就需暗河裡的至陽之物,憶年石筍上的汗露,還有在極熱夏天大雨中脫出來的,在暗河陽極之地衣,那叫什麼山?風乾兩萬年的蛤蟆衣,名曰水晶蛤蟆衣,你很幸運,有人冒死給你找到了這兩樣,否則,隨著暗河,壩地的灰飛煙滅,你八世輪回都找不到!”

“哦,…叫…”子妍有印象。

“隨後你又沾染了神隕之地的怨戾,再被‘魂引’強行灌入,已非單純的毒,而是怨毒詛咒與生命本源扭曲的產物。要徹底拔除,不僅需要那四十九味奇藥中和疏導,更需要…引動‘碧落’寶石的生命淨化之力,重塑被汙染的生命本源!”

希望與絕望交織!找到四十多味藥,還有“碧落”寶石,是她活命的唯一可能!可這寶石在哪裡?

三日之內,如何尋得?還有那另外四十多味聞所未聞的奇藥!

“三日…”子昭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而壓抑,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先找藥。”

他的目光掃過穀地。冰肌山下,犀尾河穀,這裡的環境雖險惡,卻也是孕育奇珍之地。

姑姑當年選擇在此埋骨種樹,衛草兒能在此守護多年,此地必有非凡之處。

“咳…咳咳…”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從角落傳來。

玄羿靠在岩石上,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每一次咳嗽都帶出細碎的血沫。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穀地東側,一片被巨大冰淩覆蓋、隱隱有熱氣升騰的區域,“…那邊…地熱…冰火交彙…或有…‘赤陽藤’…‘寒髓草’…”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氣息微弱,顯然剛才強行動用殘存的知識推演,再次加重了反噬。

“十二,”子昭的目光,轉向那個一直縮在角落、嚇得瑟瑟發抖的少年,“照顧子妍。”他的命令簡潔冰冷。

“是…大哥…”十二弟連忙應聲,連滾帶爬地挪到子妍身邊,緊張地看著她。

子昭不再多言,左手緊握長劍,拖著那條焦黑廢臂,毫不猶豫地,朝著玄羿所指的方向走去。

高大的背影在粉紅的神樹光芒下,顯得異常孤獨而沉重。

自己的心思,七上八下,不知道那裡,是什麼在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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