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鴞尊女嬌 第279章 藥引與心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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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草兒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淩墜地,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刺入子妍混亂的意識深處。

“……野鴨七配散,源自暗河極陰之地,其陰力難解。本身就需要暗河裡的至陽之物——億年石筍上的汗露,以及在極熱夏天大雨中脫出的、於暗河陽極之地風乾兩萬年的蛤蟆衣,名曰水晶蛤蟆衣。”

子妍的心臟猛地一縮!水晶蛤蟆衣!億年石筍汗!

她模糊的記憶碎片裡,似乎閃過冰冷的暗河,閃過畢老三那張扭曲的臉,閃過一個在幽暗中不顧一切攀爬、隻為采集某物的模糊身影…

是眼前這個人?是他為自己找到了,這兩樣幾乎絕跡的奇物?

“你很幸運,”衛草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落在子昭那焦黑的手臂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有人冒死給你找到了這兩樣東西。否則,隨著暗河、壩地的灰飛煙滅,你八世輪回都找不到啊。”

幸運?子妍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這份“幸運”的代價,是壩子上十五個男人、兩個女人,還有那條傻狗…是活埋進沙底的絕望,是變成怪物的狗娃子!這份幸運,浸透了血和淚!

還有,狐族白煙灰飛煙滅,畢老三……

“隨後你又沾染了神隕之地的怨戾,再被‘魂引’強行灌入……”衛草兒的聲音,將她從血色的回憶中拉回,

“已非單純的中毒,而是怨毒詛咒,與生命本源扭曲的產物。要徹底拔除,不僅需要那四十九味奇藥中和疏導,更需要引動‘碧落’寶石的生命淨化之力,重塑被汙染的生命本源!”

四十九味奇藥!碧落寶石!

希望渺茫得,如同這冰肌山頂的星光一樣遠。

但衛草兒那句“有人冒死為你找到”卻像一根刺,紮在子妍混亂的心頭。

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子昭。

他已經艱難地站起身,拖著那條慘不忍睹的廢臂,左手緊握著那柄缺口累累的長劍,高大的背影,在神樹粉紅的光暈下,顯得異常孤絕而沉重,正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玄羿所指的,那一片冰火交融的危險區域。

“三日…”子昭低沉沙啞的迴音還在穀地回蕩,沒有溫度,沒有情緒,隻有一種被巨大壓力碾磨後的沉寂。

“大哥!小心啊!”十二弟帶著哭腔的呼喊,在他的身後響起,充滿了無力感。

子昭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如同撲向既定宿命的頑石。

衛草兒收回望向子昭的目光,轉向子妍。

那冰封的琥珀色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歎息,快得如同錯覺。

她不再言語,隻是走到神樹下,取出一個非金非玉的小缽,開始用一種極其古老,又繁複的手法處理藥材。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與神樹、與這冰穀融為一體的韻律感,彷彿在進行著某種無聲的儀式。

子妍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消失在嶙峋怪石與蒸騰熱氣中的背影。

恨意如同毒藤纏繞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尖銳的痛楚。

是他!暗河裡的“大哥”就是他!那個總是戴著鬥笠、聲音冰冷的人!

“子妍姐…你…你好點了嗎?”十二弟怯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劫後餘生的惶恐,和對子昭的擔憂。

子妍猛地回神,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虛弱地點了點頭。

她看向衛草兒專注的側影,那個記憶中活潑可愛,無心無肺,整天追著嗽蛤蟆跑的草兒姐姐,如今卻性格大變,如同這冰肌山的一部分,清冷、疏離,帶著難以言說的沉重。

她替子昭守護了三年三個月又三天…每一天,從犀尾河取水,澆灌這棵神樹…這份沉重的付出,又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姑姑的囑托嗎?還是…夾雜著更複雜的情感?

她想起衛草兒看向子昭時,那冰封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苦澀。

一個念頭如同冰冷的蛇,鑽進腦海:子昭…他值得嗎?

冰火交彙之地,如同地獄在人間的投影。

一側是覆蓋著厚厚冰層、寒氣刺骨的黑色峭壁,巨大的冰淩如同倒懸的利劍,散發著死寂的幽藍光芒。

另一側,則是嶙峋的赤紅色岩石,縫隙中蒸騰出灼熱的白色氣浪,帶著濃烈的硫磺氣息,將空氣炙烤得扭曲變形。

地麵是堅硬的凍土,卻被地熱烤得龜裂,裂縫中不時有滾燙的泥漿,如同傷口滲血一般,咕嘟冒泡。

子昭拖著焦黑的右臂,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汗水混著血汙,從他慘白的額角滑落,滴在滾燙的岩石上,瞬間蒸發。

右臂的傷口,在高溫和劇烈的動作下,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鐵釺反複捅刺,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眼前陣陣發黑。

他咬緊牙關,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靠著這尖銳的痛楚,強行維持著清醒。

玄羿所指的‘赤陽藤’與‘寒髓草’,就生長在這冰與火最激烈的交鋒線上。

他看到了!在幾塊巨大的、一半覆冰一半灼熱的岩石夾縫中,幾根藤蔓,如同燃燒的赤色火蛇,蜿蜒纏繞,散發著氤氳的熱氣,正是‘赤陽藤’!

而在它們旁邊,緊貼著冰冷岩壁的陰影裡,幾株小草,通體剔透如冰晶,葉片上凝結著細小的霜花,散發著拒人千裡的寒氣——‘寒髓草’!

目標近在咫尺,但獲取的路徑,卻布滿了致命的陷阱。

一條由滾燙泥漿彙聚而成的、散發著惡臭的“小溪”,橫亙在前方,阻斷了去路。

泥漿翻滾著氣泡,溫度足以瞬間燙熟皮肉。

更致命的是,泥漿上方彌漫著濃鬱的、帶著甜腥味的淡黃色毒瘴,吸入一口便足以麻痹神經,墜入這沸騰的“泥沼”。

子昭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視著環境。

左側是光滑覆冰的陡峭岩壁,難以攀爬。

右側則是灼熱噴氣的赤岩區,溫度更高,毒瘴更濃。

唯有前方泥漿“溪流”最窄處,有幾塊相對穩固、勉強能落腳的黑色礁石,如同通往彼岸的死亡跳板。

沒有退路。

他猛地啟動,左腳踏在一塊稍微凹陷的凍土上借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第一塊黑色礁石撲了過去!

動作迅捷而精準!落腳點分毫不差!

然而,就在他的腳尖觸及礁石的一瞬間,異變陡生!

那一塊看似穩固的黑色礁石,在高溫和下方泥漿的侵蝕下,內部早已酥脆!隻聽“哢嚓”一聲輕響,礁石邊緣,瞬間碎裂坍塌!

子昭的身體猛地一沉,重心失衡!灼熱的泥漿帶著刺鼻的惡臭,瞬間濺上他的小腿!一股鑽心的灼痛,伴隨著皮肉被腐蝕的“滋滋”聲傳來!

“呃!”他悶哼一聲,劇痛幾乎讓他瞬間昏厥!

千鈞一發之際,求生的本能,和體內那一股被無數次生死磨礪出的凶悍,劇烈地爆發!

他完好的左手如同鐵鉗一般,狠狠摳進,那旁邊一塊覆著薄冰、冰冷刺骨的岩縫裡!尖銳的冰棱,瞬間割破手掌,鮮血湧出,在冰麵上留下刺目的紅痕!

靠著這不顧一切的借力,和左手驚人的臂力,他硬生生地,將自己即將墜入泥漿的身體,猛地拔高、甩出!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對岸相對安全的、覆著冰霜的凍土上!右臂焦黑的傷口,狠狠撞擊地麵,劇烈的震蕩,讓他眼前一黑,喉頭腥甜,一口鮮血猛地噴出!

左手手掌更是血肉模糊,被冰棱劃開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流出,在冰冷的凍土上,迅速凝結成暗紅的冰晶。

劇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誌。他喘息著,目光卻死死鎖定著,前方岩石夾縫中的赤陽藤和寒髓草。

還差一點點!

他掙紮著,用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撐地,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腿和劇痛的右臂,艱難地朝著目標爬去。

終於,他爬到了岩石夾縫前。

赤陽藤散發出的灼熱氣息撲麵而來,寒髓草的冰冷寒意又如同針紮。

他伸出顫抖的、鮮血淋漓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避開赤陽藤滾燙的莖葉,和寒髓草鋒利的冰晶葉片,用指尖的巧勁,極其緩慢而精準地,將幾根藤蔓和幾株小草,連根拔起。

成功了!

他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胸口如同破舊的風箱。

他緊緊攥著手中,那幾株散發著截然相反氣息的草藥,彷彿攥著子妍最後的一線生機。

身體的劇痛和疲憊,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將他淹沒,但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回去!

三個人同時望過去。

子昭的身影重新出現,比離開時更加狼狽不堪。他幾乎是拖著身體在挪動,每一步都留下帶血的腳印。

右腿的褲管破爛,露出被泥漿灼傷、紅腫起泡的可怕傷口。

左手上更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凝結著暗紅的冰晶。

最觸目驚心的還是那條焦黑的右臂,傷口似乎因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暗紅的血液,順著炭化的皮肉緩緩滲出,滴落一路。

他的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毫無血色,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意誌之火。

他踉蹌著走到衛草兒麵前不遠處,用儘最後力氣,將手中那幾株沾著他鮮血的赤陽藤和寒髓草,輕輕放在潔白的苔蘚上。

做完這一切,他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靠著旁邊一塊冰冷的岩石,緩緩滑坐下去,抬起眼皮的力氣都已耗儘。

子妍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看著他腿上猙獰的灼傷,看著他左手深可見骨的血口,看著他焦黑手臂上不斷滲出的鮮血…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衝上鼻尖。

是他!真的是他!暗河裡那個模糊的身影,那個一次次,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身影,此刻,為了給她找藥,將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為什麼?他到底想乾什麼?贖罪嗎?何罪之有?還是…另一種更殘忍的折磨?…我?

“大哥!”十二弟驚呼一聲,就要衝過去。

“彆動他!”衛草兒清冷的聲音阻止了他。

她上前一步,蹲在子昭身邊,目光落在他腿上和手上的傷口上,那冰封的琥珀色眼底,終於清晰地翻湧起複雜的波瀾——有身為醫者的凝重,有對傷勢嚴重的判斷,更深藏的,是一絲被強行壓抑的痛楚和…心灰意冷後的無奈。

她終究無法做到真正的視而不見。

她伸出蒼白的手指,沒有直接觸碰傷口,而是懸停在子昭小腿灼傷的上方。

指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寒氣。寒氣如同活物般,緩緩滲透進紅腫起泡的皮肉中。

“唔…”子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緊蹙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絲。

那刺骨的灼痛在寒氣滲透下,被暫時壓製了下去。

接著,衛草兒又看向他血肉模糊的左手。她取出一小片薄如蟬翼、散發著清香的淡綠色葉片,輕輕覆在深可見骨的傷口上。

葉片接觸傷口的一瞬間,散發出柔和的碧綠微光,一股清涼溫和的氣息彌漫開來,快速止住了流血,並開始極其緩慢地滋養著受損的肌理。

做完這些,衛草兒站起身,目光掃過子昭慘白的臉和那條依舊在滲血的焦黑斷臂,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外傷可暫緩。但右臂…傷及根本,怨戾火毒已深入骨髓,尋常藥物無效。需‘九幽地心蓮’的蓮子,以極陰之力中和火毒,輔以‘龍血菩提藤’汁液重塑生機,再佐以…‘冰魄玄蠶絲’縫合經絡,方有一線可能保住這條手臂。”

九幽地心蓮!龍血菩提藤!冰魄玄蠶絲!每一個名字都如同天方夜譚,比赤陽藤、寒髓草更加縹緲難尋!

子昭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彷彿早已預料,又或是根本不在意。

衛草兒不再看他,轉身走向神樹,似乎要再次取用神樹之物。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角落、氣息奄奄的玄羿,猛地睜開了眼睛!

深褐色的瞳孔,在神樹粉紅的光暈下,驟然爆發出一種迴光返照般的、近乎燃燒的銳利光芒!

他死死盯著衛草兒走向神樹的背影,又猛地轉向子昭,最後目光落在子妍身上,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急切和詭異:

“藥引!真正的藥引!不是…草…是她…她的…心引!”

他的手指顫抖地指向子妍!

“七情…六慾…怨毒…執念…皆是…火毒根源…亦是…拔毒…關鍵!”

玄羿的聲音,如同瀕死的詛咒,在寂靜的穀地中炸響!

“九幽蓮…菩提藤…玄蠶絲…皆是外物!唯有…引動她心中…至真至烈之情…或愛…或恨…焚儘怨毒…方能…引碧落之力…重塑本源!”

他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子妍和子昭之間,彷彿要將兩人靈魂深處,最不堪的糾纏徹底洞穿!

“至情之火…焚心煉魄…方是…唯一的…生路!”

話音未落,玄羿猛地噴出一大口暗金色的血液,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所有骨頭一般,軟倒下去,徹底昏死過去,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穀地陷入一片死寂。

神樹粉紅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衛草兒停在神樹下,背影僵硬。

玄羿的話如同魔咒,在她冰封的心湖投下巨石!

至情之火?焚心煉魄?以子妍心中,對子昭那刻骨的愛恨為引,焚儘怨毒?這哪裡是藥方,分明是…最殘忍的獻祭!

子妍如遭雷擊,渾身冰涼!玄羿的話,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將她內心深處最隱秘、最混亂的情感,**裸地剖開!對子昭的愛?不!現在隻有恨!可為什麼…為什麼聽到“至情之火”時,心口那被恨意填滿的地方,會傳來一陣撕裂般的悸動?

她猛地看向子昭。

子昭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臉色依舊慘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如同暴風雨前夕的海麵,翻湧著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巨大的痛苦、深沉的掙紮…還有一絲…被這殘酷“藥方”點燃的、近乎絕望的瘋狂!

玄羿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他強行封閉的心門。

守護?責任?贖罪?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下,掩蓋的到底是什麼?是對她無法割捨的、早已扭曲變形的…情愫?

是壩子上那聲泣血控訴後,再也無法麵對的愧疚與渴望?還是暗河奔逃中,那具滾燙身體貼上來時,瞬間失控的心跳?

他死死地回望著,子妍那雙充滿了震驚、屈辱、恨意和一絲茫然的眼睛。

何來恨?

難道她知道了什麼?不可能!

哦!子昭領悟到了!

大概她原來已經是長大了,不再是一個無心無肺的小孩子了,有了愛恨情仇了。

焚心煉魄…以他們之間這血海深仇、愛恨交織的孽緣為柴薪…點燃那焚儘怨毒的火焰?

這究竟是唯一的生路?還是…通往更絕望深淵的入口?

衛草兒緩緩轉過身。她清冷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深處,冰層之下,彷彿有某種東西…徹底碎裂了。

她看著子昭眼中,那翻湧的、為了另一個女人而燃燒的痛苦與瘋狂,又看了看子妍眼中,那複雜到極致的情愫。

替子昭守護神樹,那三年三個月又三天的孤寂歲月,那些在風雪中,無聲的付出與期盼…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最冰冷的諷刺。

她默默地走到玄羿身邊,蹲下,檢查他的狀況,動作依舊精準,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與心灰。

穀地中,隻剩下神樹粉紅色光芒,在無聲流淌。

還有三人之間,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充滿了愛恨糾葛與絕望掙紮的死寂。

玄羿用生命為代價,推演出的“藥方”,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懸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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