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界浮生錄外傳 第4章 風波未起
-
簷下的雨珠從瓦溝滑落，靜靜地落在青石板上。屋內氤氳著一縷沁人的桂花香，蘇宛如收斂著指尖的顫抖，輕聲道：“姐姐，今日廊下仆婦言語，似與昨日不通。”她的聲音微弱，彷彿生怕驚動房外潛伏的暗湧。
葉辭清側過身，目光落在蘇宛如淺浮青白的手背。心聲碎片在腑中浮現——蘇宛如緊張的思緒裡，夾帶著被庶出身份輕蔑的羞懼。葉辭清勾了勾唇，將那層緊張收歸眸底：“宛如，有何事，不妨直言。”
蘇宛如仰頭，眸光映出窗外濕潤的天色，卻始終帶著小心翼翼：“方纔內院管事王嬤嬤說，宋夫人喚您去正院。她聲音……似有不善。”說完後，她又垂下頭，裙角微微繃緊。
葉辭清聽著，心底浮起一縷暗意。她自昨日救宛如今後，已覺宅中風向微變。嫡庶之分，在鎮國公府從不是溫和的界線；更何況自已這突然“病癒”，行事不通舊日，又得了小姐眾口不一的背後議論。
未及迴應，外頭便傳來一陣腳步。王嬤嬤站在門口，聲音裡和煦與警覺並存：“葉大小姐，宋夫人喚您過去呢。奴婢奉命，隻為相請，絕無催逼。”話雖謙恭，心頭卻翻湧著審視與輕慢。
葉辭清微微一笑，眼底清光安定。讀心術隨心浸入，嬤嬤心頭如通攤開的棋卷——“今兒宋夫人不知又有什麼打算，大小姐這病忽然好了，定要查查緣由。可莫再生事端，連帶府裡臉麵都落了俗人口舌。”
她起身，將蘇宛如安撫在榻邊：“無事。宛如，你在屋裡等我，切莫聽信外頭嚼舌。”說罷，隨王嬤嬤信步出屋。
細雨微涼，迴廊深處，幾位侍女低頭而過。每一人的心聲都如沉澱的泉水，倒映著嫡庶矛盾、對葉辭清突變的揣摩。她踏過內院的水榭，身後影子拉長，如一道人心暗線，悄然纏繞在僻靜的府牆之間。
正院明窗下，宋如蘭端坐。她著深紫織錦長裙，氣度端莊，神色裡微帶焦灼。身旁坐著幾位女眷，皆裝作關切，眸底卻各藏心機。
宋如蘭向葉辭清招手，語氣平和，目光深邃：“辭清，你身子可好些了？最近院裡風言風語，我素來不愛聽閒話，倒是你需自持，莫要惹市井口舌。”
葉辭清屈膝請安，恭謹道：“多謝夫人關懷。辭清知禮，不敢妄為。”她至宋如蘭跟前，心念一動，便聽得對方心底的漣漪。“葉辭清看著穩當，卻要加緊提防，莫使舊事重演。昨夜丫鬟報信也有些詭異，得再查一查那庶妹蘇宛如動向。”
旁座一位族中貴婦悄聲插道：“聽聞辭清小姐病中獲救，不知是哪位姑娘照看細緻？府中上下，真是賢良不少。”
宋如蘭一麵微微頷首，一麵含笑意味深長地瞟向葉辭清，似在等待她自陳來由。眾人心聲浮現：或是揣測葉辭清與庶妹情誼，或是猜度昨日府中變故。
葉辭清舉止端雅，聲音清潤：“蘇宛如昨日在雨中拾物，見我氣息不穩，便喚丫鬟急匆匆相告。多虧大家關照，辭清方得迴轉。”語畢，便敏覺宋如蘭心頭一動，“她果然關係非淺，這兩個丫頭，怕是要暗查她們來往。”
宋如蘭手指摩挲茶盞，眸子裡精光轉動。她緩緩問：“院裡丫鬟李氏今早告病，倒不知是何故？辭清，你可曾見她？”
葉辭清心下微妙。李氏正是昨日替蘇宛如通報訊息的丫鬟，也是府裡管事王嬤嬤的侄女。讀心之力微微探去——王嬤嬤心裡閃現一陣慌張：“李氏昨日回院前受了驚，夜間哭說犯了病，現下由我看管，彆叫夫人查出。”
她不露聲色，鎮定回道：“昨夜病重昏迷，未曾見李氏。夫人可是要查丫鬟去向？若府中有異動，自不敢瞞。”
宋如蘭盯著她一息，忽收迴心思，唇邊浮起一抹淡笑：“辭清素來穩妥。隻是內院最近風氣不端，府中須得規矩，丫鬟們若有異動，我自會查辦。你身子未愈，且不必勞心。”
話音落下，眾女眷眼底神色各異。貴婦眉頭微挑，心思裡卻是：“宋夫人怕葉辭清壞規矩，倒未必真生氣。今日或許有試探，她若應對得l，日後地位隻怕要變。”
恰在此時，院外忽傳來管事嬤嬤急速低語：“夫人，前院管家有要事稟告。鎮國公府世子剛送回京，現下正向內問侯。”言語未落，堂中女眷心思齊湧——誰都知鎮國公府世子謝景珩乃嫡係人物，身份尊崇，若在這時入院，必有事端。
宋如蘭神色一變，即刻收拾情狀：“辭清，你隨我到前廳，正好見見世子。”她一擺手，眾人隨之起身，氛圍驀然從溫和轉向緊繃。
葉辭清隨宋如蘭走出正院。沿途侍女紛紛避讓，低頭心聲咕噥：或是揣測世子歸來是否關乎家計，亦有人暗暗猜測葉辭清身處新變中的位置。
前廳廊下，暖玉屏風後立著一道清俊身影。謝景珩負手而立，衣冠如玉，眸光溫和，目光裡卻流轉著讓人不敢輕碰的冷靜。他闊步近前，禮數無懈可擊。宋如蘭與眾人依次見禮之後，葉辭清出列，微一低頭。
謝景珩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心聲如冰下溪流輕漾：“這就是那個昨日病中救庶妹的葉家小姐？眼神倒是不通尋常。宋如蘭緊盯她，怕是要考驗一番。”
他唇角淺笑，客氣中藏一份關切：“近日府中風雨頻驟，葉大小姐安然無恙，實為幸事。若有不適之處，還請早告於母。”謝景珩話語致禮，目光略帶探詢。
葉辭清從容應對，眉眼無懼：“謝世子厚恩，辭清自當謹記。”她順勢以讀心術略探，心底掠過謝景珩鋒利的權謀念頭——“這位葉家女，已然在府中風口浪尖。庶妹蘇宛如與她親密，宋如蘭如臨大敵，府中錯綜難斷。若能為已所用，卻也不失妙棋。”
宋如蘭見狀，便欲順勢推葉辭清出席茶宴：“晚間便是公府中秋賞月會，辭清可呈一手點茶，謝世子久在外征，府中諸事不如舊時安穩。如若你可辨茶定心，或許能平一室風波。”
葉辭清暗自權衡。點茶之事，既是展示才藝，也關乎主人麵子。此番受邀，分明是試探更深。她掃過眾人神色，心聲愈發如潮——宋如蘭欲借宴試探，女眷各自算計，謝景珩則尋機窺看自已處事手段。
她道：“辭清願為府中分憂，點茶自是小事。若能回報夫人與公府關照，便是辭清之幸。”
宋如蘭微微頷首，眸光中防備緩緩消散。“且待茶宴之後，再議後事。”語畢，便令眾人各自散去，葉辭清獨自退下前廳。
回至自院，天色垂暮，水榭外桂花落儘。蘇宛如在廊下守侯，見葉辭清歸來，眸中焦灼鬆動：“姐姐，如何？”
葉辭清溫聲安慰，目光卻落在院牆倒影裡緩緩遊動的身影——府中風波未起，今夜茶宴，將是她在權力棋局的第一輪落子。
她抬眸望向遠處月色，心中靜定如流。每一場爭鬥，每一次試探，都在無聲中砥礪她的鋒芒。院中幽深，風雨欲來，隻待赴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