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咒印 愁啊
招秀是真被磋磨狠了。
睡得黑黑沈沈,人事不省,什麼天與地,什麼紫微與批命,什麼帝道仁道,就連生生死死的都沒餘力去在乎了。
那種曾在大山的夢境中感受到的深沈空茫,給了她一些安全感。
就像是確信大山不會傷害她。
潛意識都沈在這種實質般的靜謐之中,任憑自己越陷越深。
直到不知什麼時候,有一種力量潛入她埋藏意識的深水潭裡,硬生生牽引住她將她往上扯。
這種霸道強勢不容拒絕的作風,有種異樣的熟悉感,叫她反感到了極點,滿腔無處排遣、隻能咬牙往肚裡咽的怨氣又開始汩汩冒泡,招秀本能地就開始掙紮。
可對方並沒有給她抗拒的餘地,直截了當喚醒了她想要逃避現實的神智。
她惱怒地浮上“水麵”,看見一刀自天而降。
她無法形容那一刹那的驚心動魄。
乃至於刀光落下、天崩地裂之後,那綿長的震撼與無法言喻的顫鳴,依然在她的胸腔中湧動不息。
怎會如此宏大,如此豪邁?
她站在刀底下—那刀像是朝著她劈下來的—卻沒有傷害她哪怕一分。
從她的視角,她能看到身側的巨大空洞,濤濤江水被蒸發殆儘,能聽到空中層層疊疊的爆鳴,彷彿連空間都被震塌,但她卻沒有親身觸碰到刀芒片毫的殺傷力。就好像她與這刀並非身在同一個世界。
於是她知道了,這不是真實,她還是在夢裡。
而這個認知竟叫她產生刹那的惋惜。
那一刹她竟覺得,倘若真正站在這刀光之下,迎麵向著這麼一刀,哪怕是灰飛煙滅也值得。
朝聞道,夕死可矣。
昔日她跟隨父親學儒道,就有細究極致、白首窮經的野望,二十多歲做到書院掌教的位置,雖有扶風樓勢力的加成,也不能說她天賦不高,卻不敢稱自己走到了頂。
頂多隻能說是山腰罷了。
現在她學刀道,才剛入門,她對武道最大的期望就是探尋到儒道之中的功法,窺到儒道中被埋沒的那一條道路——此時此刻,卻突如其來地——竟看到刀道的絕峰。
刀道!絕峰!!
當年的秦顧被作為西洲第一刀客,她不知道他的刀道是何等輝煌,但當下所見的這一刀,卻叫她見識到了,刀之一道極致的浪漫。
如果斬天絕地、浩蕩天下,那一往無前的霸道與無畏,也能被稱得上是“浪漫”的話。
招秀的那股子憤恨怨氣,忽然像是氣泡一樣一戳就破了。
她知道這是嶽元朔的刀。
可為何會有這一刀?
他在與誰對敵?
這也是他當年的記憶嗎?
不合時宜的問題一下子充塞她的腦子,她刻意把思維發散開去,不然她就要開始嫉妒了——因為她更遺憾的是,她擁有見證這樣的刀道的機緣,卻無法解釋自己在這瞬間的體悟!
意識承接住了這一刀的全貌,但她的認知卻無法理解其中的道韻!!
高度的差距,實在是難以彌補的鴻溝。
過去招秀所理解的先天,乃至先天之上,壓根不是這樣的景象。
對於她來說,在九懷江之前,彆說是祭祀這種特定場合,就算再夢中也無法窺到那些玄奇的事物——水神化身,山神擬形,怪力亂神,都在她認知之外。
但是九懷江之後,籠罩在她認知的那層薄膜陡然被打破。
於是她一腳跨出凡俗,甚至繞過先天,過早地窺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天之驕子紮堆、武道絕峰遍地的高度。
而嶽元朔在那個時代——都是驕子中的驕子,巔峰中的巔峰。
即便與嶽元朔之間的怨仇實在難解,這一幕之後,她也控製不住產生一些隱秘的想法……她能學嗎?
怎麼學?
她茫茫然睜大眼,被白光所籠罩,它未挫傷她分毫,但是化散的光正在往她的意識之中鑽。
它在說:‘刀者,霸道也。’
它在說:‘倚嘯西風,任我疏狂。’
它在說:‘無畏,無懼,止退,止彷!’
它在說……
招秀昏昏沈沈,直到白光漸息,才能勉強掙脫出自己的注意力,隨即才意識到,這顯化出來的夢境中,到底還有多不可思議!
天破了一個洞——那裂口猙獰到了極致。
她看著頭頂,感覺自己的心臟全部揪在一起,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那一瞬俘虜她心智的扭曲感,她同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隻覺得自己變得博大無邊,又或者渺小如塵埃。
有什麼東西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再睜眼的時候,四圍一片空茫。
身後一股力量推著她向前。
那力量沒有實體,像風,像水流。
是她該醒來了嗎?
……
南疆,白星潭
月色明明昧昧,一時遮掩一時放光,夜色便顯得更濃重更詭秘。
後來索性就下了一場大雨。
雲重陰垂,水汽彌漫,壓下了馥鬱的花草香,倒也不覺涼意——南域本就潮濕溫熱,秋冬之際也少有徹骨大寒。
花團錦簇的吊腳樓中,有人端著陶製的茶盞正在喝茶。
披散著一頭烏發,眉眼蕭疏,有種月淨山林、泉清溪石的美感。
即便身在繁花之間,到處姹紫嫣紅,也遮掩不住那身清雋靜美。
有個人從外麵進來,沒有避雨,身上濕淋淋地都在往下滴水。
她戴著銀冠,眉心貼著翠玉花鈿,蠟染的深藍衣裙琳琳琅琅鑲嵌了不少寶石珠玉,衣料沾了水之後輕薄得透肉,更顯出無限風情。
一邊進屋一邊摘冠,尾端微帶著濃綠的墨色長發披散而下,耳邊明晃晃的銀簇更顯出存在感。
她先伸了個懶腰舒出口氣,擡頭看到他,卻打了個哆嗦:“誰惹你了??”
來客將茶盞放下,遠山青黛的眉還是擰著,沒說緣由,隻是歎道:“愁啊。”
聞鈴閣主藍瓊珠小心翼翼道:“上次讓我看到你這種表情……沒多久,你就屠了萬霜嶺十方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