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6章 夜骸
巨刃峽穀邊緣的風，帶著鐵鏽與塵沙的味道，刮過淩燁汗濕的額角。他靠坐在一塊巨大的、邊緣銳利的金屬斷碑後，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太陽穴針紮般的抽痛。精神力透支的虛空感仍在體內蔓延，如同被掏空了五臟六腑，隻剩下疲憊的空殼。然而，眉心那一點灼熱，卻在虛弱中頑強地跳動著，微弱，卻清晰無比，像黑暗中不肯熄滅的餘燼，提醒著他方纔那石破天驚的共鳴並非幻覺。
黑牙和那幾個星盟勘探員癱坐在不遠處，驚魂未定，看向淩燁的目光裡混雜著感激、恐懼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尤其是那幾個研究員，他們是識貨的，比黑牙更清楚那台被掩埋的古老機甲瞬間穩定結構、繼而爆發出排斥力場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技術，而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拾荒少年，竟能與那等造物產生聯係…
“燁…燁哥，”黑牙喘勻了氣，湊過來，聲音還帶著顫，“剛才…那大家夥…你…”
淩燁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候。他閉上眼，努力平複翻騰的精神海，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一點眉心灼熱上。奇妙的是，儘管身體極度疲憊，那灼熱感卻彷彿與地底深處的某個存在隱隱呼應著，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穿透厚厚的岩層，連線著他與那台再度陷入沉寂的機甲。
它還在那裡。並且，它仍在“低語”。
不再是之前危機時的狂躁咆哮，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緩慢、如同夢囈般的波動，斷斷續續，卻持續不斷。那“低語”中傳遞的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種…狀態彙報，一種沉寂萬古後被短暫喚醒的…迷茫與確認。
“…外部連線中斷…自主能源低於閾值…進入維持性休眠…等待下一步指令…”
指令？淩燁心中一動。他嘗試著集中一絲微弱的精神意念，順著那無形的感應“絲線”，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根蛛絲。這過程比之前無意識的共鳴更加艱難，精神力如同乾涸溪流，難以為繼。但他咬牙堅持著，將全部意誌灌注其中。
終於，那絲意念彷彿觸碰到了什麼冰冷、龐大、沉睡的意識邊緣。
“…是…誰？”一個極其微弱、並非聲音、而是直接回蕩在他意識深處的“詢問”，生硬，冰冷，卻帶著一絲初生般的懵懂。
淩燁心中巨震，強壓下激動，努力傳遞出友善、平靜的意念：“是我。剛才…觸碰你的人。我們沒有惡意。”
那冰冷的意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緩慢處理這資訊。
“…識彆…部分許可權吻合…能量特征匹配…臨時授權許可…狀態查詢：指揮官，您的狀態似乎…不佳？”
淩燁一愣，它稱自己為“指揮官”？是誤認，還是…他忽然想起老貓頭之前嘀咕的“星骸之子”，心中疑竇叢生。但此刻不是深究之時。
“我沒事。你…你是什麼？”他嘗試詢問。
“…歸檔名稱：夜骸…型號歸類：未知…製造序列：缺失…隸屬編製：缺失…”斷斷續續的資訊傳來，關鍵部分大多缺失。
“你的能源怎麼了？”
“…核心受損…常規汲取通道阻塞…備用單元瀕臨耗儘…無法維持基本活動…”‘夜骸’的回應帶著一種機械的冰冷，卻又能讓人感受到一絲“虛弱”。
能源！淩燁猛地睜開眼。是了，如此強大的戰爭造物，沉寂不知多少歲月，方纔又被自己無意間啟用並抽取力量發出那一擊，能源必定已近枯竭。
他掙紮著站起身，目光掃過四周。巨刃峽穀撞擊坑的另一側，禿鷲幫的喧囂似乎暫時平息了，或許正在那主艙室內研究那台古老裝置，暫時還未追來。但他們遲早會擴大搜尋範圍。
必須儘快恢複“夜骸”的部分功能！至少，要能再次溝通，甚至…離開這裡！
“黑牙，幫我看著點周圍。”淩燁吩咐一句，隨即不顧身體虛弱，再次來到那機甲手臂被掩埋的岩壁處。他雙手按在冰冷的岩土上，眉心灼熱再次聚焦。
這一次，有了明確的目標，感知變得更具指向性。精神力絲絲縷縷滲透下去，繞過破碎的岩層，再次“觸控”到“夜骸”那冰冷的裝甲。共鳴再起，但這一次淩燁主動控製了強度，不再試圖喚醒全部，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仔細掃描著機甲手臂附近的區域結構。
一幅殘缺的、能量流動的“脈絡圖”漸漸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來。大部分割槽域黯淡無光，代表能量枯竭或通路斷絕。但在手臂與主體連線的肩部區域附近，他感知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能量流，如同即將停止跳動的心臟瓣膜。那裡，似乎是某個次要能源介麵或者應急補充單元的所在！
“找到了…”淩燁眼中閃過一抹銳光。他立刻從隨身工具袋中掏出幾件最珍視的、從垃圾山深處淘換來並精心修複的能量工具：一個小型多頻段能量感應器，一個萬能介麵轉接器，還有幾塊高純度的行動式應急能源塊——這是他壓箱底的寶貝，平日絕不捨得用。
“燁哥，你要做什麼？”黑牙緊張地問。
“給它…喂點東西。”淩燁簡短回答，動作卻快如閃電。他根據腦海中的“脈絡圖”，精確地找到岩壁上幾個點，用等離子切割刀小心地切開表層岩殼，露出下麵被掩埋的機甲裝甲。那裝甲材質奇特，切割起來異常費力，但淩燁手法精準，總能找到最省力的切入點。
很快，一小片布滿奇異介麵和能量迴路的裝甲區域暴露出來。上麵的介麵製式古老而奇特，與現今星盟和帝國的標準完全不同。
“這是…什麼時代的玩意兒？”一個星盟研究員忍不住湊過來看，滿臉困惑。
淩燁卻彷彿無師自通。眉心的灼熱與機甲本身的微弱共鳴，似乎在指引著他的動作。他拿起萬能介麵轉接器，手指幾乎不需要思考，飛快地調整著上麵的微縮旋鈕和插針佈局，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同時，他將能量感應器接駁上去，螢幕上跳躍的資料亂碼一般，他卻能憑借感知捕捉到其中有效的頻率反饋。
不過片刻，那轉接器竟被他手動調整成一個與古老介麵匹配的臨時轉換頭！
他毫不猶豫地將一塊高純度能源塊插入轉接器另一端。
滋啦！
介麵處爆起一小團電火花！那暴露出的能量迴路猛地亮起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白光，隨即迅速黯淡下去！
“不行！能量頻率無法匹配！會燒掉的！”研究員驚呼。
淩燁卻眉頭緊鎖，毫不氣餒。他猛地拔出能源塊，雙手再次按在機甲裝甲上，全力運轉那所剩無幾的精神力，眉心灼熱幾乎要燃燒起來！
“跟著我…調整你的接收頻率…就像剛才那樣…接納它！”他將強烈的意念順著連線傳遞過去，同時自身的精神力如同潤滑劑，努力調和著能源塊輸出與機甲接收之間的頻率差異！
這是一種極其大膽的嘗試！他竟試圖用自己的意識作為橋梁，讓一台古老機甲主動適應現代的能源！
嗡…
機甲裝甲下的迴路再次亮起，光芒依舊不穩定，卻不再劇烈閃爍，而是開始以一種緩慢的、逐漸同步的節奏明滅。淩燁感到自己的精神力正被快速消耗，意識開始模糊，但他死死堅持著，額角青筋暴起，汗珠滾落。
終於！
那光芒穩定了下來，變成一種平穩的、呼吸般的脈動！手中的能源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其儲存的能量正被安全地、高效地汲取進入“夜骸”體內！
“…能源補充中…效率73…低於標準，但可接受…核心維持係統重啟…部分感測功能恢複…外部環境掃描中…”
“夜骸”那冰冷的意識再次響起，雖然依舊微弱，卻多了一絲…“生氣”。
淩燁長長籲出一口氣，幾乎虛脫倒地，被黑牙一把扶住。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用這簡陋的裝置和自身的力量，為這古老的存在續上了命！
就在這時，“夜骸”的意識再次傳來，帶著一絲新的緊迫：
“…掃描檢測到多個敵對生命訊號正在靠近…方位：東南，距離：一百二十米…建議：規避或準備接觸…”
淩燁和黑牙臉色同時一變！禿鷲幫的人搜過來了！
幾乎是同時，淩燁感到掌心接觸的機甲裝甲微微震動，內部傳來極其細微的機構運作聲。緊接著，旁邊一處岩壁忽然向內凹陷，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門內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漆黑冰冷的金屬通道，似乎是通往機甲內部！
“…緊急通道開啟…指揮官，請暫避…”
淩燁來不及驚訝這機甲內部竟還有如此結構，當機立斷：“快！都進去！”
他讓黑牙和研究員們先行進入，自己最後看了一眼能源塊——就這麼一會兒，一塊高純度能源塊已消耗近半！這“夜骸”簡直是個能源無底洞！
他拔出能源塊和轉接器，閃身進入通道。暗門在他身後無聲閉合，岩壁恢複原狀，看不出絲毫痕跡。
通道內一片漆黑，隻有牆壁上幾條極細微的能量紋路發出微弱的幽藍光芒，照亮前路。空氣冰冷，帶著陳舊的金屬味和某種奇異的冷凝液氣息。
走了約十幾米，前方豁然開朗，是一個不大的艙室，似乎是某種應急隔離間。室內空無一物，隻有中央一個造型奇特的、類似座椅的隆起結構。
淩燁靠坐在冰冷的牆壁上，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他看著手中那塊消耗迅速的能源塊，又感知著腳下這台龐大而神秘的戰爭機器，心中卻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
“夜骸…”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這不再隻是一台冰冷的機甲。它是一個謎，一個承諾，一把或許能斬開眼前迷霧的…鑰匙。
而就在他們藏入“夜骸”體內後不久，那艘隸屬於星盟科學院的科研船，悄然降低了高度，懸停於巨刃峽穀上空。艦橋內，那名年輕的女研究員蘇玥，看著螢幕上清晰鎖定下的、位於塌陷坑邊緣的微弱卻獨特的能量訊號——那正是淩燁之前為“夜骸”補充能源時泄露的殘餘波動，秀眉緊蹙。
“這種能量頻譜…從未見過。古老，卻蘊含著奇特的生物活性特征…灰燼星，你到底還隱藏了多少秘密？”
她輕輕敲擊控製台。
“釋放‘信風’探測器，近距離掃描訊號源區域。注意隱蔽。”
“是，蘇玥博士。”
無形的探針，悄然灑向峽穀。而更深的地底，禿鷲幫的搜尋正變得焦躁而暴力。風暴的漩渦，正以這台古老的“夜骸”為中心，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