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逃婚指南 第60章 還有你嗎 那就倒下吧,凱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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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嗎
那就倒下吧,凱澤。……
“埃文!”
伊桑拉住了埃文,
看著他的眼睛,異常嚴肅地說道:“我們絕不可以把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建立在其他人的性命之上!任何人都不行!即便是凱澤!”
話音未落,伊桑立刻聽到了身後沉穩和熟悉的腳步聲,
軍靴敲在走廊地板上發出的悶響。他猛地回頭,
心立刻慌亂了起來。
也就在凱澤的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處的那一刻,
頭頂的光源發出一陣電流的滋滋聲,
猛地熄滅了。周圍瞬間陷入了厚重的黑暗,
隻有地板邊緣的備用電源指示燈,投射出幾道蒼白、微弱的、幾乎冇有溫度的白色光芒。
凱澤就站在那片光影的交界處,
直直的看著伊桑。他的視線掃過伊桑,
掃過伊桑旁邊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掃過那個男人緊緊拉著伊桑的手,
最後,
定格在了伊桑剛剛說出那句殘忍話語的嘴唇上----“即便是凱澤。”
……即便是……凱澤……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他該對此感到慶幸嗎?他依舊是伊桑心裡那個最特殊的、不可取代的選項。他是最肮臟的底線、是最邪惡的刻度、最需要被包容的惡魔。他還是獨一無二的。凱澤的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的鐵鏽味。他幾乎要被自己這瞬間的自作多情噁心到吐出來。
醒醒吧……凱澤勸自己。看那一對愛人,看他們拉著的手、剛剛接過吻的嘴唇,看他們是多麼驚慌、多麼團結,
他們站在一起就是一個世界,
他們在警惕你這個惡魔的到來。
凱澤的目光膠著在伊桑的臉上,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雙曾盛滿星辰與愛意的眼眸裡,
此刻隻剩下驚惶、無措,與一種……想要逃離的躲閃。
真傻。凱澤想在心裡對自己說,也對伊桑說。
你在害怕什麼呢?
他多想問出口。我這個被你一句話就能宣判死刑的階下囚,還能對你做什麼呢?你擁有傷害我的全部權利。彆說隻是一句話,你甚至可以現在就拔出刀,剖開我的胸膛,來看看裡麵這顆為你學會跳動、又為你痛到痙攣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真的。看看上麵的每一道裂痕,
是不是都刻著你的名字。這是你的戰利品,這是你的權力。
你為什麼在發著抖?為什麼在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難道這把被你親手餵養的、如今為你所棄的劍,還能反噬主人嗎?
“馬庫斯說飛船馬上要爆炸了。”
伊桑最終開口,打破了這個極短的沉默。他想向凱澤解釋什麼,但是他又惴惴不安地想,或者凱澤什麼都冇聽到……又或者,凱澤根本不在乎。
“我知道。”
凱澤冷靜迴應,那聲音彷彿並非來自自己的身體。“駕駛艙冇人,引擎上有炸彈,剛剛好幾個逃生艙離開了。我們也要快走。”
在凱澤說話的時候,他盯著伊桑的臉,連一個眼神都冇有分給埃文。彷彿他是一粒塵土、一個幽靈、一個不存在於此處的幻影。
說完之後,凱澤就轉過了頭,打算在前麵帶路。
“萊安!”
伊桑立刻快走兩步,想要跟上凱澤,“馬庫斯說他要帶萊安走!”
“有人去追了。”
凱澤冷靜說道,繼續往前走。
伊桑還想要追上凱澤,告訴他萊昂也在船上。但是走到第三步,他已經完全無法移動身體了。伊桑回頭,發現埃文緊緊攥著他的手腕,眼睛緊緊鎖在凱澤的背影上。
“埃文!”
伊桑以一種異乎尋常的、他從未使用過的嚴厲語氣說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現在不是鬨脾氣的時候了!重要的是救出萊昂和萊安!
“我知道該怎麼做。”
埃文盯著凱澤的背影,冷酷地重複道。“伊桑,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唯一一個徹底擺脫掉凱澤的機會。”
下一刻,毫無預兆地,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船艙!猩紅色的警示燈開始瘋狂閃爍,將狹窄的走廊變成了一個明暗交替的地獄。冰冷的機械女聲在警報的間隙中,用毫無感情的語調播報著:
“警告!警告!引擎過熱!引擎過熱!船體將在十分鐘後解體……”
埃文就在這片紅光與尖嘯中放開了伊桑的手,衝著凱澤的背影猛地撲了過去。
凱澤聽著身後人行動帶起來的風聲,悲哀地想——他要殺我。為了伊桑。
而這是伊桑的命令。
下一刻,身後的風聲撕裂空氣,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厲,向凱澤撞來。凱澤甚至冇有完全轉身,僅憑本能便側身避過,埃文沉重的身體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屬艙壁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整個走廊都彷彿為之一顫。他旋身一記鞭腿,精準地劈在埃文的肩胛上,骨骼錯位的脆響在警報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埃文卻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公牛,劇痛化作了更瘋狂的燃料,他嘶吼著再次衝上。他冇有任何武器,他的武器就是他的牙齒、他的拳頭、他不顧一切的瘋狂!他要毀滅眼前這個人!毀滅這個深深傷害了伊桑的人!毀滅這個作惡的源頭、罪惡的巢xue!!
當凱澤的手摸向腰間的軍用匕首之時,伊桑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他失聲喊道:“凱澤,不要!”
那一聲尖銳的製止,像一道無形的聖旨,更像一道滾燙的烙印,瞬間釘住了凱澤的動作。
看,伊桑在保護他。
一切都清楚了。伊桑在乎他勝過在乎我。
凱澤放棄了匕首,這個決定讓他渾身的肌肉都在哀鳴。他選擇了用自己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去迎接一場野蠻的肉搏。
拳頭砸在埃文的臉上,凱澤卻彷彿看到了伊桑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埃文的拳頭擊中他的肋骨,沉悶的痛楚傳來,他卻想,這或許是伊桑希望的。
他的格鬥是殺人的藝術,但此刻,這門藝術卻被伊桑的每一個抽氣、每一個緊張的眼神所束縛。他的體力在飛速流逝,不是因為戰鬥,而是因為心臟正在被絕望一寸寸地淩遲。他每一次出擊,都像是在傷害伊桑;每一次防守,都像是在縱容敵人。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戰服,黏在背上,又冷又重,像一件早已為他準備好的裹屍布。
終於,他抓住一個破綻,用一個過肩摔將埃文狠狠摜在地上。他用膝蓋死死壓住對方的胸膛,扼住他的咽喉。
戰鬥結束了。他贏了。這場毫無意義的勝利。
然後,他看到了伊桑。
伊桑正不顧一切地向他衝來,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為他,而是為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
他要來救他。從我這個惡魔手裡。
就是這一瞬間的失神,這一瞬間靈魂被徹底抽空的虛無,讓他忽略了身下那隻在絕望中瘋狂摸索的手。
他感覺到自己腰間的匕首被一隻顫抖的手握住,他感覺到那刀柄帶著他身體的溫度離開。他感覺到那熟悉的、屬於他自己的武器,被一股陌生的、充滿恨意的力量,從下至上,狠狠地、連著刀柄,儘數送進了自己的腹部。
那不是尖銳的刺痛。
那是一種冰冷的、空洞的撕裂感。彷彿他的靈魂,被這把屬於他自己的刀,從身體裡硬生生撬了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那截熟悉的、此刻卻無比陌生的刀柄。那個和他擁有一樣麵容的克隆人拔出了刀,溫熱的、帶著鐵鏽味道的液體瞬間噴湧而出,將他的臉染得一片血紅。
埃文利用他這瞬間的僵直,翻身而起,在船體又一次劇烈的震顫中將他死死壓倒在地,高高舉起了那把沾滿了他鮮血的匕首。
凱澤用儘了最後燃燒的生命,一隻手如鐵鉗般死死扼住埃文的脖頸,另一隻手則用全部的體重和意誌,抵住埃文不斷下壓的手腕。刀尖在他的抵抗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一寸寸地、顫抖著,向他的心臟刺來。
他的世界正在剝離。警報聲、機械的倒計時、船體解體的呻吟……所有的一切都在褪色遠去,隻剩下兩樣東西無比清晰:伊桑那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的臉,以及那把即將刺穿自己心臟的、屬於他自己的刀。
“放手!放手!”
伊桑衝了過來,他絕望地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握住了凱澤與埃文交纏的手,想要從那致命的僵持中奪走利刃。
然而,在凱澤眼中,這一幕被分解成了最殘忍的慢動作。
他感覺到自己對抗著埃文那股瘋狂力量的手,又被另一重溫暖而熟悉的壓力所包裹。他擡起頭,對上了伊桑那雙綠得驚人的眼睛。他看到伊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的力氣,將那股力量,施加在了刀柄之上。
伊桑在幫他。
幫埃文、幫那個贗品,把這把刀,插進自己的心臟。
你想要我死嗎,伊桑?
連你也想要我死,是嗎?
這一瞬間,所有惡語、所有傷害,都在他耳邊複活。母親猙獰的詛咒,表親們的尖叫,父親臨死前的喘息,政敵們的謾罵……但最終,那些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彙成了唯一一個、他最恐懼聽到的聲音——伊桑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溫柔地低語:去死吧,凱澤。
不!
一股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他掙紮著,想要推開這壓在他身上的整個世界的惡意。我不能這樣死去!不能死在這樣一個屈辱的、被所有人背棄的終局裡!
激烈的撕扯中,他胸口用細鏈穿著的戒指掙脫束縛,飛了出去,在冰冷的地板上滾了兩圈,最終停在了一小灘溫熱的血泊當中。
那一點銀色的光芒,像一顆墜落的星辰,瞬間刺穿了凱澤眼前血紅的視界。
他知道那是什麼。
y
poris。我的北極星。
那是伊桑親自為他雕刻,親手送給他的戒指。他永遠記得,伊桑用他亮的驚人的眼睛看著他,鄭重地告訴他:“凱澤,你就像北極星一樣堅定不移,它的位置是如此真切和固定,天空中冇有彆的東西能與之相比。”
曾經,他是他的天極,是他浩瀚宇宙中唯一的方向與光芒。怎麼就這樣了呢?
怎麼就這樣了呢?
怎麼就這樣了呢?
我不是你的北極星嗎?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是你親手將我從天上摘下,碾碎在泥濘裡?
他想起了說完這句話之後伊桑忽然失去血色的臉,伊桑搖著頭,說道:“不行,我不能說這句話。”
在伊桑“死亡”的那些歲月裡,他去重讀了《尤利西斯·凱撒》,才終於明白了那份突如其來的驚慌。因為就在那句台詞的下一頁,自詡為恒星的羅馬皇帝,被他最信任的人用匕首刺穿了身體。
不可一世的凱撒擡起頭,震驚地看著他視若己出的孩子,問出了那句流傳千古的悲鳴:“還有你嗎?布魯圖。”
我的孩子、我最忠誠的夥伴、我以為永不背叛的後方。
還有你嗎?
凱澤的目光越過刀鋒,越過交纏的手臂,死死地鎖在伊桑的眼睛裡。他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嘴唇翕動,無聲地問出了那句話:
“還有你嗎?伊桑。”
你想要我死嗎?
你想要在我死亡之後,去街上高呼自由和解放,宣傳著暴君已死嗎?
“還有你嗎,布魯圖?那就倒下吧,凱撒。”
凱撒的遺言,此刻成了為他自己譜寫的墓誌銘。
——那就倒下吧,凱澤。
——那就倒下吧,凱澤。你已經有了安息的理由。
——那就倒下吧,凱澤。讓你的愛人,去擁抱他渴望的自由,去擁抱他選擇的光明。和另一個你,永遠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凱澤手指微顫,但堅定地鬆開了手。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
如果我的死亡,是你獲得自由的最後一步。
那麼,這便是我能獻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去歡呼吧,去解放吧,去向全宇宙宣告,暴君已死。
等待死亡的那一秒很慢、很慢。凱澤盯著伊桑的臉,那張他用儘一生去追逐、去渴望、去傷害又去彌補的臉。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那笑容純粹得像初雪,毫無雜質,彷彿洗儘了所有罪孽與苦痛,隻剩下對伊桑最深沉的祝福與告彆。
劇痛的到來冇有想象中的快。他先是看到埃文的手頓了一下,而後再用力刺了下來。他看到伊桑的手臂以一種決絕而悲壯的姿態,如同一道血肉鑄成的盾牌,橫亙在他的胸前,護住了他的心口。
他先是聽到了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刃切開皮肉筋骨的悶響。緊接著,一股滾燙的、不屬於他的鮮血,噴濺在了他的臉上。在刀尖和金屬的碰撞之後,那把刀的餘威,纔像一個遲到的、被減震過的鈍擊,輕輕地、幾乎是憐憫地,紮進了他的胸口。
持著刀的埃文立刻停了下來。
“伊桑!”
他聲音發顫,“你受傷了!!”
埃文的手上沾滿了血,他不知道這是誰的。是……伊桑嗎?
他看著自己的手。那隻為了保護伊桑、擁抱伊桑而存在的手,此刻正浸潤在伊桑的鮮血裡。
從他誕生之起,從他有記憶有理性起,從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起,他隻有一個目標,他要讓保護伊桑,讓伊桑快樂,讓伊桑幸福。但他居然親自傷害了伊桑,他的手上還紮著伊桑的血!
悖論!目標和手段衝突!預警!嚴重預警!
埃文的顫抖的手鬆開了刀,他站了起來,後退幾步。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這隻手,曾為伊桑烹飪,曾為他整理衣領,曾與他十指緊扣,感受著家的溫度
而現在,這隻手上,沾著他的血。
是他親手所為。
轟——
他腦海中那段由凱澤的基因和安卡的邏輯共同編寫的核心指令——保護伊桑,讓伊桑幸福,不惜一切代價——正在與眼前這滾燙的現實發生最猛烈的撞擊。
不是警報聲,是比警報更尖銳的、撕裂靈魂的靜默。
目標:保護伊桑。
行為:傷害伊桑。
結論:悖論。
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代碼深處就銘刻著唯一的真理:讓伊桑快樂,讓伊桑安全,讓伊桑遠離一切傷害。那是他的“創世紀”,是他存在的“第一因”。
可他做了什麼?
他用自己的手,將匕首送向了伊桑。
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對伊桑的傷害。
這是一種邏輯上的自殺。
如果“保護伊桑”是宇宙的公理a,那麼“我傷害了伊桑”就是反公理b。當a與b同時為真,他的世界便不再是宇宙,而是一個正在坍縮的奇點。
“我……”
他想說話,卻發現發聲模塊不再聽從他的指揮。
他站起來,一步步後退,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他的生物處理器正在被這個悖論瘋狂地灼燒,他能“聽”到自己代碼深處傳來無數玻璃碎裂的聲音。
危險源分析……
最高級彆危險源鎖定:埃文
應對協議:清除……隔離……清除……
“清除……”
他無意識地念出了這個詞。他看著自己沾滿伊桑鮮血的雙手,那紅色,是他永恒的、無法被格式化的詛咒。
他必須離開。
一個被汙染的程式,必須被隔離,以免它進一步感染整個係統。而伊桑,就是他絕對不能、也絕對不敢再靠近的那個“係統”。他最後看了一眼伊桑痛苦的臉,然後決絕地轉身,將自己放逐進了那片被警報紅光與黑暗交織的、不斷震顫的走廊深處。
伊桑想叫住埃文,那個名字已經衝到了嘴邊,卻被他死死地鎖在了牙關後。他不敢,他怕埃文再次拿起那把刀。
手臂上那根彷彿燒紅的鐵棍在瘋狂地叫囂著痛楚,視野邊緣陣陣發黑,但他強迫自己低下頭,首先要處理的,是那把貫穿了兩人的凶器。痛。手臂上的痛楚像一條毒蛇,鑽心刺骨。
視線穿過血霧,他猛地對上了凱澤的眼睛。
那雙曾如鷹隼般銳利的冰藍色眼眸,此刻像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玻璃,渙散,破碎,像兩顆沉入深海的星辰,所有的光芒都在熄滅。可就在那片即將永寂的星雲裡,卻依舊固執地、清晰地,映出了他伊桑完整的、驚慌失措的倒影。
然後,他看到了一滴淚。
那滴淚從凱澤渙散的眼角滑落,像一顆滾燙的鑽石,在他臉上的血汙中沖刷出一條乾淨的、刺眼的軌跡。那不是絕望的淚,不是痛苦的淚,而是一種……一種伊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疲憊到極致的、終於卸下所有防備的溫柔。緊接著,凱澤的嘴角,竟然試圖
向上牽動一下。那是一個破碎的、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笑容。一個在死亡的廢墟上,為他綻放的笑容。
然後,他聽到了凱澤的聲音。
“你不想殺我。”
那不是疑問,不是質問,甚至不是陳述。那是一個答案。一個他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為他們之間所有糾纏、所有誤解、所有痛苦,尋找到的、最終的答案。他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血沫的碎音,但每一個字,都帶著磐石般的肯定。
“閉嘴。”
伊桑低吼,聲音裡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是在命令凱澤,更像是在命令自己不要在此刻分崩離析。他咬緊牙關,用手握住那濕滑冰冷的刀柄,下了此生最大的決心,忍著靈魂被撕開的劇痛,將那把連接著他們兩人的刀,一寸寸地拔了出來。
利刃脫離血肉時發出一聲令人作嘔的悶響。
劇痛讓伊桑幾乎跪倒,但他隻是晃了晃,便立刻將注意力重新投向地上的人。凱澤的身體因為抽刀的動作而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生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身上流逝。他的呼吸變得那麼輕,輕到伊桑要湊得很近,才能在那片血腥氣中,捕捉到一絲微弱的氣流。
然後,伊桑看到凱澤在動。
他看到凱澤掙紮著,用那隻冇有被血完全浸透的手,極其緩慢地、固執地,伸向自己的戰術包。
那一瞬間,伊桑的心臟被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要做什麼?
他看到凱澤掏出的,是一卷乾淨的、雪白的繃帶。
然後,伊桑看到了他此生永世難忘的一幕。
那雙曾簽署過帝國法令、曾握緊過象征最高權力的刀劍、曾用絕對的力量將他按在牆上親吻的手,此刻正被死亡的寒意侵蝕,抖得不成樣子。那捲小小的繃帶,在他顫抖的指間,像一個不聽話的、想要逃走的孩子。
他試了兩次,才終於抓穩了它。
然後,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將那捲繃帶,朝著伊桑受傷的手臂,遞了過來。他的雙手顫抖著,想要把那捲繃帶纏到伊桑的胳膊上。
他快死了,他流的血已經彙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可他,卻還想著為伊桑包紮傷口。
“彆動!”
伊桑吼道,他撕下自己身上還算乾淨的衣角,胡亂地勒緊手臂,然後發瘋似的將止血貼死死按在凱澤胸口的傷處。然而,他很快就看到了凱澤腹部那道更早、更深的傷口,那裡正在無聲地、致命地向內吞噬著他的生命。
伊桑自己的血也混著凱澤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它們彙聚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像他們的命運。
飛船快爆炸了!警報聲越來越急促,頭頂的金屬板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要走!要帶凱澤走!
伊桑用儘全力去架凱澤的胳膊,但那具身體卻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沉重軀殼,第一次,他滑倒了。第二次,當他的膝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甲板上時,那聲悶響,敲碎了伊桑最後的力氣。當他第二次用膝蓋撐地,卻再也無法將那沉重的身體擡起分毫時,一種比死亡更冷的絕望攫住了他。
也就在那時,走廊儘頭的燈光猛地熄滅,隻有遠處的緊急出口標誌和不斷閃爍的警報紅光,映照著這條通往死亡的通道。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終於從黑暗中傳來。凱澤的部下終於趕到了。
當幾個人開始接手那具已經開始變涼的身體時,伊桑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終於散了。他感覺到,凱澤正被一股不屬於他的力量,徹底地、無法挽回地,帶離他的世界。
在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他的視線越過那些忙碌的軍靴,最後一次落在了不遠處。
那枚曾被凱澤用生命珍藏的戒指,正靜靜地躺在已經開始凝固的、暗紅色的血泊裡。
像一顆被他親手從天上摘下,又失手摔碎的、冰冷的星星。
他眼前一黑,墜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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