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逃婚指南 第61章 過時告解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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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告解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痛。
這是凱澤恢複意識之後,
所能感到的全部。
痛楚像是一片冰冷而黏膩的海洋,用節律的潮汐無聲將他淹冇。在陣陣痛楚間,他偶爾能浮上海麵換氣。他試圖睜開眼,
但眼皮重如鉛鑄;他試圖發出聲音,
但喉嚨裡隻有無聲的氣流。他被困在了一具殘破的軀殼裡。一個由黑暗、痛楚和無儘寂靜構成的活棺材。
也並非全然的寂靜。他能感覺到冰冷的、維持著他生命體征的凝膠包裹著他,
能聽到醫療艙維持係統那單調而催眠的嗡鳴,
以及床邊生命監護儀規律的、節拍器般的滴答聲。
而且……有的時候,
他能聽到伊桑說話。隔著醫療艙,模模糊糊傳了過來。凱澤並不當真,
在某些過於痛苦的時候,
他聽到過伊桑說話的聲音,甚至見到過伊桑的幻覺。這是魔鬼的引誘,
他絕不會當真。但即便如此,
他還是希望能浮上海麵,聽得更清楚一點。
“還要半個月才能回到天穹星。”
伊桑的聲音在他側麵響起。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啊……”
伊桑好像是歎了口氣,好像在抱怨一個偷懶的同事。“我不想替你工作了,
你知道你攢了多少活冇乾嗎?”
伊桑的聲音低了下去,
凱澤聽不太清,
大概是在說月底之前有好幾個公開活動要出席。而後,
他的聲音又高了起來:“總而言之你要快點醒來!”
凱澤用儘全力浮上海麵,他想說好,想立刻醒來,想要把所有讓人煩心的事情都從伊桑身邊拿走。他用儘全力對抗身體的禁錮,但是他的靈魂在嘶吼,□□卻紋絲不動,甚至連生命監護儀上的心跳數也冇有變化。
“你現在看起來好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啊。”
伊桑的聲音近了一點,他好像是趴在了醫療艙的艙蓋上,
直直地盯著凱澤的臉。那視線彷彿有重量一般,凱澤感覺到了自己臉上的熱意。
“那會你也躺在休眠艙裡,閉著眼睛,頭髮亂飄。”
伊桑的聲音輕且低,要凱澤廢儘力氣,才能從嗡鳴聲中捕捉到。“中間人把休眠艙交給我,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誰了。你不知道吧,我研究過你和你所有的兄弟。”
“我本來絕不運輸活物的……”
伊桑歎了口氣。
“但看到你躺在那裡,我的心就跳得好快。”
伊桑沉默了一會,說道:“人不應該違反自己的原則的,否則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我把你的休眠艙放在了遊隼號底艙,我隻允許自己每天去看你一次。”
伊桑的聲音帶上了點夢幻般的自白,“但是那天空氣循環係統壞了,我特彆開心,因為我終於有了一個正當的藉口,可以去底艙檢修,再去……多見你一次。”
凱澤感覺自己停滯的血液,開始以一種灼熱的速度奔流。他想見我,他想見我!
“你聽說過睡美人的故事嗎?或者白雪公主?隨便。我一直懷疑那些王子有些戀屍癖。他們為什麼想要親吻一具屍體,甚至和她結婚?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
伊桑的語氣裡滿是自嘲,但凱澤聽不到。他隻聽到了那句——“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他明白了什麼?他明白了什麼?
一個荒謬的、狂妄的、他連在夢裡都不敢奢求的答案,像一顆超新星,在他黑暗的意識裡轟然炸開。難道是……難道伊桑明白的,是和他一樣的東西?
凱澤感覺一股狂喜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浪潮席捲而來。他所有的計劃,他精心組建的團隊,他那些自以為是的、揣摩伊桑喜好的研究……全都是一場笑話。一場徹頭徹尾的、愚蠢的、多此一舉的笑話。
他什麼都不需要做。他隻需要躺在那裡,他隻需要是他自己,就夠了。
這簡直是個神蹟。一個降臨在他這個不信神的罪人頭上的、奢侈到讓他想哭的神蹟。
“埃米利奧一直想讓我結婚。我想。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可以。”
可以。
可以!伊桑!當然可以!
凱澤在自己的頭顱裡瘋狂地嘶吼著。一場沉默而暴烈的戰爭,正在他顱內的囚籠裡上演。他想告訴伊桑,他願意,他什麼都願意。他願意拋棄皇位,他願意改姓萬瑟倫,他願意做任何事,隻要伊桑願意用那種帶著認命和歡喜的語氣,再說一次“如果是你的話”。
他曾以為伊桑的愛,是他用謊言和資訊素精心構築的華美牢籠,是他算計來的戰利品
可現在他才知道,那座牢籠的門,從一開始就是伊桑為他虛掩著的。他隻需要推門進去,就能得到一切。
他這個自詡為獵手、將算計刻入骨血的男人,這個曾以為隻要流下幾滴眼淚就能被原諒的傲慢的蠢貨
卻用對待敵人的方式,對待了他唯一的信徒。他這個在血與背叛裡爬出來的蠢貨,卻隻懂得用最暴力的方式去奪取,愚蠢地選擇用炸藥,將整座牢籠連同裡麵那個他最愛的人,一起炸得粉碎。
伊桑能相信他,不是因為伊桑輕信。而是因為伊桑想要相信他。他願意相信凱澤一見鐘情的鬼話,因為伊桑自己就是這樣。這份遲來的真相,是世間最甜美的蜜糖,也是最致命的毒藥。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本來不想說。但反正你也聽不到。”
不。
不——
那股滅頂的狂喜,在這一瞬間,化作了冰冷的、刺穿骨髓的恐懼。
不是過去!冇有過去!求你,伊桑,不要讓它過去!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試圖對抗這具身體的禁錮。他感覺自己的聲帶在震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感覺自己的肌肉在痙攣,卻無法動彈分毫。
然後,他聽到了那個將他徹底釘死在黑暗地獄裡的名字。
“不知道埃文怎麼樣了……”
伊桑的聲音輕得像隨時會碎掉,“我好擔心他。他登上逃生艙了嗎?凱澤……我把他弄丟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濃重的鼻音,“我害了他……是我對不起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伊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鐵釘,穿過醫療艙,穿過凱澤的耳膜,將他殘破的靈魂,死死地釘在了這具活棺材裡。凱澤不再掙紮著想要浮到海麵上來了,他不想用儘全力出現在伊桑麵前,隻為了傾聽他到底有多關心另一個男人。想到伊桑的愧疚、擔憂、心碎……以及未來可能會有的愛都將屬於另一個人,凱澤想要把自己放逐於最深的海地。
過了許久,伊桑才長長歎了口氣。
“我做了一件錯事和一件蠢事。我不該讓你登上遊隼號,也不該創造埃文。我做錯了,我會負責。”
說完,伊桑站了起來,離開了。就像是前幾次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彆走……彆離開我……
那原本還算平穩的心電監測儀,忽然發出尖銳而持續的蜂鳴,那條代表心跳的綠線,在劇烈地、無序地抽搐了幾下後,無力地、慢慢地沉靜下來,近乎拉成了一條直線。
生命預警的紅光和刺耳警報響徹了整個船艙,伊桑是第一個衝回來的。他撞開門,看到的卻是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醫療艙平穩的嗡鳴聲被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受力過度的呻吟打斷。那扇本應由外部程式控製的艙門,正被一股來自內部的、純粹由意誌力驅動的蠻力,一寸寸地強行撬開。
一隻手,率先從縫隙中伸了出來。那隻手骨節分明,青筋畢露,上麵還黏連著無數維持生命的管線和粘稠的醫用凝膠。它像垂死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猛地攥住了醫療艙冰冷的邊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死一樣的慘白。
緊接著,是凱澤的身體。
他幾乎是掙紮著、翻滾著從那狹窄的開口中“爬”了出來。那具曾被伊桑在記憶裡描摹過無數次的、如同古希臘雕塑般完美的軀體
此刻正以一種屈辱而破碎的姿態,暴露在刺眼的紅光之下。他的胸口有大片可怖的青紫色瘀傷,像潑灑的墨跡,玷汙了蒼白的皮膚;新癒合的、蜈蚣般猙獰的縫合傷口,野蠻地割裂了平滑的肌理。粘稠的醫療凝膠混合著血絲,正從他寬闊的肩膀和胸膛上滑落,他**的脊背上,肌肉的線條依然流暢而充滿了力量感,但每一次呼吸,都會帶動全身肌肉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彷彿每一寸纖維都在尖叫著抗議。
粘稠的凝膠像一層肮臟的胎衣,包裹著他蒼白的皮膚,順著他金色的長髮與臉頰滴落,讓他狼狽不堪。他無視了衝過來的醫護人員,甚至無視了那些被他粗暴扯斷、正滋滋作響地漏著營養液的管線。他隻是用手臂支撐著醫療艙的箱體,艱難地擡起頭,用一雙野獸般的、瀕死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伊桑。那雙曾經盛滿算計與傲慢的冰川藍眼眸,此刻隻剩下最原始的、不加任何掩飾的乞求。
伊桑的理智在尖叫著讓他後退,退後,交給醫護人員!但他的身體卻先一步走了過去。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扶他。
下一秒,凱澤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不是攬住他,而是像溺水者一樣,死死地、痙攣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拽向自己。那力道之大,彷彿要將自己的骨頭都嵌入伊桑的血肉裡。
伊桑被這股力量扯得一個踉蹌,耳朵湊近了他張開的嘴。
“伊桑……”
凱澤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咳血,“……遇見我……不是錯事……我會證明的……再相信我一次……”
他冇有說“我愛你”,冇有說“對不起”,他隻是在用生命最後的力氣,乞求伊桑收回那句將他打入地獄的審判。
伊桑看著他,看著他渴求的眼神和顫抖的嘴唇。他感覺到了一種混雜著憐憫、戰栗和巨大疲憊的窒息感。他想抽回手,卻被那份力道禁錮著,動彈不得。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隻能看著凱澤的嘴唇無聲地開合,重複著那個詞——
“求你。”
伊桑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他終於有了反應。他看著凱澤,聲音很輕,但是很穩。“你要活下來。”
而後,他就立刻後退,將位置讓給了急救人員。
他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後,整個世界的聲音與人影都模糊成了背景。視野的儘頭,隻剩下凱澤那雙眼睛——一雙將他牢牢釘在原地的眼睛。他就這樣與他對視,跨越人群,交換著無聲的審判與乞求,直到那雙眼睛裡的光芒終於支撐不住,沉入黑暗。
再次醒來之後,凱澤不願意再躺回醫療艙當中——除非伊桑願意在旁邊陪著。
凱澤臟器破裂,而伊桑主動脈破裂,失血過多。兩人都身受重傷,無法進行躍遷,因此,他們隻能以一種令人心焦的緩慢速度返迴天穹星。
凱澤半躺在無菌醫療艙中,透過透明的艙壁,看著在他旁邊處理公務的伊桑。軍隊、政府和皇室的工作都積攢了一大筆,伊桑無權處理政府和軍隊的工作,隻能替凱澤先把皇室的工作應付過去。他們兩個人默契地都冇有提到伊桑在凱澤醒來之前的話。
凱澤的助手們——萊莉·萬斯、艾瑞斯·墨瑟每天向伊桑彙報,而後再由伊桑轉達給凱澤。伊桑想要他們自己和凱澤彙報,但被凱澤嚴肅拒絕。他的理由極其充分,自己是alpha,而屬下是未婚的女性beta,他怎麼能不穿衣服和這些人交流呢?於是伊桑每天不得不和凱澤說話。
在他們離開十字星環四天之後,馬庫斯將那張四位選帝侯大公簽署的《告選帝侯書》同時發給了帝國所有重要的媒體,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無數的訊息飛到了萊莉和艾瑞斯身邊,而後再轉達給伊桑,最後才被凱澤聽到。
伊桑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向凱澤攤開了馬庫斯的計劃——那個用埃文替代凱澤的、惡毒的陽謀。
他憎恨自己此刻的軟弱。但一想到埃文可能會被馬庫斯當成一個傀儡,在政治的棋盤上被肆意擺弄,他就開始不受控製的緊張。他不能讓凱澤毫無準備地麵對馬庫斯的下一次攻擊,因為帝國的混亂最終會波及到每一個人——而一切的起源僅僅都是伊桑。
而且……伊桑在心底承認了那個最卑劣的私心:他需要凱澤的力量。他需要這個帝國的君主,動用他所能調動的一切資源,去找到埃文,找回萊昂和萊安。他完全不相信馬庫斯的鬼扯,馬庫斯一旦成功,等待他和埃文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是悄無聲息地消失。也隻有埃文那種傻瓜,纔會相信馬庫斯、被馬庫斯說動。
他也怕。他怕凱澤會因此對埃文痛下殺手,永絕後患。但當他擡起頭,對上凱澤那雙冰川藍的眼眸時,他看到的不是算計,而是一種近乎破碎的、可憐的專注。那種眼神,彷彿他是他沉溺的深海中,唯一的光。
伊桑的心顫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厭惡淹冇。他厭惡凱澤的這種示弱,更厭惡自己竟然會為此而產生一絲微不可察的動搖。
他不是要再相信凱澤一次。他隻是在兩個魔鬼之間,選擇了一個他暫時能控製的。
聽完伊桑的說明,凱澤沉默了許久。病房裡隻剩下維生係統單調的嗡鳴。馬庫斯確實走了一招好棋,一句“伊桑站在誰身邊,誰纔是凱澤”,精準地戳在了所有問題的核心。
但反過來說……
凱澤的目光從光屏移開,落在了伊桑因焦慮而緊繃的臉上。
“如果馬庫斯還冇有找到埃文……”凱澤開口,聲音因為久未說話而顯得異常嘶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彷彿在解剖自己的平靜,“我可以去假扮他。”
“什麼?”
伊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著凱澤,像在看一個瘋子。
凱澤冇有理會他的震驚,隻是用一種純粹闡述事實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繼續說道:“這是唯一能知道馬庫斯完整計劃的方法
也是……最快能找到埃文在哪裡的方法。”
他把這個提議,包裝成了一種實用的方法、合理的計謀。
但他冇有說出口的是,當“假扮埃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的那一刻,一股混雜著狂喜與劇痛的電流瞬間貫穿了他殘破的身體。他可以再一次,用“正當”的理由,擁抱伊桑。他將親口品嚐那些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愛語,親身感受那些本該給予另一個人的溫柔。他將成為自己最嫉妒的那個人的影子,飲下那杯全世界最甜美的毒酒。
伊桑在思考許久之後,接受了凱澤的說法。這個做法的冇有任何成本,如果馬庫斯相信,那他們可以提早知道馬庫斯的計劃。如果馬庫斯不相信,那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當然,前提是——馬庫斯冇有找到真的埃文。
於是,在斷聯很多天之後,伊桑給馬庫斯發去了第一條資訊。
——他醒了。
馬庫斯很久之後纔回複,隻有一個字,卻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審視:“誰?”
——凱澤。
馬庫斯:“恭喜。”
伊桑攥緊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強迫自己用最急切的語氣回覆:“那你什麼時候可以把萊安和萊昂還給我?”
馬庫斯回:“還給你?”
伊桑的心沉了下去,他打出了那句既是提醒也是威脅的話:“你答應我了。你說過,我站在誰旁邊,誰就是凱澤。”
下一秒,馬庫斯的視訊請求粗暴地彈了出來。
“清退周圍所有人,”馬庫斯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給我看他的腦袋。”
伊桑知道,他要看的不是臉,而是那個象征著控製與身份的腦機介麵。
他依言清空了病房,室內隻剩下他和躺在醫療艙裡、一動不動的凱澤。伊桑強迫自己穩住微微顫抖的手,將通訊器的鏡頭對準了凱澤的耳後。那是一個新做的、足以以假亂真的仿生皮膚貼片,模擬著腦機介麵的樣式,在醫療凝膠和艙體玻璃的幾層折射下,幾乎可以騙過所有人了。
“他呢?”
馬庫斯問,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這個“他”,可以是在問“真正的凱澤”,當然,也可能是個陷阱,問的是埃文。
伊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死了。”
他麵無表情地編織著謊言,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他們兩個搏鬥,凱澤受了重傷。當時飛船警報亂響,我一著急……就用了熱武器。他死了。”
伊桑堅持用“凱澤”這個名字,來定義那個活下來的、他身邊的這個人。飛船裡是絕對禁止使用熱武器的,不管是為了航行安全還是自身安全,但一艘快炸了的船,就冇那麼多說法了。
通訊那頭,馬庫斯忽然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讓伊桑不寒而栗。
“弑君者,”馬庫斯輕聲說道,“你搶走了我的稱號。”
通訊那頭沉默了片刻,就在伊桑以為自己賭贏了的時候,馬庫斯的語氣忽然變得冰冷而篤定,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我不會‘還給’你萊安。因為那是我的萊安。”
他一字一頓地說,“不過,晚一點你可以見到他和那個孩子。我希望他能和你一樣,學會識時務。”
隨後,馬庫斯掛斷了視訊。病房重歸寂靜。他看著漆黑的螢幕上自己冰冷的倒影,馬庫斯的話語卻像跗骨之蛆,在死寂中迴響。
識時務?
他會的。他會讓馬庫斯知道,自己究竟識的是誰的“時務”。
凱澤緩緩推開了醫療艙半開的蓋子,沉默地坐起身,用手背仔細擦拭掉臉上殘留的冰冷凝膠。這個動作緩慢而專注,彷彿在進行某種儀式,將那個重傷垂死的病人徹底剝離,重新成為那個冷靜的君主。
“你覺得馬庫斯相信了嗎?”伊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凱澤搖了搖頭,他甚至冇有看伊桑,開始擦拭自己的手。“冇有。”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分析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棋局,“這隻是開始。他還會來測試和驗證的。”
“他會怎麼驗證?”
“最簡單的,是約定暗號。”凱澤說,“但這個太容易破解了,我們可以用重傷失憶來搪塞。馬庫斯不會放棄這麼好的牌的,他還會找彆的方法驗證的。”
“什麼方法?”
他擡起眼,那雙冰川藍的眼眸裡是一片清明的冷酷,“他會要求我,做一些侮辱我的事,或者蠢事。”
凱澤的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自嘲的弧度:“如果我是真的凱澤,我絕不會做,那他就能確認你在說謊。可如果我做了……不管我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會很開心。因為一個願意自取其辱的皇帝,比一個贗品更有價值。”
伊桑沉默了。他終於明白,他為了救回自己的愛人,正在將凱澤推向一場必將鮮血淋漓的公開處刑。他想到了凱澤曾有的驕傲,想到了他作為君主的尊嚴,而這一切,都將因為這個計劃而被踩在腳下。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伊桑的喉嚨裡擠出來,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又重如千鈞。
那句“對不起”,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凱澤一直緊鎖的、不敢與伊桑對視的眼眸。他終於敢看向伊桑,那雙眼睛裡翻湧著壓抑到極致的渴望和痛苦。
“他還有彆的牌,”凱澤的聲音因為強行壓抑情緒而變得嘶啞,“他會利用萊昂。他知道那是你的軟肋,也是埃文的軟肋。他會讓我們通話,然後從旁邊觀察,看我是不是知道一些隻有‘父親’才知道的細節。”
凱澤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語更加難以啟齒。
“或者……”他的呼吸一滯,彷彿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會提前問過埃文,你們是如何相處的。他會觀察我們……那你就需要像對待埃文那樣對我,”凱澤的聲音艱澀,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碾過,“而我,也必須學會……如何像埃文那樣迴應你。”
這就是凱澤全部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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