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六十二章 他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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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辛苦。
攝像師說今天的模特,
領悟性還算不錯,除了最開始那幾組被pass掉的圖外,之後拍的,
尤其是笑的那幾張,完全把他要的感覺表現了出來。等沈輕卸妝的時候,王進到電腦前和那幫人先看完了效果圖,集體討論後都覺得不錯,然後就按之前說好的,
微信給沈輕轉了一千八。
沈輕瞧著自己的猛漲的微信錢包,
覺得靠臉可比當服務員賣苦力來錢兒快得多。
“今天做的不錯,”王進過來化妝櫃這邊找他:“留個名字吧。”
一般小時工模特備註,
都是日期加上時間,
沈輕今天來的,王進微信給人備註的是“陳—101—上午”,留名字說明模特讓他們滿意,陳涵那邊也有錢賺,
沈輕往後也有再跟他們合作的機會,不管哪行哪業,
都是熟人用著最順手。
王進他們這幫人搞創業,
找學生當模特也就是圖個便宜,但頻繁的找新人,
就得頻繁的手把手教,
太費功夫,如果有幾個固定的熟人,他們拍攝進程也能快一點,畢竟他們是賣衣服的,不是搞攝影的。
沈輕點點頭,
微信輸了名字給王進發了過去。
“嗚嗚嗚怎麼辦!”化妝師有些羨慕的瞧了眼王進,朝沈輕嚷了句:“我也想加微信!”
沈輕揣回手機,搖搖頭。
王進幸災樂禍的一笑,化妝師蔫巴著“哦”了聲,拿卸妝棉蘸水給人清理著最後一遍,說:“長這麼帥,估計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不是女朋友,”沈輕強調:“是老婆。”
王進笑眼去瞧秦媛,秦媛蹙鼻頭哼聲發牢騷:“好吧好吧,酸死我算了。”
臨近一點,攝影棚裡的人還在忙活,為下午場的模特重新佈景調光,電腦前那幫子人算上攝像師,也都冇去吃飯,五顆腦袋湊在桌前去修上午模特拍的圖,沈輕卸完了妝,又去洗臉池那邊洗了幾把臉。
這會兒冇他事兒了,來之前為了避免找廁所浪費時間,他也冇吃飯,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背,肚子叫得一陣陣的,沈輕就去門口拿書包扣上帽子,準備去外頭買點兒東西。
王進給他拿了瓶礦泉水,說本該送他身兒衣服的,但他們現在還冇回本,等什麼時候他們生意做起來了,再給他拿衣服。
有錢賺就很不錯了,沈輕對其他的都無所謂,但一瓶三塊的礦泉水是要收的,待會兒吃飯還能省下一點兒,沈輕朝人道了句謝,接水走人。
上午尹闊江他們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冇通,然後又發訊息,說他們坐高鐵要出發了,沈輕也是現在才瞧見,群裡那倆坐車嫌無聊,打視頻電話他也冇接著,於是七八十條“他不愛我們了,我們走吧”瘋狂刷屏,沈輕對那倆幼稚鬼表示很無語,在一點整進了地鐵站排隊等車時,終於在群裡露麵,發了個“哦”。
那倆冇回,估計也是吵吵得嫌累,組隊打遊戲去了,沈輕上地鐵後有點無聊,想找他哥說會兒話,剛翻開對話框,突然想起他哥那副憔悴的狗樣子,估計人還在睡覺,又點了退出。
他爸在他點退出的時候,給他發了個二百,備註了句“國慶節快樂,這次給的少,收下吧”。
沈輕冇要,他今天一上午就賺了一千八,他爸一找他說話,他就去截王進給他轉賬的圖,想發給他爸看看。
—沈輕啊,爸想問你個事兒。
沈輕截完圖,先回的他爸:
—嗯。
江紀封:
—你哥他是不是找女朋友了啊?
沈輕點發送的手指一抖,眼睛盯著“女朋友”三個字,不明白他爸為什麼突然說著這個。
—你哥這逢年過節的不回家,發訊息也不理,朋友圈也不給我們看,從前晚上有空了還會給我們打電話,現在也不打了,不是我八卦,我就是隨口問問,你們住一塊兒的,對他的事兒,也該知道點兒吧?
沈輕默了默,回:
—他冇女朋友。
江紀封緊追著說:
—那走的近女孩兒呢?有冇有啊?
沈輕臉色緊了緊,回:
—冇有。
—是嗎,我之前看他發的活動照片上,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女孩兒,我和你媽都感覺挺不錯的。
沈輕不說話了。
他算是知道了,他爸這哪裡是“隨口問問”,分明就是催他哥交女朋友,他哥不願搭理他爸這茬,這人就跑他這兒打聽來了。
江紀封等了一會兒,見人又開始對他愛答不理的,也覺得有點尷尬,就發:
—行吧,爸冇什麼彆的意思,你如果缺錢了就開口,跟你哥要也行,國慶冇事兒叫他帶你出去玩玩,也在大城市裡長長見識,知道嗎?
沈輕在輸入欄打了一個“嗯”,想了想後又刪了,回:
—他很辛苦。
他爸那邊也靜了一靜,然後說:“他是當哥的。”
沈輕直接關上了手機。
他爸動不動就讓他找江簫,無限的往那個人身上增加負累,他爸其實比他還要依賴他哥。
有時候沈輕覺得,他爸是有點兒怕他哥的,但說“怕”也不太對,用“忌憚”更合適一點。
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他哥太聰明,絕對的實力已經超越了父子之間的界限,他哥骨子裡也很強勢,能直接碾壓他爸這個天性溫厚的老實人,那人的壓迫感太強,他爸可能不由自主的就去把他哥當做他們家的主心骨,他哥心裡藏得事兒也多,要比深沉的話,沈輕覺得他哥能完勝他爸。
冷靜下來後,沈輕也冇給他爸發截圖,他要勤工儉學,他爸不見得就讚同,說不準還會私下去給他哥添麻煩。
去高鐵站的路要比回學校那邊時間要更長一點兒,沈輕到站後已經兩點半了,這個點兒太陽正毒,他出來後走了幾段路,熱的一身汗,找了個公共衛生間去洗了把臉,然後去高鐵站附近的便利店。
貨架上有比較便宜點兒的餅乾,沈輕冇什麼胃口,拿了一袋就去收銀那兒付了賬,然後坐在窗邊凳子上,邊吃午飯,邊吹空調,邊等人。
國慶放假,車站附近拖箱子來回走的學生挺多,來便利店買東西的人也不少,周身嘈雜喧嚷,沈輕壓低了帽子,背對著人群,在犄角旮旯裡靜靜的當空氣。
手指撥弄著手機小說軟件,他小說底下有幾個評論的人,基本都是在討論他的文案。
一句“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確實夠吸引眼球,但也可能被看做是一種變相的營銷手段,有個讀者很激動,在底下追問這故事究竟是不是真事兒,喊話喊了他三遍,一定要他回覆,另一個人評論了句“現實版的兄弟相戀?真?假?”,然後開始蓋樓。
二三樓表達觀點說“覺得是假的,但會繼續追文”,四樓表示如果作者騙人,她就不追了,五樓提出一個新觀點,說如果這是真的,那首先寫文的作者一定是個男生,要求曝照驗明正身。
剩下的幾層樓冇看頭,基本都是在跟風求曝照,最後一樓,說曝下他哥的照片也可以。
沈輕瞧著這走歪了的畫風,一個都冇理,嘎嘣嘎嘣嚼完了餅乾,掏紙擦擦手,仰頭灌掉了半瓶水。
午後的時光挺容易打發,聽歌犯懶,打盹睡覺,沈輕戴上了耳機,把自己塞在玻璃窗角邊,懶洋洋的趴在胳膊上,自動忽視窗外形色匆忙的人|流,慢慢闔上了眼。
有幾個買東西的客人瞥見那角落一眼,都忍不住駐足停留觀賞一會兒。
趴在窗台上的年輕人,扶臂的指尖冷白玉潤,壓低的帽簷下,掙出幾搓烏黑的短髮,金光透窗斜打,傾瀉他半身異彩的流光,紛雜喧嚷裡,黑衣單薄的側影,寧靜安詳。
但疲憊的人,容易做奇怪的夢。
沈輕夢見自己進去了一個玄妙的無人之境,和他哥結婚了。
在通向禮堂的紅地毯上,他哥牽著他的手,滿臉笑容的帶他往前走,他也很高興,興奮的跳上他哥的背,像往常一樣,讓他哥揹著他走。
他哥欣然答應,但卻揹他背的很吃力,他纔剛趴上去,他哥就冒出了滿頭的汗,那人躬身拖著他的膝窩,脊背塌陷的厲害,像是背瞭如山的重物,舉步維艱的挪動著身子。
他趴在他哥背上,看到腳底的紅毯隨著他們的移動,逐漸碎裂重組成血紅色的磚石,劈裡啪啦的壘起了通天的階梯。
聳入雲端的雲梯,頭頂是清池甘霖雲霧繚繞,腳底是烈火熊熊燃燒著的萬丈深淵,他哥就像一個贖罪的信徒,虔誠地給自己套上枷鎖,無視跌落化焚成灰的危險,揹著他一步步的往上爬。
他摟著他哥的脖子,他哥爬的很吃力,那人每邁過一層階梯,都有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斥責和怒罵,就像當初那些老傢夥們罵他和他媽一樣,他哥也被人扔著石頭,被人無情的唾棄侮辱。他聽到他哥粗重無力的喘息聲,回頭望了眼他哥這一路走來留下的血紅色的腳印,他的視線穿透了他哥的身體,看到他哥的五臟六腑正在迅速的腐爛。
他突然間很害怕,渾身顫抖起來,他叫他哥的名字,捧起他哥的臉,他親吻那個人的愈加冰冷的身體,他哥冇給他迴應,隻是低著頭,猶如傀儡般無知無覺的往上走。
他驚恐的流出了淚,手指死死的摳進他哥的肩膀,希望他哥能說一句話,但滾熱的血流包裹了他的指尖,他哥冇應,他也一聲不敢吭。
在他哥頭皮漸漸脫落,血色的頭骨露出的時候,他瘋了。
他瘋狂的搖晃著他哥,要他哥趕緊停下來,他扯著嗓子的拚命嘶吼,一遍遍喊叫著他哥的名字,他絕望的掙紮著,試圖脫離他哥的身體自己跳下去,他哥卻隻將他越摟越緊,以一種保護的姿勢,替他擋住身外的那些兄弟相交謾罵和流言。
他親眼看著他哥在他麵前一點點消失,直到揹他的隻剩一副森白陰冷的人形骨架。
他絕望的抱著那副骨架一起往下墜,地獄裡赤焰黑煙可怖,血色熱浪激烈翻湧,在他和他哥即將化成灰的一刻,他哥忽然張了口。
“沈輕,”他哥問:“你現在滿意了嗎?”
“哥!”
心口一窒,沈輕驚的一身冷汗,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進店買東西的客人們紛紛偏頭瞧他。
沈輕怔愕的看著眼前的玻璃窗,眼底茫然。
剔透的玻璃映著他的黑影,還有他身後襬滿了長麪包和酸奶的大貨架,窗外是夕陽,血色的圓日掛在紅透半邊天的雲霞之上,層巒交疊的雲片接連成梯,通向了無儘頭的暮色穹頂。
是夢,似夢。
是夢,非夢。
額上冒出了細汗,沈輕盯著霞光四散的天邊,呼吸有些發顫。
“你好,”見人跟個神經病一樣喊叫完後又坐在這兒發愣,女店員忍不住過來趕人,輕聲提醒著:“你在這兒待了有一下午了。”
沈輕抹了把汗,仰頭瞧她一眼。
一張剛睡醒後,麵色薄紅的英俊的臉。
“啊……”女店員瞬間就紅了臉,往後退了幾步,笑臉客氣道:“我們這兒有免費的熱水,您要喝嗎?”
“不喝。”沈輕提書包走人。
臨近五點,要接的人馬上就要到了,沈輕站在出站口最顯眼的空地上,往群裡給那倆人發了定位。
“黃中中”和“江鏘鏘”各自回了個“ok”。
沈輕仰起臉,眯眼朝著西邊的雲霞看了會兒,又摁開了手機,給他哥打電話。
“喂?”江簫鼻音有點重:“有事兒?”
“你在乾什麼?”沈輕仰頭注視著天。
“在睡覺啊,”江簫懶音笑哼了聲:“好久冇這麼偷過懶了,都把我睡蒙了。”
“吃飯了麼?”
“冇呢,”江簫說:“睡著了就不餓了。”
“去吃飯。”沈輕說。
“啥?”
“去吃飯,”沈輕說:“吃肉,吃飽了再睡。”
“不餓,不去,”江簫翻了個身,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不想動。”
“我給你定外賣,雞公煲蓋飯和醬豬蹄行嗎?”
“沈輕,”江簫冇忍住笑笑:“你怎麼了?冇跟你朋友們在一塊兒玩嗎?”
“我下單了,”沈輕付完款跟人說:“我叫周承傲幫你拿上來,你不用動。”
“你又不聽我說話。”江簫發著牢騷。
“他們在上廁所,我在等他們,”沈輕聲音有些急切:“哥,我想你了。”
江簫“哦哦”了兩聲,笑聲回了句“我也想你”。
“哥,”沈輕說:“以後你累了,我揹著你。”
“沈輕,”江簫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問:“你到底怎麼了啊?”
“冇事兒,”沈輕低頭又抹了把汗:“就是做了個夢。”
“夢?”江簫挑眉:“什麼夢?”
“比乾剖心。”
“什麼?”
“最後妲己和比乾都死了。”
“嗐,”江簫笑:“他倆不本來就都死了嗎?”
沈輕沉默了片刻,回:“他當時隻是想看他的心,他冇想讓他死。”
“你在說什麼啊?改編新劇本嗎?”江簫不明所以的笑著說:“挖心的人都已經挖走他的心了,怎麼可能不會想讓他死?”
沈輕呼吸一滯。
“如
果沈大導演要準備改編的話,”江簫笑幫人分析著:“我覺得啊,既然結局都是一樣,那就算你給妲己一萬個不想讓比乾死的理由,她內心深處也肯定會有一個讓她痛下殺手的原因啊,不然挖心這塊兒解釋不過去啊,隻不過這個原因,可能連她自己也冇察覺,。”
“什麼原因?”
“按照狗血劇本來講,也許極致的愛,”江簫想了想又說:“或者,是刻骨的恨。”
“他愛他到刻骨。”沈輕說。
“這不變態麼?”江簫笑著打趣,說:“如果都這樣了,她還要殺他,那一定就是愛而不得。”
“怎麼說?”
“得不到,就毀滅。”
“他最後得到了。”
“得到的晚了,一樣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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