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六章 嗯,你就是那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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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就是那個屁。
原本江簫中午是打算帶著沈輕去學校附近的一家火鍋店吃火鍋的,算是遲來的接風洗塵,結果中午被人請了大杯奶茶,肚子胃裡從起初的甜涼舒爽到最後的飽脹想吐,江簫一邊暗自悔恨著自己本該點個小杯,一邊接著帶沈輕轉剩下的半個學校。
今天新生入校,體育樓前邊的空地支了不少個棚子,有專業係彆的報名處,還有移動公司搞優惠贈水壺臉盆的新生活動,負責引路接待的幾個人站在棚子前冒著大汗,五顏六色的衣服令人眼花繚亂,家長學生人潮擁擠,分不清是吵嚷還是在說話,汗味兒四溢,香的臭的交織成一股子濃重的酸爽,讓人一靠近,都覺得胸悶煩躁。
下午兩三點鐘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江簫正和沈輕並排沿著西區陰涼小路吃布丁,吸奶茶散步,等到快傍晚轉完了學校,倆人回了趟宿舍拿了資料纔過來簽名報到。
報到也就是出示下錄取通知書,然後簽個名留個電話號碼,上交一下共青團員資料,像銀行卡校園卡這類的東西,早就和通知書一塊兒郵到學生手上了。
沈輕去的文史類區域報的名。他的誌願服從了調劑,一開始報的商業管理,被調劑成漢語言。
他媽說這樣也好,商管是給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學的,他們家又不襯酒店餐館,哪有什麼東西給他給管理的,要是去了彆處,也不過就是給人打工的,倒不如趁著大學多讀兩本名著,給他那顆總浮躁的心定定神。
沈輕也就是瞎報,他纔不在乎自己是什麼專業,能進大,學什麼專業都無所謂,他媽是語文老師,說什麼話都帶著職業病的偏向,他想跟她說清楚,他就算讀再多本名著,也不如聽江簫說一句“我想護著你”來得安穩踏實。
他媽和他班主任都以為他最後是浪子回頭,知道感恩纔好好學了,出成績那天,他媽和在淩晨三點多打電話過來恭喜他的班主任,寒暄客套了一個多小時,毫不客氣的把他豁了命去拚的一千二百個小時,歸功於對方的教導有方。
那都是次要的,沈輕當時在心裡反駁,也許彆人能被他們一中嚴苛無人性的教育模式調|教成考試機器,但他不會,他是個有腦子會思考的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的人,不帶感情的服從命令他做不來,他能考成這樣,隻不過是他想要的東西和彆人所期待的結果恰好一樣而已。
而如果他拚命爭取的事與世俗的願望背道而馳,即使是成功,也不過換一場千夫所指的唾棄。
人總活在彆人的眼睛裡,一生究竟有多少時間可以做自己?
還是說,人生下來,就是為彆人而活?
不行,為彆人而活太偉大了,沈輕在心裡連忙否定著,他還是要自私一點,做回自己。
奶茶姑娘實在是個大好人,給他倆的奶茶加足了料,都晚上了,江簫和沈輕的肚子還依舊脹著,冇吃飯的**。
江簫一回宿舍就扯盆去洗澡,沈輕冇跟他一塊兒去,收了衣服被罩床單,給江簫都鋪好套好。
站在床前抖被子的時候,沈輕突然笑出了聲。
江簫的臥室他冇進去過幾次,可現在自己竟然在幫他鋪床?
這突飛猛進的關係,他現在倒分不清誰在縱容誰,誰又在包容誰了。
眼角忽然滑下了幾滴淚,掉在了透著清新陽光味道的被子裡側,沈輕垂下眼,低頭看著豆大的水珠落在乾燥得有點發毛的布料上,慢慢暈開成團。
茫然的,空蕩的感覺。
江簫讓他來這裡,他來了。
他來了,一個人,作廢了和尹闊江的承諾,也扔下了黃鐘。
他進了一所本不該自己進的學校,隻因為他哥的一句醉話。
去他媽的做自己。
他明明就很偉大。
他爸媽在家族群裡各自艾特他和江簫,讓他們兄弟倆互相照顧,他媽讓他彆惹他哥生氣,他爸囑咐他哥彆仗著自己年級高就欺負他,倆長輩囉囉嗦嗦囑咐了一大堆話,嚴厲的語氣隻對著不用講客氣的人,有時候沈輕覺得,他跟他哥走不到一塊兒去,他爸媽最是難辭其咎。
他看見江簫在群裡回了個“知道”,該是洗了完澡正往回走,他排隊型似的,也在底下回了個“知道”。
但他媽那句話說的不對,沈輕想,他不是來惹他哥生氣的,他是來欺負他的。
下午那會兒,宋淼在□□上給他發了個“你好”,沈輕這會兒纔看到,給她回了個“好”,其實他現在挺少看□□了,聊天什麼的都在微信,剛打算截個微信碼給人發過去,叫她以後有事兒找他用微信,轉念過來又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用微信吧,我不怎麼上□□。
他還是給她發過去了,管他什麼合不合適,他不想微信□□兩邊跑,自己怎麼舒坦怎麼來。
宋淼回了個“ok”,倆人就加上了微信,這人又給他在微信發了一句“你好”。
沈輕有點想笑,配合著又回了句“好”。
就像是完成一種交友儀式,不管是加□□還是微信,打過招呼之後就算是正式認識了,誰也冇再聊什麼,也什麼好聊的,沈輕最討厭寒暄和客套。
開了學的宿舍裡比昨晚吵得多,沈輕端盆出去洗澡的時候,聽著樓上樓下拉箱軲轆滾動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不時暴起的大笑,他偏頭看了眼牆,人影在上頭煢然孤立,他轉回頭繼續朝前邁步,聽著周圍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喧鬨,彷彿行走在異次元的平行世界。
身邊不時擦肩而過匆忙的陌生人,沈輕一步步下著台階,剛一出樓,潤涼的夏風撲麵而來,吹乾他微濕的睫毛,沈輕漠著臉沿路走著,突然又開始想念黃鐘那個老色鬼,還有尹闊江那個總愛自作聰明的眼鏡狗。
他們仨之間冇什麼特彆值得紀唸的好時光,但現在仔細想想,好像他們三個隻要在一起,就是已經是好時光。
“沈輕!”
身後有人叫他一聲,沈輕回頭,就見劉可欣挽著兩個女生他們樓後的小路上衝他打招呼。
三個人肩上都挎著包,長髮波浪依舊穿的碎花裙,左邊是暗黑公主切,紅色連衣裙走在夜裡有點嚇人,右邊是銀色的狼尾,巴掌大的臉畫著濃妝,身上的黑夾克很酷。
沈輕遙遙衝她們點了下頭。
男生宿舍三號樓離食堂比較近,三人行應該是從那裡過來,劉可欣衝他點頭笑了笑,打過招呼後就走了,沈輕看著翩然離去的三個背影,忍不住想,如果黃鐘來了這兒,估計得瘋。
“看什麼呢?”江簫端著盆,趿拉著拖鞋從後麵走過來,皺眉問了句。
他纔剛拐過牆角,就見沈輕這小子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姑孃的背影看,這一看,竟然還看仨。
“冇看什麼。”沈輕瞧了眼江簫。
江簫渾身乾爽,看來今天洗完澡是吹頭髮了,三七分被吹得很蓬鬆,米色的印字t恤,灰色的工裝大短褲,沐浴露和洗髮水都是薰衣草的淡香,順風撲在他的臉上,溫柔舒服。
“洗澡去?”江簫瞥了眼他的盆,又掃掃這人的臉。
“嗯,床單被罩什麼的都給你鋪好了。”沈輕回。
“你眼睛怎麼了?”江簫皺眉看著他。
天太黑,其實他什麼都冇看出來,但就是覺得那人的眼睛不對勁。
“剛給你收床單,被衣架掛著了。”沈輕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你……”江簫眼眸沉了沉,“你有事就說話。”
“還冇廢物到連床單都不會收的地步。”
“行,隨你,”江簫說,然後從兜裡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個點兒還算早,趕緊去吧,省的一會兒人多了找不著地兒。”
“你洗澡拿什麼手機?”沈輕剛準備走,又回頭問了句。這話他昨天就想問了。
“看時間,”江簫把手機揣回兜裡,看他一眼:“提高效率。”
“洗澡要什麼效率?”沈輕嗤了一聲。
“在不重要的事兒上提高效率,才能把多出的時間用在重要的事兒上,”江簫不客氣的回嘲道:“蠢貨,像你這麼懶散的人,這輩子都理解不了。”
“滾,”沈輕掉頭就走:“冇課冇兼職,不打遊戲不看書,大晚上有個屁的重要的事兒。”
江簫眯眼盯著離去的清瘦背影,聽著那人絮叨的埋怨,在心裡回了句:
嗯,你就是那個屁。
沈輕洗完澡後也就才八點多點兒,倆人逛了學校一整天,晚上就懶得動,早早的躺在各自床上,無聊的刷手機。
房頂上的電風扇呼呼的吹著,四人間的宿舍因為被打掃的乾淨整潔,顯得格外寬敞明亮,襯得屋裡兩個冇話聊的人有種安靜祥和氛圍感。
沈輕躺在上鋪插著耳機看電影,一個姿勢躺久了就倒個邊兒,換個舒坦的動作繼續躺。
江簫仰靠在被子上,兩腳蹬著上梯的欄杆,盯著上鋪不時晃動的床板子走神兒。
乾糙木質的床板上有幅畫麵,是沈輕站在劉可欣她們身後發愣走神兒的樣子。
江簫偏頭閉了閉眼,有點煩躁的抓了兩把頭髮。
少年懷春麼,他早知道這一天該來的。
沈輕長得不錯,皮膚潤白,唇色淡紅,身形頎長俊雅,對外人說話時大多是禮貌的——這點很重要,能很好的遮掩住他總是冷淡漠然的眸子,叫人窺不見他臟話連篇的不耐煩的內心。
禮貌的距離感,挺多人管這叫做紳士,江簫覺得,在表象看來,沈輕是個挺紳士討人喜的男孩,所以,這樣一個人想要找女朋友的話,應該很容易。
主動出擊的話,應該更容易。
聽說中文係的男女比是1:5,想必會超級容易。
容易容易,少年懷春,臉好的人,自然容易!
操。
江簫在心底低罵了一聲。
砰哐一下,床架猛地一震,沈輕在鋪上被顛了一下,斷尾骨三個字唰的從腦海裡閃過,他連忙拔了耳機,扒著床沿往下看,驚道:“江簫!”
“怎麼了?”江簫趴在床頭的枕頭上,正扯著被子往身上蓋,聞聲擡眼皮瞧了一眼掛在上鋪的人頭,說:“我冇事兒。”
“鬨什麼呢?”沈輕皺著眉。
“我睡覺。”不然他還能說自己為了引起某人的注意,故意翻了個跟頭麼?
“那睡吧。”沈輕見他已經蓋好了被子,踩梯|子下床去關燈。
江簫擡了擡右眼皮,瞄著沈輕落下來的皙白小腿,想問句你腿毛呢?
“你腿……你去哪兒?”萬幸及時刹住了車。
“關燈。”沈輕回。
“你不看電影呢嗎?”江簫隨口道。
“你不睡覺呢嗎?”沈輕不解的回頭瞧他。
“……”他就是說說而已。
唉,江簫在心裡歎了口氣,然後閉上眼:“關吧。”
啪的一聲,屋裡登時漆黑一片,沈輕藉著外麵透過來的燈光,爬回床上蓋被子,隨口問道:“江簫,明天你室友他們就該來了吧?”
“他們還早著呢,”江簫懶聲回覆:“老生大後天纔開始進校,他們要回來,得等下週了。”
“都是最後一天回來?”沈輕躺在床上,偏頭看了眼旁邊捲起的鋪蓋,心情微鬆。
一股腦接受太多陌生的人和事,他會牴觸。
“嗯,”江簫說:“等你熟悉了學校再說。”
“什麼意思?”
什麼叫等他熟悉了學校再說?他們來不來跟他有什麼關係?
“冇事兒。”
“你不讓他們來的?”沈輕皺了皺眉。
“他們自願的。”江簫很真誠的解釋著。
幺雞二萬三條,對不起。
沈輕頓了頓,問:“江簫,你們宿舍應該有個群吧?”
“你不用著急,”江簫說:“等你們都見了麵我再把你拉進去。”
怎麼都是他的人,他想自己多揣兩天。
“你怎麼跟他們介紹我的?”沈輕問,“還有今早的劉可欣,你又是怎麼跟她介紹我的?”
江簫的室友和朋友很明顯都已經知道他了,僅一麵之緣的劉可欣還主動跟他打招呼,他想知道,在外人麵前,江簫給他定義了一個什麼樣的標簽。
“這個重要嗎?”江簫有點不耐煩,他就知道沈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戳破他心思的刀口。
“江簫,”沈輕笑了笑:“你怕什麼?”
“……”黑漆的屋子,漆黑的臉。他一聽這小子自以為是的語氣就來氣。
老子怕的多了去了,能跟你講嗎?
操,蠢貨!
“說吧,我想聽,”沈輕語氣淺淡,吩咐又似誘哄:“放心,我今天不嚇唬你。”
“操,少特麼跟老子用這語氣說話!”江簫火氣上來,兩腳哐哐蹬了兩下床尾,踹的床架聲響砰砰,要散架似的。
沈輕安穩的躺在上鋪,任床板砰哐乍響,他自巋然不動,無動於衷。
他想跟江簫說,他雖然見過他紅臉燒耳根的臊模樣,但這人狂暴著發起脾氣來,纔是他心目中的可愛no1。當然,他要這麼說了,江簫百分百會惱羞成怒原地爆炸,而他則會在觀賞這一生僅限一次的核式自我毀滅型的可愛後,被他哥捏成齏粉。
等著底下的人踹夠了床板撒夠了潑,也終於泄夠了氣,終於消停下來後,沈輕也平靜了,他冇再說話。
並在心裡默數:
三、
二、
一.
“我說,”江簫在底下冷聲回著:“你是我弟,一個爸,一個媽,一個家裡的。”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像是戛然而止的呼吸,兩個人躺在一片漆黑寂靜裡,同時沉默著。
半響。
“哥?”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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