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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夢沉浮 第9章 心尖的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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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她父親早給六部遞了話,哪個衙門敢收?聽說是為著拒婚之事”

“怪道這幾日總見秦府小廝往吏部跑,原是讓爹的要斷女兒前程。”

秦雪瑤倚在朱漆廊柱下,裙裾被夜露浸得透涼。

遠處更漏聲斷斷續續傳來,像紮在心尖的銀針。

原是她那位好叔父作祟,卻不知馮姨娘母女又添了多少醃臢話。

青磚地上映著殘月,她將掌心貼在冰涼的石榴紋窗欞上。

逐出宗祠便罷了,連母親留下的繡莊都要奪去,莫非真要逼得她三尺白綾懸梁才罷休?

菱花鏡裡映出張蒼白麪容,她扶著沉香木樓梯緩緩而上。

自那夜與顧家公子在祠堂前匆匆合巹,除卻高燒時鬨得人仰馬翻,倒也算相安無事。

那位顧家嫡孫總在卯時前便策馬離府,常至戌時方歸。

今兒倒是難得共進晚膳。

顧星河擱下象牙箸,目光掠過對麵空了的青瓷碗盞。

待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後,指節輕叩酸枝木桌案:

“出來罷。”

茜紗簾後轉出個玄衣侍衛,單膝點地時連衣袂都不曾帶風:

“少夫人今日往城南三家繡莊遞了名帖,全被秦家二老爺截了。”

“秦家二房”

顧星河撫弄著和田玉扳指,忽地輕笑出聲:

“連自家繡娘都轄製不住,倒有閒心作妖。”

話音未落,指間玉扳指重重落在案上,驚得燭火倏地一跳。

李青鳶頸後泛起涼意,眼見自家主子蘸著殘茶在案上劃了幾筆。

待他湊近聽罷吩咐,忙不迭應道:

“屬下這就去辦。”

“若走漏半點風聲”

顧星河撚碎案上茶梗,簌簌碎末從指縫間漏下。

李青鳶喉頭一緊,躬身退出時險些被門檻絆住。

次日天光未明,秦雪瑤正望著帳頂銀絲繡的並蒂蓮出神,忽聞樓下傳來細碎腳步聲。

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捧著描金拜帖進來,說是城南新開的霓裳閣請她掌眼。

秦雪瑤指尖撫過灑金箋上墨字,連問三遍來人可當真。

待乘著青帷小轎趕到繡坊,方知主事嬤嬤早侯在二進門。

不過半日,那方鎏金對牌便落進她繡著玉蘭的錦囊裡。

暮色四合時,顧星河立在滴水簷下看李青鳶遞來的密信。

霓裳閣匾額右下角隱著的顧氏族徽,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繡針懸在繃架上微微發顫,秦雪瑤望著繡坊新貼的招賢榜文,絹帕險些被指尖掐出褶皺。

那字字句句分明是為她量身裁的蜀錦襴衫——需通曉雙麵異色繡,擅蘇繡劈絲技法,還得能辨百種織金錦紋。

坊間早有流言說朱雀街新開的雲裳閣是專拐繡孃的暗門子,可托人細細查過才知,竟是正經掛了內務府腰牌的皇商。

最稀奇的是這般玲瓏繡坊,連漿洗婆子都按著宮裡的規矩行止,倒比那些鼻孔朝天的老字號更叫人熨帖。

秦雪瑤將銀剪子往繡筐裡一擱,暗忖那慣會作踐人的嫡兄怕是料不到,這金陵城裡還有不懼秦府威勢的硬骨頭。

簷角銅鈴被風吹得叮咚作響,她望著繃架上將成的百子千孫帳,眼底燃起星火。

更教人詫異的是,這雲裳閣竟與端親王府的采辦有過往來,上月還從秦府手裡搶過一單禦用的蟒紋妝花紗。

正思量間,迴廊外飄來繡娘們的私語。

穿杏子紅比甲的那個壓低嗓子:

“聽說秦府給端王妃製的翟鳥朝鳳裙出了岔子,繡線顏色比畫樣淺了三成不止。”

鵝黃衫子的立刻接話:

“可不是麼!那日掌事嬤嬤呈衣裳時,王妃跟前的大丫鬟當場就摔了茶盞,說咱們金陵首屈一指的繡坊也學會以次充好了。”

“秦府百年基業,怎會犯這等錯處?”

“聽說是新來的繡房總管自作主張,把原本要用的孔雀羽線換成了尋常金絲。”

黃衫女子說著往秦雪瑤這邊瞥了一眼,“如今王妃發了話,要重新遴選皇商,咱們雲裳閣也在侯選之列呢。”

秦雪瑤指尖無意識絞著帕子,繡繃上的嬰孩笑靨被日頭鍍了層金邊。

待那二人轉去漿洗房,她霍然起身,裙裾掃過青磚上斑駁的桐花影,徑直往賬房尋掌事姑姑。

“確有此議。”

姑姑從算盤珠子上抬起眼,“怎麼,姑娘想領這差事?”

“求姑姑給個機會。”

秦雪瑤福了福身,袖中銀針在掌心硌出月牙痕。

窗外忽有燕雀驚飛,掠碎了記室浮塵。

秦雪瑤纖指扣在黃花梨案幾上,眸中凝著碎雪寒星:

“妾身不僅要赴這貢品競投,還要執掌繡坊眾人,必為織造局拔得頭籌!”

“這”

大掌櫃捏著青瓷茶盞的手頓了頓,錦緞袖口掃過案上鎏金香爐,“娘子雖是江南秦家出來的,可來咱們雲裳閣不過月餘”

雕花窗外飄進幾縷柳絮,恰落在秦雪瑤月白襦裙的纏枝紋上。

她忽的起身,腰間禁步琅琅作響:

“不瞞掌櫃,昔年在秦氏繡莊,長公主府的龍鳳呈祥貢緞,正是妾身帶著十二繡娘熬了三十六個晝夜所製”

見大掌櫃手中的茶蓋微微傾斜,秦雪瑤順勢將鎏金纏枝燭台往案前推了推:

“如今那織造圖樣雖歸了秦家,但妾身記得每道經緯交織的關竅。

若允我另繪新樣,必能叫織造局的大人們耳目一新”

“當真?”

大掌櫃霍然起身,腕間沉香念珠撞在案幾上,“三日後便是呈樣之期,娘子可能趕製出紋樣冊子?”

當夜雲裳閣的燭火直燃到五更天。

三日後秦雪瑤捧著灑金冊子立於織錦屏風前,指尖掠過百鳥朝鳳的紋樣,將二十四節氣融於錦繡的巧思娓娓道來。

記室掌事娘子們相視頷首,終是將描金令牌遞到了她手中。

暮春的風捲著海棠花瓣撲進軒窗,秦雪瑤攥著令牌的指尖微微發白。

那年被逐出秦府時摔碎的羊脂玉佩,此刻彷彿在掌心重新拚湊成形。

她望著西廂房梁下垂落的香囊流蘇,眸中燃起灼灼光華。

而此時秦府正院卻傳來瓷盞碎裂之聲,秦風淩將織造局的硃批摺子摔在青磚地上,赤金扳指磕出裂痕:

“好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本家養她十六年,倒養出個會反咬的狼崽子!”

管家戰戰兢兢拾起摺子:

“說是咱們呈的緙絲花樣與先前定下的迥異,長公主親口斥責敷衍”

“查!”

秦風淩一掌拍在紫檀嵌螺鈿案幾上,震得青銅瑞獸香爐嗡嗡作響,“那個孽障定是把真本事教給了雲裳閣,速去請二姑娘過來!”

“這事為何此刻纔來稟報!為何!”

“家主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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