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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送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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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閉上眼睛,久病乍愈,不過稍加思量便牽動肺腑,接連咳嗽幾聲。

恨毒了她的人,近得了她身的人算起來也不過寥寥幾人。

難道?

隻是剛閃過這個念頭,她便不可抑製地心中一顫。

竇言洵情緒反複,又深藏不露,以他的過往和手段,想要不動聲色地除去她不在話下。

會是他麼?

就算如今自己跟他已經越來越熟悉了,甚至儼然多了許多朝夕相處的默契。可捫心自問,她從不敢說一句真的懂他。

那個人,本來就是善於偽裝,而高深莫測的。心思深沉如白氏,都這麼多年拿竇言洵無可奈何,更是眼睜睜的看著他羽翼漸豐,從昔日的瘦弱少年到後來經營酒樓,甚至入了仕竇言洵早就漸漸脫離白氏的掌控了。

即便日夜與他相對,但林栩一直沒有放下從前被他拿刀威脅的時候。這個人,本就太難料想了。

她緩緩低下頭去。除了竇言洵,還會是彆人麼?

還是精通醫術的符青,技藝精湛,她去拜訪的那幾次,符青亦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對她動手。

亦或是身邊侍候她,為她每日煮藥之人?院子裡無非便是那些相熟的麵孔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她雙眉緊蹙,絞儘腦汁卻百思不得其解。可眼下情形,分明弄清楚對方動機纔是關鍵。

“夫人放心,前些日子我對鳥兒下毒之後,想必是那人已經起了疑心,自此再無其他動作。隻是您連著喝了許久滋補驅寒的藥膳,已經受了內傷,若非時日認真靜養,終難痊癒。”

林栩擡起眼簾,看向芳杏。慘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

良久,她那有些乾涸的嘴唇方動了動,芳杏隻見她麵色格外淒慘,似乎在艱難地維係著體麵的模樣。

“——你的家主,可有說為何要保護我?”

芳杏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眼睜睜看著林栩那雙杏眸隨之黯淡下來。

林栩柔軟的唇瓣又輕輕一動,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剛欲開口問芳杏,便聽得緊閉的殿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是誰?”

眼下顯然並不是適合被人打擾之際。林栩看了眼門外,聲音摻雜了一絲冰冷。

敲門聲隨即戛然而止,似是門外之人隨之一愣。旋即,便有輕柔的女聲在殿外響起,是竹苓。

“夫人芫草居那邊,送花來了。”

梔芫自出了林府掌管花草行以來,自立門戶,將小小的一家鋪麵經營的有聲有色。如今芫草居開業數月,已是城內赫赫有名的專供新鮮花草之地,不止尋常百姓,便是達官顯貴人家也常有踏足。

林栩除去給了她數千兩銀子做開店支撐外,還在開業時送去不少體恤之物,對此,梔芫不禁心存感激,對林栩所吩咐之事也愈發上心起來——

久處於深宅之中未免常有不便,梔芫便是她在沐京城掌握各路訊息的一雙眼睛。

而芫草居,更是連通林栩心腹幾人最為關鍵的一塊樞紐之地。

趙岐、周齊、周全二人,甚至於親近要好的繼母高宥儀,但凡掌握朝野或內宅的最新訊息,都會第一時間通過芫草居,並將那機密傳遞出去。

朵朵鮮豔欲滴的嬌色各有千秋,卻也都各含玄機。含羞待放的芍藥,燦如金丹的桂花,姹紫嫣紅的海棠,不同花色品種便昭示著背後不同的隱秘——

這還是當初她調查碧華樓瑤娘時學到的法子。

而白氏一向不喜焚香,隻愛采選新鮮花卉裝點修飾,因此在此事上從未過多留心。

可今日,並非尋常預定好的時辰,芫草居卻派了人來送貨,可是有何非比尋常之事?

林栩不禁狐疑地向門口處看去。

芳杏乖覺懂事,已是極有眼色地避開目光,向角落處退了幾步。

林栩便輕聲示意,“進來吧。”

卻見竹苓懷中抱著一盆純白色的唐棣低眉走了進來。累累白花細瓣,繁密如星,層疊綴於嫩綠枝椏之上,伴著一股極淡的馨香傳來。

竹苓快速看了一眼殿內角落處站著的芳杏,愣了一愣,方低聲道:

“夫人,方纔芫草居的人推了滿載花車來府裡送貨,隻說是新培育的品種,正是應景,便緊趕著給您送來。”

竹苓聲音壓低幾分,隨即附在林栩耳邊道,“可是奴婢仔細瞧了,這唐棣雖值時令,但從前梔芫從未曾備過,擔心許是還有旁的用意”

想想最近她接連病了幾日,再之前又整日奔波於解救梁征元之事,確是少有梔芫那邊的訊息。

難道幾日之內,又有何要事發生?

竹苓的擔心,顯然不無道理。

林栩指尖輕輕拂過尚且還沾著露珠的花瓣,瞥了眼窗外逐漸暗下來的暮色,輕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去芫草居采買新進的花罷。”

於是照例傳了人去備晚膳。她不欲旁人瞧出芳杏的異樣,亦不再過多盤問,一切隻作如常。

她沒料到這次自己又被人算計,每日的藥膳中竟被動了手腳,這次,顯然並非從前心思歹毒的齊霜兒。

可瞧一圈身邊近身伺候之人,竹苓,絨薇,青茉,乃至自小便伴在她身邊,從前照料娘親起居的資曆頗深的秦嬤嬤哪個不是從林府隨她一同出來,伴著她來到竇府的至親至近之人?

再往深處去想,往最陰暗之處去猜——她卻已是不能。

林栩掃了眼桌上的飯菜,畢竟胃口懨懨,隻夾了幾筷子清炒萵苣筍,又喝了小半碗梅花湯餅,其餘葷腥皆是一點沒碰。

秦嬤嬤見她端起茶杯漱口,柳葉長的細眉間隱隱有藏不住的倦意,便溫聲勸道:

“小姐既是覺得倦累,洗漱後稍坐會兒便去歇息吧,到底未曾徹底入夏,氣溫反複,整的身子大好也得多費些時日,萬不能硬撐啊。”

林栩卻緩慢地搖了搖頭。

那日發燒纏綿病榻之時,竇貞曾來彆院探望過她。雖說已經過去幾日,到底她那日來得時辰蹊蹺,她心中一直惦念這件事情,總也放心不下。

眼見窗外月上枝頭,估摸著這會,竇貞也早該從宮中進學回來了。

於是淨手更衣,夜風帶著涼氣,竹苓便又給她披了件帶著微絨的藕色外衫。

竇貞所居的寧月樓位於府裡東隅,隔著後花園,與伴月橋依水相隔,自是風光旖旎,卻離偏僻的彆院最遠。

她一路穿行於迴廊之間,竹苓碎步跟在身側掌著燈,左彎右繞好一會兒纔算到了。

平日竇貞出府進學,寧月樓便格外安靜,除去剛入府時林栩曾跟著馮黛珠一同來這裡小坐喝茶,算算時日,她這次踏足於此竟然隔了數月之久。

門外立著一個穿著粉襖的小丫頭,正眯著眼睛打瞌睡。聽見有人聲的動靜漸漸傳來,才嚇了一個激靈,又見是林栩,慌忙福身,嬌俏道:“奴婢給二少夫人請安。”

許是久不見林栩過來,小丫頭一時有些緊張,直起身時一邊帶著笑,一邊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殷勤著把人往裡邊請。

“夫人來得倒巧,小姐這會用完膳沒一會兒,正說要練會字呢,夫人快請進罷。”

話音未落,房間內便傳來竇貞的聲音,“阿音,可是誰來了?”

阿音將簾子掀起,林栩邁入房門,果然見竇貞正坐在書桌前,手中執著一筆狼毫,麵前還堆放著幾張厚厚的字帖。

她一襲頗為素淨的淡荷色小衫,發絲隨意用一支玉簪挽在腦後,見是林栩,原本蹙起的眉頭當即便舒展開來。“二嫂嫂。”

林栩四處打量一眼亦是格外素淨整潔的殿內陳設,笑著扶起向她請安的竇貞,“三妹練字正是清淨之時,可是我來得不討巧了?”

竇貞一邊說著“哪裡話”,一邊細細地看了一眼林栩,滿目關切:

“前些日子聽聞嫂嫂病了,讓我好生擔心,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林栩被竇貞扶著坐下,片刻間便有先前立在門外的丫頭笑吟吟地端來熱茶,二人坐在臨窗小幾旁,窗邊的白玉雙耳瓶內斜插幾枝白紫相間的玉蘭,幽幽散發著香氣。

“並無大礙,起先不過是連著幾日未曾歇息好,著了風寒罷了,倒勞煩妹妹掛念。”

竇貞說無事便好,又端起杯盞簡單寒暄,然而眉宇間卻依稀飄著揮散不去的憂愁。

林栩見狀,便笑道:“說來,三妹每日辛勤進學,何苦那日還巴巴地來探望我,倒是我接待不周了。”

竇貞指尖輕顫,連帶著杯中茶水漾起一層久久難平的浮波。

她四下看了一眼,待上茶食點心的丫頭們次第退去,方壓低了聲音,向前探道:

“二嫂嫂,羽瑟心中有一事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栩眉心一動。

果然,竇貞那次前來探望,真的事出有因。

竇府之中,當屬她與竇貞年歲相仿,又都曾在宮中進學,自然比旁人要親近。

況且,她亦有意向弄玉打探,隻說從前三小姐在府中,並不似旁人一般看人下菜碟,無論是地位尷尬的庶子,還是被白氏看輕的五小姐,竇貞都一視同仁,甚至對竇言洵這位二哥,還要更為親近些。

眼見如今竇貞終於說到正題上,林栩便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寬慰:“貞妹妹但說無妨,竹苓是自己人,無需擔心。”

竹苓隨林栩一同來,如今乖巧得候在殿內,除去先前那個在門口打哈欠的小丫頭阿音之外,再無旁人。

竇貞這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竹苓,隨即點頭道:“我自是明白,隻是如今到底毫無頭緒,還未向任何人告知,不免有些心煩意亂,還請嫂嫂不必在意。”

言罷,她終於將手中茶盞放下,雙手忍不住地輕顫,竟是看似鎮定間的麵容間都有掩藏不去的煩亂,林栩忽然明白過來——

竇貞這副樣子,似乎是嚇壞了。

“嫂嫂有所不知,我自有幸成為郡主伴讀以來,日日進宮,侍奉於郡主身側,莫敢有任何矜傲失禮之處,我與郡主,也本就相識,故而一切都還算順心,未曾有過困難之事。可不知何時起——學堂內卻有讓羽瑟不得不去顧及之人,許是羽瑟愚笨,幾番周折,如今竟、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栩聞言擡起眼眸,細細端詳起竇貞一雙柔美眸子中的滿汪愁緒。

芝瓊堂她思緒回轉,念及從前學堂中的眾人,甚至是許久都未曾再見的博士,數張麵孔蟄伏在許久未曾想起的回憶之下,早已變得陌生起來。

自她離開學堂之後,姚氏姐妹家中變故,亦已相繼離去;三皇子入主東宮指日可待,整日被幕僚、世家眾人環繞,再不曾有閒適進學之日;段錦儒本就是懋親王的外甥,如今更是王爺手邊可抵半壁江山的親信,自然也不再進學

如此算來,從前幾位家世煊赫之人皆已不在學堂之內,即便之後有幾位王公貴族之後加入,卻也年紀尚幼,不成氣候。而芝瓊堂內能令朝中重臣吏部侍郎之女,坤柔郡主身邊唯一一位伴讀的竇貞如此驚惶、乃至如今提及都驚疑未定之人——

還能有誰呢?

不過電光火石間,林栩腦海中便憶起從前學堂內那張呼風喚雨的麵孔,以及那雙眼睛雖含著幾分笑意,內裡卻總有一層深藏不露的陰鷙。

從前她與那人並不相熟,但每每相識而簡單打過招呼之後,那人的眼神,總是她心中很不舒服。

伴著林栩心中漸漸成形的猜忌,竇貞雙眸漸漸堆積起了淚水,噙在眼眶中,映襯著燭火搖曳,愈發襯得容顏淒楚。

她在林栩問詢的眼神中,緩緩點了點頭,順著她的頷首,那顆晶瑩的淚珠也隨之劃落而下——

分明那一抹美人垂淚,滿是破碎,卻足以美得讓人心生憐惜、赴湯蹈火:

“五皇子、他、他似是對我有意嫂嫂,貞兒該如何是好?”

果然如此。

林栩靜靜地看著竇貞泫然欲泣的模樣,一襲素色短衫,白皙柔軟的臉頰滿是少女的憨態,卻又因滿腹詩書而添了獨一份的輕柔之姿。

分明是合該奪目,合該惹人生了念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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