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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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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諾

夏日的晚風,吹在臉上也是寒涼中帶著幾分柔和的。林栩看著腳下雲霧慢浮,枝椏交錯下遠處城垣內燈火輝煌的模樣,不免有些看得呆住了。

這還是自己平生第一次俯瞰整座城池。

瓦舍青煙,鬨市喧囂,平日裡所處的環境,如今儘收眼底。她心底不由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竇言洵伸手攬住她的肩,隨她一同看向腳下的各個角落。他伸手向遠處那微光粼粼的河道指去,“……這便是護城河,再往東一些,便是咱們住著的府邸。”

林栩點了點頭。她看著平日裡那些烏青色的船篷悠悠從河上劃過,如今卻隻有指甲蓋大小……青石板路上的人潮如織,更是像一個個小黑點……

她看得入了神,過了許久纔想起他一直站在自己身邊沒有說話,便含笑回頭望向他。

竇言洵生得極為好看,眉眼舒展時,卻也多了些平日裡不常有的淡然氣度,少了那些散漫的狎然。

其實細細想來,自打他入仕以來,尤其是來崍寧做縣令之後,他行事作風都比從前穩重了不少。

現在的旁人再議論起他時,也隻會覺得這位新的縣令大人年紀輕輕卻一表人才。再沒有人提及從前那些尚在竇家時關於他不好的傳聞了。

“……夫君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其實林栩還有半句沒有說出口。

她是想問他,難道是因為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才特意帶她來這裡的麼?

他向下俯瞰著崍寧萬象,清風徐來,吹拂著他耳畔的幾縷發絲,他溫和卻清淡的聲音在一片濃鬱夜色間化開:

“……其實我並非是第一次來崍寧。”

林栩隻見他的眼眸中漫過一絲極淡的幽暗之色。

“……上次前去東崍鎮,沿途經過崍寧在此歇腳,亦並非我第一次來這裡。”

竇言洵停了半晌,似乎隻是提及此事便幾乎用儘了他所有的力氣,許久才緩緩開口接著道:

“元貞二年那年隆冬,我娘和弟弟在河邊浣衣,被急流衝走了。那時我才六歲,想儘一切辦法都沒辦法救下他們,我弟弟尚在繈褓,還不會說話……我回去問府裡的帳房,他告訴我那條河的自西南向東北流去,我便天不亮就出了府,順著河來到了崍寧。”

林栩聽了,一時靜默不言。

崍寧雖說毗鄰沐京城,但她們此行坐了馬車還幾近走了整整一日,那時竇言洵還不過六歲的年紀,如何能孤身一人徒步來了崍寧?路途上,山徑險峻,一個不留神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他那時又該吃了多少苦楚?

而這些事,她從未聽任何人嘴裡提起過。更是從未聽竇言洵提及他年少時娘親去世的往事。

從前她對夏氏的死,也不過拚湊著一些流言,勉強知曉罷了。

人人都說,夏氏生前容顏嬌美又性子柔婉,祖上曾出過三個舉人,雖然後來逐漸落魄,門楣不高,卻也是清白人家的閨秀。夏氏當年才進竇府不久便儘得竇懷生寵愛,連帶著府裡的下人也都十分喜歡這位溫言軟語的姨娘。便是竇言洵的頂尖相貌,聽說也是八分遺傳了母親的。

有夏氏在府裡的一天,便會讓白氏忌憚而不得安眠一天。竇言洵又生得與夏氏如此相像,想必以白氏那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每日看在眼裡,都已是恨毒了這張麵孔的。

甚至……林栩不禁心中漸漸浮起一層思量。

白氏把持竇家多年,手底下基本都是忠心耿耿為她做事賣命的忠仆。那賬房先生,恐怕也是收了好處而故意想要竇言洵出事的……

再者說,那時隆冬臘月,夏氏身為姨娘,即便不受府裡人尊敬,又何須孤身一人去往河邊浣洗?

整件事情,疑點簡直太多了。

她一時思緒翻飛,竇言洵似乎知她所想,輕描淡寫道:

“不過都是些前塵往事罷了。從前我對娘親和弟弟之死耿耿於懷,如今也看開了。死了便死了,總好過還活著挨生活的苦。”

林栩想起自己記憶中那個在沙塵紛飛中悶頭提著小石子的竇言洵。那時他應該便是剛失去夏氏不久,又被人做局以命克竇懷生為由送去了塞北。

那年的落魄孩童,如今也已長成了清舉若鬆的男子。甚至,都已成為朝廷的父母官了。

“如果娘親泉下有知,定會對夫君甚感欣慰的。”

她也是小小年紀便失去母親的人,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唯一能衝淡所有痛苦的隻有時間。

她不禁語氣柔軟了幾分,手腕攀上他的袖口。

“……故人隨逝,但若夫君珍重己身,平安康健……想必也可告慰那些在天之靈。”

竇言洵握緊了林栩的手,正值日暮時分,緩緩下沉的斜陽給整座城池鍍上一層和暖的金色。

“今日是你的生辰,栩栩。帶你來這裡,自然有這樣一重因由,卻也不止如此。如今腳下這方土地,百姓皆倚我而生。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林栩恍惚間聽見自己心跳驟然加快的聲音。

他緩緩轉身,望向她的眼中,是從前所沒有的成熟與溫柔。連帶著那雙桃花目,都似蘸了春水一般澄淨。

“——待來年你的生辰,”他的聲音伴著風聲一同傳入她的耳邊,恰如鬆濤輕語。

“我會走到更高處,也會帶你去看更廣袤的天地。以山間清風、日月為證。”

林栩唇角半彎,原來竇言洵看似不羈,說起情話來,竟然也絲毫不輸任何詩人才子。

她站在他身側,自然看得清楚他眼底藏不住的光暉和野心。

所以……他並不滿足於眼下的地位,心中還有著更高的謀劃。而在這空闊無人之處,他將心中野心毫不掩飾的展示在她麵前。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便順著清風撲進他的懷中。

感受到竇言洵似乎沒料到她如此,身子隨之一滯,聲音也驟然沙啞許多。

他俯身輕吻她光潔的額頭,拂去那些臉頰上隨風亂舞的碎發,輕輕地說:

“以後在我身邊,沒人敢欺負你了。”

他聲音很輕,似乎在許下一道莊嚴的承諾。

林栩不禁有些失笑。他是指在竇家時期白氏那些刁難麼?

白氏心眼多,但總要顧及麵子,凡事雖有苛待,但也並不會對她做的太過分。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卻被他抱得更緊了些。

“那些人下毒害你,是我做丈夫的做的不周。以後……以後再也不會了。”

林栩心中一跳。

竇言洵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曾被下毒的事情的?他那時每日繁忙,她又沒有調查清楚,並不想聲張,隻一心想要瞞著所有人。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他知道了……

她還想再問得清楚些。他的雙唇卻迎著晚風探過來,將她所有的疑問堵在唇間。

竇言洵的吻技向來很好,她很快便迷失在兩人的唇齒糾纏間,隻能聽見山間鳥雀飛鳴,溪流潺潺,又好像一切都格外朦朧,她並非身處塵世,而是身居高閣,一切都漸漸地聽不真切了……

山頂的風吹久了,也透著些入骨的涼。待到竇言洵終於放開她的時候,林栩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經有些冰冷了。竇言洵便輕輕啄了啄她粉色的臉頰,將她的手攏進自己的袖口中,以體溫來溫暖她。

林栩不禁有些害羞。她們方纔出府,身邊除了馬夫便還有數名侍衛,卻都在她們俯瞰山下時識趣地退下了。如今眼看天色將晚,為首的侍衛便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樹下,這是在示意他們該回去了。

竇言洵沒說什麼,一路摟著她再度上了馬車,下車卻比來時更快,林栩依偎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許是有些累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還是竇言洵伸手輕輕推她,“栩栩。我們到了。”

她在朦朧中睜開眼睛。這麼快就回到府裡了麼?

掀開簾子,卻見一片華燈初上,處處皆是人群熙攘。馬車竟是停到了崍寧內城的鬨市一個巷口處,時不時還有香氣撲鼻而來,那是街邊小巷叫賣的炸貨攤。

林栩不禁吸了吸鼻子。

真的……太香了。

平日裡吃慣了內宅精緻的飯菜,再度聞到這種街井小吃的味道,竟瞬時讓她食指大動。竇言洵低頭看她瞬間清醒的模樣,不由得勾唇而笑:

“餓了嗎?”

林栩點了點頭。

白日裡忙著和各位賓客貴婦應酬,她也隻是喝了幾杯茶,草草吃了幾塊糕點。如今曆經一整日,自然是餓急了。何況是,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這些街邊賣的小吃了。

竇言洵食指勾起簾子,早有一名侍衛侍立在馬車外。

他淡淡吩咐道:“那邊都有叫賣什麼吃食的?”

侍衛向遠處張望一番,低聲回稟道:“回大人,有芝麻餅、炭火烤雞,燒鵝、鹵兔頭、還有豬肝、羊肉串成的炙炙子,還有麻團、油糕……”

林栩聽著平日裡一本正經的護衛報著菜名,不自覺地吞了下口水。她實在是餓壞了。

竇言洵瞧她一眼,似乎心情大好,便道,“那就每樣都來一些吧。”

她倒也吃不完那樣多的食物吧……林栩心裡正想著,卻聽見竇言洵頓了頓,又問護衛:

“可有什麼甜食?有賣豆沙桂花糖糕或者果子蜜餞的麼?”

護衛點點頭,很快就將所有東西采買回來,足足有幾大兜子。

林栩看著那盒晶瑩剔透的豆沙桂花糖糕,金黃的桂花瓣夾在透亮的糖糕裡,混著淡紫色的豆沙,微微泛著清甜香氣。

那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甜點,也是梁霜予尚在世時,娘親最為拿手的點心。

後來,她便不愛吃了,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了。因為每次吃到豆沙桂花糖糕,都會讓她想起娘親笑顏溫柔地拿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殘留的糖渣的情形。

於她來說,那已經是十分久遠的記憶了。

……可竇言洵,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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