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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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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局

林栩下了馬車,竹苓儘管尚且心存疑惑,但見林栩眼底劃過一抹驚色,也不敢再說些什麼,隻能跟著林栩亦步亦趨地走到那輛馬車前。

小丫頭很是高興,忙不疊地停了腳步,便脆聲對著車廂內的人道:

“二夫人,奴婢將那位夫人請來了!”

車內的人掀開簾子。

方纔在駱詩蘭的茶館裡喝茶的那對婆媳赫然坐在裡麵,丫頭口中的二夫人瞧見林栩,既驚喜又愧疚,忙搭著丫頭的手便下了馬車,對著林栩行過禮。

“想必方纔宜芝已經都和您講明瞭,冒昧請夫人前來,實是無奈之舉……”

中年婦人不由得壓低了幾分聲音,輕聲在林栩耳邊道:

“我的婆母自打受了打擊之後,身子便不大好,連著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時常將人認錯,沒想到今日隻是出門在家附近喝杯茶,竟又惹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大恩,妾身實在感念。”

林栩看見車廂內靠著窗的那個頭發花白,身子佝僂的人影,心中微微一動。

不過一年多未見,從前有過一麵之緣的溫老夫人便驟然蒼老許多。

難怪她方纔在茶館裡,便覺得那位老夫人的身子莫名有些熟悉。也怪她當時心裡想著如何勸說駱詩蘭一事,卻將這件事忽略了。

“實不相瞞,我與家中老夫人,倒也不算陌路,實則確實有過一麵之緣。”

此言一出,便是那位中年婦人震驚不已了。

她不由得回身看了看尚且坐在馬車裡,正閉著眼睛的溫老夫人,一時也詫異不已,喃喃道:

“沒想到竟是如此,我還以為是老人家今日又眼花了,沒想到今日竟然沒有認錯……”

中年婦人不由得加深了唇邊的笑意:

“原來如此,那老夫人倒和您如此有緣了。不知夫人您可否告知姓名,說不定正是家中舊識呢。”

溫啟年曾和父親一同是荀相門下,二人雖隔著年歲,卻很快便因為同樣的抱負成為同門內十分交好的故友,後來一同入仕,這段舊事還是從前閒暇時她聽林甫提及的。

當日她那場及笄禮,溫啟年還曾挾著他的夫人一同登門道賀,那時她便在人群中留意到溫老夫人看向她時,雙眼驚異的模樣。

甚至,連同那日溫啟年送來的賀禮,那副彆枝驚鵲圖,還和母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又怎麼會忘記呢。

林栩便簡單提及自己的家世,這番是回來看看祖產,剛好途徑。

溫二夫人當即便懊惱不已,連連低罵自己蠢笨:“都怪我,竟都是我如此眼拙,便是連世交都不認得了,實在是該罰!”

林栩知道溫二夫人也不過是客氣罷了。聽其介紹,她是溫啟年二兒子的妻子。

溫二在慶州任了多年的慶州彆駕,多年來一直待在慶州,即便聽聞林家和溫家交好,畢竟相隔千裡,又如何能見過?

隻不過林栩卻沒想到,溫啟年告老還鄉尚不滿兩年,便驟然離世了。

談及此事,溫二夫人也一時唏噓:

“家公自朝中告老還鄉,本該到了享清閒的時候,沒想到不過半年,便突染沉疾。起初隻是夜裡咳重些,誰知不過三月,便……”

她頓了頓,像是怕驚擾了坐在馬車內的老夫人,輕輕收了聲。片刻後,方壓了壓眼底的淚意,低聲續道:

“老夫人那時便受了極重的打擊。原本精神還算清明,自那以後,便時好時壞,有時連屋裡人都喚錯了名字。大夫說是心鬱成結,久而生癡……咱們做兒女的,隻能小心侍奉著,彆無他法。”

原來溫老夫人精神不好竟然是受此影響。

林栩聽了,心中也隨之一緊。時光匆匆,上次見還分明是談笑風生,精神矍鑠的模樣,如今竟也到了這般地步……

她心中感念,兼之幾分對從前溫老夫人看著她時眼底的驚異的疑惑,便忍不住看向車內閉著眼睛的溫老夫人,柔聲開口道:

“溫老夫人,您可還記得我麼?”

溫老夫人似是已經睡熟了,絲毫沒有反應,還是溫二夫人輕聲喚了聲“母親”,溫老夫人才睜開眼睛。

老太太雙眼迷濛,似是被驚醒一般,雙目遊移片刻,才落到溫二夫人和林栩身上。

溫二夫人笑著道:

“母親,今日倒巧,您方纔一直說遇見了故人,可不是嘛,兒媳已經將竇夫人給您請過來了。”

“上次見老夫人,還是在我的及笄禮上,那時人多,未來得及親自向您致謝。”

溫老夫人怔怔看著林栩,卻滿臉迷茫,一副全然不認識林栩的模樣,她喃喃道:“這是誰……”

“母親,這便是您方纔在茶館偶遇的竇家夫人呀,竇夫人是沐京林家獨女,從前和咱家老爺子是世交呢。”

然而,饒是溫二夫人如何在溫老夫人耳邊提醒著,溫老夫人都是一副恍惚的模樣。

名叫宜芝的小丫頭歎了口氣,十分難過,“老夫人這是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樣的病情反複,時常精神一陣好一陣壞,壞的時候便是身邊再親近的人也不如從未見過的生人一般。自打老夫人患了這樣的病,溫家上下求遍了名醫,卻都毫無進展。

溫二夫人眼見耽擱了林栩這樣久,最後反而老夫人的病情又犯了,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忙笑顏親和地對林栩道:

“既然今日有緣相見,不如便請竇夫人來家中小住幾日吧,今日唐突,還得好好向您賠罪纔是。”

林栩明白溫老夫人這個樣子,眼看著一時半會兒是想不起來了。

縱然遺憾,但她心底卻還惦念著遠在崍寧的竇言洵的安危。便婉言謝過溫二夫人的好意,又約好下次再來時必將登門拜訪。

兩人扶著手作了彆,溫二夫人又從懷裡拿出一枚香囊來塞到林栩手中:

“今日出門匆忙,也沒帶點彆的貴重之物,溫家在慶陽有好些藥莊,做出來的養氣丸頗有療效,彆的地方更是決計尋不到的。可惜這藥丸雖治百病,更可養氣補血,卻治不好老夫人的身子……”

林栩推拒不過,便將那散發著淡淡藥香的沉甸甸的香囊收下。她又看了一眼溫老夫人,轉身便欲離開。

一陣烏雲拂過,遮蔽了方纔還豔陽高照的晴空。

林栩擡頭望一眼灰濛濛的天,隻見天地間瞬時黯淡幾分。

摻了涼風的日光在她清淺的眼窩中投下淺淺一道光影。

就是那一眼。

一如多年前,那個幾乎與她如出一轍的麵孔上,那雙同樣清澈瀅透的眼神。

溫老夫人靠在車廂內的軟墊和迎枕上,忍不住周身一顫。

她張了張口,怔怔地看著林栩回過頭來。

那雙眼眸裡溢位來的倔強,清透,一切都彷彿盛著雨後的天光。

彷彿從很多年前、從那場花宴後、從那座未再相見的奢華無比的殿室裡,一點一點逆著光影,從她那幾近斑駁,失去所有顏色的記憶中走來。

溫老夫人緩緩地地擡起手來,指尖不可抑製地輕顫著,她看著簾外那雙與她四目相對的眼睛,腦海內震驚與恍然交織:

“你……”

她幾乎是低語一般地喃喃:

“你是那個人的女兒……”

隨著林栩猛地擡起頭來,溫老夫人卻再也抑製不住,滿是皺紋、已經乾癟的麵龐緩緩浮上懊悔之色,她忽然便低下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記得你——那時十年前,在沐京皇宮內……在那場晚宴上……我記得……我都記得……”

林栩怔怔地看著車內痛哭出聲的溫老夫人,手裡的荷包“撲通”一聲摔到地上,掉出幾個烏黑的藥丸,咕嚕嚕地滾落到馬車的旁邊。

崍寧。

申時未至,天色卻早早沉了下去,烏雲從城西壓來,如墨潑紙,遮得半座城都暗了三分。

鄭家大宅修建的十分古樸低調,三進製的宅院,門前載著一株老槐,已有百餘年歲,樹乾虯曲,枝葉茂盛如傘,將大半影壁都遮住了去。

內院中堂,高掛一塊“清慎恕己”的匾額,角落裡放置一座三角銅胎鎏金香爐,爐蓋透出悠悠的老山檀香,嫋嫋煙氣甫一上浮,便隱沒在簷角搖晃的燈影中。

窗紙伴著疾風,倏然一緊,便聽得外頭一陣遠雷滾過。

室內卻極靜。

一局棋擺在搖曳不定的燈燭之下,棋盤黑白兩色交錯,已是深陷僵局。

竇言洵一襲深靛色圓領長衫,袖口以極淺的銀絲暗繡工整的雲水紋,他修長的手指執著黑子,卻遲遲不曾落下。

燭火被屋外透進來的風吹得斜了半分,投下他的身影半截,在榻前微微搖晃。

而在他烏皮靴子旁邊,赫然橫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子衣襟淩亂,發散如麻,一向溫和的麵龐如今儘失血色,緊閉著雙眼躺倒在地上。額角的血跡已經乾涸,其下則是一片青紫之色。

那是已經死去多時,麵目全非,幾乎難以辨認的鄭江然。

“怎麼,縣令大人為何遲遲不肯落子?可是懼了?”

竇言洵對麵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他“哈哈”地笑了出來,滿口都是嘲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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