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歸來
歸來
而林栩則被郭姨娘、竇初以及甄姨娘幾個團團圍住。
竇初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不過幾個月沒見,便長高了許多,不僅個頭躥了不少,連麵龐也脫去幾分稚嫩,多了些少女的嫵媚和青澀來。
今日顯然也好好打扮了一番,看上去也很是精神,一件石榴紅繡珠花比甲,內裡襯著件月白色細絹小襦,愈發顯得整個人膚色瑩白。
竇初上個月剛過完十一歲的生辰,如今說話也細聲細語的,跟在林栩身側,滿臉好奇地小聲問她崍寧的風土人情。
林栩看著這張秀美的麵孔,隱隱想起也是數月前,竇初便是如此一副小心翼翼的麵孔,卻和郭姨娘兩個一唱一和,暗諷自己從而討白氏的歡心。如今自然也對竇初親熱不如從前。
她便簡單答了,又吩咐竹苓待會兒將自己帶回來的禮物依次送給各房,便委婉轉了話題,提起竇貞來。
郭姨娘便以帕掩唇,親切地笑:
“如今三小姐眼看便要及笄,這幾日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天不亮便抓緊跟請來的嬤嬤學禮儀呢,這會子估摸著也快學好了。”
竇貞的及笄禮便定在後天,林栩也是因為惦念著她的及笄禮,這才緊趕慢趕從崍寧收拾了東西回來。當初走前便答應好了會按時回來,為此,她還專門找崍寧南市的有名的珍玩鋪定了一套市麵極難尋得的紅珊瑚九連環作為賀禮帶了回來。
竇貞這場及笄禮,白氏數月前便開始準備,聽說已是遍邀沐京名門權貴,更是打定主意要讓竇貞在生辰大放異彩,以此謀個好郎君。
而竇初作為庶女,尋常慶生也不過是家中幾個人聚在一處,準備場晚膳罷了,聽郭姨娘提及竇貞,話裡話外自然是藏不住的豔羨。
林栩也不搭腔,人各有命。況且,以郭姨娘八麵玲瓏的心機,未嘗沒有早早便提竇初謀好出路,於是她也隻是麵上淡淡笑著。
幾人說說笑笑行了一路,很快便來到早已備好晚膳的後院花廳來。
竇家父子幾個許久沒好好敘舊,便讓管事單獨布了一桌酒,在裡間邊喝酒邊談起政事來。
餘下的女眷則都陸續在花廳坐下,馮黛珠身子不好,經那次一傷,更是再也下不了床了,自然沒有出席。而除去白氏、姨娘這些熟麵孔,大房新擡進來的兩人也都來了。
有彆於從前在白氏身邊謹小慎微的模樣,如今的安蟬已是大房竇言舟身邊的妾室,聽說從通房不出月餘便升為良妾,想必也是個聰慧的。
林栩從前並沒有過多留意過這個丫頭。相比於福璉的手腕,福珍的忠心,安蟬確是一副乖巧可人的好相貌,今日見她穿了身淺桃色褙子,乖覺地站在廳內,笑起來時臉頰一汪梨渦清淺,能討得男人的歡心自是再正常不過的。
而穆氏相比之下,則十分沉穩,相貌雖不大出眾,但見其穿著身淺杏羅裙,又以一根素淨的白玉簪子挽發,舉手投足間都多了幾分書卷氣。
穆家是梧州人家,雖不是過高的門楣,又不過一個任人拿捏的庶女,但到底也是官宦家養出來的女兒,想來白氏也是存了幾分為竇言舟籌謀的心思的。
隻不過,如今虞施年自身難保,隻一個梧州通判,又如何能救得了竇言舟?白氏許是太心急而自亂陣腳了。
林栩靜靜地喝著茶,聽著白氏對自己噓寒問暖,一時間也隻是抿唇笑笑,沒一會兒,卻聽見廳外一陣腳步聲響起,隱隱透著幾分急切。
回頭看去,卻是許久不見的竇貞,帶著身邊的小丫頭音兒走來過來。
竇貞先看了席間的林栩一眼,眼尾便綻開一抹開心的笑意,這才上前給白氏見了禮。
“母親,女兒已經今日的禮儀學完了,還練了會繡工,已交給嬤嬤檢查過了。”
白氏一聽,方纔緊繃的神色這才舒緩不少,她示意竇貞上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叮囑幾句注意身體,當心勞累之類的話,這才讓福珍安排了人添了座次上來。
竇貞自然是要坐在林栩身邊的。許久不見,她容貌一如從前,身形卻是愈發清瘦了些,許是這段時間被白氏安排學了太多東西,雙眼下浮著一片沒休息好的青色。
兩人許久沒見,自然有好多體己話要說,隻不過礙著眾人在場,便也隻是客氣幾句,便開始用膳了。
崍寧飲食喜辣,林栩剛去的時候還吃不慣,如今幾個月下來,尋常的辣度也已經遊刃有餘了,如今再嘗著沐京清淡的飯菜,一時竟然也有些想念崍寧本地的辣子了。
甄姨娘如今大病初癒,整個人坐在那裡,便如弱柳扶風一般,她極少出席府內這般人多的場合,許是不太適應,隻是眉眼溫順的喝著茶,卻留意到林栩有些食不知味後,輕聲問道:
“二少夫人可是哪裡不太舒服麼?”
林栩不料她觀察如此敏銳,當著府內眾人和白氏的麵,她自然不能說是因為覺得口味過於清淡,便也順勢笑笑,“多謝甄姨娘關懷。許是這些日子沒休息好,趕路又著急了些,胃口不爽罷了。歇息幾日就沒事了。”
白氏一聽,卻也關切道:“方纔便見你神色有些倦意,若是身子不爽利,也可請人來看看,省得拖著,反而將身子拖壞了。”
“母親說得極是,不過兒媳也隻是略感疲乏,用不著再特意從府外請大夫,多謝母親一片好心。”
郭姨娘便道:“二房媳婦你離家數月,有所不知,如今太太可是特意聘了為醫術高超的祁大夫為府醫,每月光是工錢便不少銀子呢。你若不舒服,便請祁大夫來看看便是。”
從前住在竇家,她還覺得家中沒有府醫,一旦有個頭痛腦熱便得請大夫十分不方便,沒想到如今白氏也在家中安置了大夫。既然如此,她也推脫不過,便隻能應下待用完膳後請大夫看看。
席間說說笑笑,倒也一團和氣。父子幾個則在裡間喝酒議事,時不時有朗朗笑聲傳了出來,聽上去竇懷生倒是難得如此開懷。
酒足飯飽,沒過一會兒,便有兩個乳母嬤嬤掀起簾子,將朗哥兒和諶哥兒抱了進來請安。
兩個孩子各穿著錦襖,每個人脖子上還戴著一個玉項圈。小孩子長得一向很快,明明上次見諶哥兒,還不過是繈褓中的小小一團兒,如今卻也連眉眼都張開了,躺在乳母懷裡,嘻嘻地咬著手指笑。
順著光影看去,那個孩子的臉龐,分明是像極了其生母的英氣的。
如今再想起馮黛珠,林栩心裡便有著止不住的悵然。她還是無法接受從前那般張揚颯爽的人兒,如今卻隻能臥床不起,尤其是看到兩個幼子,更是心底一揪。
白氏依次抱過兩個孩子,自是一派慈祥模樣,尤其是朗哥兒,更是歡喜的不得了。朗哥兒如今很纏白氏,一直“祖母”、“祖母”的喚,讓白氏更是不願撒手。
郭姨娘也不免唏噓:“兩位哥兒也是可憐,往後生母養不得,卻也苦了老夫人了。”
安蟬席間便一直侍立在白氏身側為其佈菜,如今也抿了唇歎息:
“老夫人自己每日禮佛也勞累,還得抽出時間照看兩位小少爺,自然是心善捨不得孫兒的。馮夫人自病重後,老夫人更是愈發難過。”
林栩才知道,如今府裡是避而不談馮黛珠當日因何才服毒尋死的,隻是一致統一了口徑,稱其是驟然得了重病,一病不起。
她擡起眼簾,和坐在身側的竇貞相視一眼。
如今她離府數月,並不知道這些時日裡竇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著竇貞的眼眸,卻不難猜到馮黛珠如今在府裡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了。這些日子,想必她也並不好過。
待終於說完話,白氏也累了,任由福珍扶著自己回房午睡,眾人也都陸續散了。林栩和竇貞自後院的小徑一路向著花園走去,看著四下無人,唯餘秋風清爽,竇貞眉眼裡纔多了幾分惋惜,低聲道:
“其實,家裡的祁大夫,也是為了大嫂才請來的。”
林栩聽竇貞細細說著,這才知道了這幾月信件上不足以涵蓋的細節。
原來自馮黛珠一開始服了那趙嬤嬤藏匿的砒霜後,府內震動,白氏更是大怒不已,當即便命人料理了趙嬤嬤和伺候在馮黛珠身邊的貼身丫頭。
但是當時馮黛珠一心求死,沒有一點求生的意願,請來的大夫忙碌一夜,後又給她餵了棵老山參吊著,這才留了馮黛珠一命。
如此幾個月來,雖然人是救活了,但馮黛珠早已跟從前變得絲毫不同,整日躺在床上,靠著找京中的名醫定期開了補藥和人參續命。
家中出了這樣的醜事,白氏從前對馮黛珠的喜歡和偏袒早便不見蹤影,反而覺得其為竇家蒙羞,為了不讓她甘願服毒也不願在竇家做養尊處優的貴婦人這件事走漏,這纔不得已請了府醫。
而為竇言舟接連納了兩房妾室一事,便是連竇貞也不明白。她曾悄悄去探望過馮黛珠,擔心她因為這件事生氣。沒想到馮黛珠卻隻是坐在床上,癡癡地看著窗外,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臨了,她隻是輕聲指著窗外光禿禿的枝椏,問竇貞:“你看,燕子飛走了。”
那時已是盛夏,哪裡還有什麼燕子?
竇貞看著馮黛珠失魂落魄的模樣,隻是隱隱覺得,自己這個大嫂,似乎再也回不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