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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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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案

沐京,城南牛家府宅。

夜已深了,牛聞遠獨自坐在書房之中,掩嘴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屋內泛黃的書卷雜亂地堆了滿桌,爐中的熏香不知何時早已燃儘。書房的挑窗半掩著,牛聞遠覺得呼吸著新鮮空氣,才能讓自己夜讀時清醒些,偶有涼風穿入,翻動著案上一頁又一頁舊紙。

家丁輕手輕腳地上前添了杯茶水,看見老爺自打升為刑部尚書以來日日辛勞,一時間心疼不已,“老爺,這些案子您已看過十好幾遍了,以您的記性,自是早便能倒背如流了,何苦還要夜夜翻看呢?”

牛聞遠以手撫額,歎道:“你懂什麼?就是因為事情蹊蹺,纔要愈發謹慎,如今刑部不過寥寥幾個案子,卻都比不過這樁。我倒要看看,他蔣衡成日裡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家丁知道自家老爺看不慣禦史台的蔣大人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兩人明裡為著朝廷各大要案的歸屬掐架,到了晚上老爺還要暗自用功,生生想要將蔣大人比下去,所以才成日裡翻看這些十分陳舊的地方誌舊錄、邊郡兵事草卷。他知道再勸也是無用,隻好為牛聞遠披了件大衣,隨即悄然退下。

牛聞遠抿了口茶,目光隨意落到一則本朝初年《荷城誌稿》的殘抄本上。

家丁說的不錯,關於這樁陳年舊案,他的確已是倒背如流了。

荷城地處大昱邊關要道,自前朝起便是重要轄地,但昔日荷州太守判敵通國、與前朝餘孽私相勾結一事,致使大昱初年,昔日的荷州失了大半領地,才改州立城,有瞭如今的荷城。而傳聞中先任梁太守因太祖皇帝寬厚,自刎謝罪便得了寬恕,免去全家抄斬之罪。

這段曆史,更是大昱幾乎人人皆知。昔年衛家征戰沙場,太祖親自踏平敵國,收複前朝失地,纔有瞭如今的大昱盛世。如此錚錚血淚,即便曆時三代,大昱的子民卻也自不能忘。而梁家即便自此案而後不沾朝政,退居荷城,隱於塵世,但作為世代兵家,依然在荷城占有一席之地。

而從前牛聞遠經手的惠東太守之子被害一案,牽扯到的嫌疑人之一,梁征元,便是梁家孫輩血脈的佼佼者。

若非這個梁征元近日凱旋而歸,又因救下公主而封了侯,牛聞遠也不會再度想起這個案子,以及昔日蔣衡向他遞話時明裡暗裡意有所指的荷城。

想到蔣衡那張含笑玉麵,牛聞遠便覺得莫名煩躁。

他翻起這頁泛黃的紙張,對著燈燭,皺起眉頭看得更加仔細起來。

“……荷州一役異常艱辛,困守四旬之久,民死三千不止,太守闕名,自刎於城牆……”

牛聞遠欲往下接著讀,小心移開指尖,卻發現自己指尖遮掩下的幾行字分明墨跡要比彆處更深一些,從前白日裡看還不覺得,如今透過燭光,這樣的痕跡也就愈發明顯。

他心頭猛地一震。

這本誌稿,竟是被人篡改過的!

隻不過,這人的手法十分巧妙,似是而後小心翼翼地抹去了從前的筆跡而後重新謄寫所成,因此有些字跡並不能完全掩蓋。比如,依稀可見紙張上仍留有十分模糊的痕跡,仔細辨認,卻是類似“梁風”二字的字眼。

牛聞遠記得,那時自刎謝罪,時任荷州太守之人姓梁,名字好像便是……梁東風。

二者難道可有關聯?

按耐住心底的興奮,他站起身來,從身後的書架上的隱格中翻找出一本才從太常寺那裡軟磨硬泡借來的卷宗。正是大昱建朝初期的《北疆紀事》。

他倉促翻到其中一頁,神情無比緊張,如今一字一句的對比,眉毛也不由得越皺越緊。

這本《北疆紀事》是當年太常寺初立時期書吏謄抄的廢稿,多年來不為人知,想必也很少有人如此閒心能翻閱一二。他細細向下看去,隻見一行小字橫書於頁角:

“荷州太守困守孤城,未得軍糧,斷援六旬有餘,荷州屍身遍地,時疫迅猛,太守以死明誌,屍未入殮,百姓苦諫……”

見慣大案要案的牛聞遠一時間心臟也不禁突突地跳了起來!果然如此,他便知道,當年荷城一事果然大有貓膩!

這兩本記載不僅連荷城當年受困的時長對不上,連困城的具體因由和其中過程也大有出入,而能篡改此中細節之人,絕非閒雜人等!牛聞遠沉了口氣,隻覺得額頭青筋跳動不已——荷城這個地方,如果深挖下去,恐怕這絕對是一個足以讓朝野震動的大秘密!

早在官場浸淫多年,即便他嗜案如命,更是自詡剛正不阿,但牛聞遠並不傻,眼前的一切足以讓他明白這怕是一個曆經萬千人一同掩蓋的真相。

而一旦他掀動此事,恐怕亦是觸動盤根錯節的利益,更是自身難保。

他不禁又想起許久以前,審理惠東太守之子受害的那場案子時,蔣衡深夜來訪,對他意味深長說的那些話,以及匆匆離去時留下的那封信。

他早便知道蔣衡此人狡猾如狐貍……難道此人早在那時,便已經知曉關於荷城的一切了麼?又或者,自己一直以來都會錯了意,那時蔣衡對他意有所指,他以為是金鑾殿的意思,讓他不要再查,如今看來,卻也有可能是蔣衡早已探知這其中必將牽扯到荷城舊事,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大案,因此才特意來隱晦地提醒自己的?

生平第一次,牛聞遠覺得自己一直沒有看透那個總是笑眯眯的青年。

今歲冬日極短,待到正月一過,才卸了凍霜的柳葉便按耐不住抽了芽兒,日子也漸漸回暖起來。

林栩時而還覺得很是恍惚,怎麼轉眼便到了元貞十八年……
她隻覺得日子飛速而過,依照前世,還有大半年的光景,林家便又要迎來滅頂之災了……

可她,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如今蔣衡和竇貞已經徹底斷了聯係,竇貞躲在房內好生哭了幾日,如今已是想開了,頗有些任由白氏為她操持婚嫁之事的意思,白氏見狀,自然很是歡欣,竇府也常有人借著喝茶的由頭前來相看,一時間很是熱鬨。

失了蔣衡這一層關係,白氏起初還失望不已,不僅痛心竇貞便這麼失去了一個如意夫婿,更是擔憂沒能和蔣家結親會對長子竇言舟不利。但自她聽聞竇貞及笄時,恭郡王世子似是對竇貞多看了幾眼之後,當即便將蔣家拋諸腦後了。

恭郡王一家乃是皇親貴胄,世子又正值青年,風華正茂,自是沐京響當當的好郎君。如若竇貞能攀上這門親事,自然對她竇家百利而無一害,而讓竇言舟頭痛不已的事想必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因此,單是最近一段時日,恭郡王府的人便時常收到白氏的盛情邀請前來小坐。

林栩自從當著眾人的麵和恭郡王妃、四小姐以及苗意蘊等人結了仇,自然避之不及,她成日待在彆院裡,待客便都由著白氏和郭姨娘忙碌,因著有孕,又因著如今竇言洵漸漸起勢,白氏也不敢明麵上與她難堪。

唯一令她慶幸的是,無論自己的處境如何艱難,如何心力憔悴,自她懷有身孕以來,這胎卻一直算得上十分安穩。雖然有時林栩也會反胃惡心,但好在一直沒有怎麼孕吐,連給她請平安脈的太醫都很驚訝,說她的脈相竟是孕期女子少有的安穩。

她聽了很欣慰,隻覺得自己著實是個不稱職的娘親,但沒想到肚子裡的小東西卻這般體貼,愈發想要等孩子出生,好好待它,更想要把時間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它。她要將從前自己沒能給到的關心和嗬護都一起彌補給自己的孩子。

而這一點,竇言洵卻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夜裡,竇言洵沐浴過後,仍一身疲憊,側著身子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自他入了禦史台,便一直格外忙碌。竇言洵從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工部散吏,而後調往窮鄉僻壤的崍寧做縣令,即便如今正式回了沐京成為按察禦史,這樣的政途卻也是那幫世勳貴族,以及靠科考一步步爬上來的臣子所不服的。

不出兩月,便陸續有文官上書奏議,稱竇言洵未參加科舉,不過是靠著承襲其父竇懷生以及嶽父林甫官職蔭蔽,才入了仕途,如今有他督查百官,怕是難以服眾。便是連禦史台一幫鬍子花白的老頭都笑道,“從前都是我們禦史台彈劾彆人,如今卻有了被彆人彈劾的時候了,怪哉怪哉!”

林栩擔心他被這些風言風語影響心情,更不願他身形消瘦下去,便溫言撫慰,沒想到竇言洵隻是淡聲一笑,神情卻頗有幾分自諷的味道。

“夫人可是覺得這點嘲諷我便受不住了?”

窗外透進來的月色清淡如玉,籠在他幾分溫柔的唇角旁邊,綻出來的笑意卻泛著凜意。

“我是佞臣的兒子,卑賤小妾生出的庶子,又從來體弱多病,難當大用,多年來便如溪邊蒲草一般,無人介意。這樣長成的我,又怎會將這區區幾言放在心裡?”

他輕柔的攏著她耳邊的碎發,溫熱的氣息停留在她聞言而怔忡的眉間,卻是淡然一笑,“夫人不必擔心,你夫君皮糙肉厚,這點風雨還是難不倒他的。”

“那也是……”她聲音還未出口便被他堵住。

竇言洵低低的聲音從她下頜自上傳來,“那些人不滿我因父親兄長的舉薦入仕,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如今大哥自身難保,趙相一脈頗有徹查汙腐的決心,自然這把火也便燒到了我的頭上,如今便是父親,麵對這些言語也無可反駁。”

即便兩人夫妻兩年有餘,竇言洵卻從來不與她談論政事,尤其是關於他的事情。兩人從前多少因互相猜忌堤防而生過嫌隙。

如今即便和好如初,林栩也不願插手他的事情,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心頭一跳,隨即擡起頭來,迎著月色看向他逐漸被情/欲籠罩的眉眼。

“那大哥這次,會平安麼……”

竇言洵停下了埋在她胸前的動作。再擡起頭來時,眼底已恢複平日清明。

“栩栩,你知道這些年來,大哥讓我做過多少事情。”

聰慧敏銳如她,又如何不知,多少年來,在外人麵前兄友弟恭的二人早已關係千瘡百孔,即便從未證實,但竇言舟流連女色已是隱藏不住的事實,反倒是從前一身浪子之名的竇言洵身邊乾淨,這些年來,竇言舟利用竇言洵行自己方便,再讓庶弟為其背黑鍋的事又如何能瞞得過她。

更何況,白氏一心偏袒這個兒子,更不惜對自己和竇言洵痛下殺心,竇言洵即便真的想出手對付竇言舟,她又怎麼會想要阻止他?

再言之,那些貪腐之事,如果竇言舟從前真的沒有利用職務之便而搜刮民脂,也不會有水利的潰敗以及連年反複侵擾百姓的水患之禍。不管他那時扮演著多小的角色,一旦沾染此事,便是決計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隻不過,她心底卻唯獨放心不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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