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比試
比試
她遺傳了娘親的好相貌,從前與周惟衎兩情相悅時,一向被偏愛至極,也從未有過色衰愛弛的顧慮。
如今卻因為不得不接近竇言洵,而費儘心機去琢磨迎合他的喜好。
真是越活越可悲了。
林栩自嘲地勾起唇角,隨手將手中的五彩絲線放置到旁邊的小桌幾上。
一旁工藝精美雕花繁複的黃花梨木半圓桌上,銅壺中斜插數支牡丹,朵朵絢然多姿,初綻而已有嬌嫩欲滴的鮮粉色。
那是花房最近新培育的醉春容,花瓣層層疊疊,燦如雲霞。其間有嬌蕊羞含,盈盈伴著馥鬱芬香,悠然綻放於點翠之上。
自梔芫被派去花房後,落雅居每日所用的新鮮花卉一應皆是不重樣的佳品,牡丹未值時令,培育出的醉春容堪比金貴,卻每一朵都嬌豔豔的惹人疼愛。
她漫步走近那雙耳銅壺,將一旁的白玉高腳瓶中的采集的晨間清露輕輕傾覆於花瓣之上,花香中伴著蓮葉中最清新瑩潤的露珠,更顯淡雅。
指尖隨意撥弄那重瓣醉春容猶如玉麵般的嬌嫩花瓣,不多時,便見那花瓣之上悄然浮現出極難察覺的字樣。
她不動聲色地執起金剪子修剪花枝,那朵花瓣也悄然落於她的掌心。
她攥緊了手。
沙塵飛揚,伴著灼灼烈日,塵土彌漫下直叫人睜不開眼。
梁征元一把抹去臉上的汗,又拿起紅纓槍來繼續操練。自武場博士沐休及每旬一次的旬休結束後,他亦重新恢複了每日的規律訓練。
好在多年習武功底紮實,儘管新上任的督學趙洽雄為人嚴厲,卻也讓他不過短短時間便有所提升,不僅臂力體力有所長進,連平日策馬時的耐力都大為精進。
舞槍之後便是循例的射箭之藝。校武場人才濟濟,從來不缺箭術高超之人,上至武場三年生秦子塬,下至才入武場不足一年的謝譙,箭藝都十分了得。就連才從武場退學不久的曹緣,都曾在校武場留下十箭連環,箭無虛發至今被人稱頌的佳話。
況且箭藝比尋常的武藝更受官家子弟青睞,皇室每年都會舉辦圍獵,時常會從校武場選武藝精湛者一同陪侍。若是能在圍獵中一舉拔得頭籌,獵中好彩頭,自然不愁來日的榮華富貴。
方纔操練時,不少學子都並未使出全身力氣,便是為了稍後比拚箭術時留存實力,眼見眾人都放下手中刀槍,爭相去一旁的箭場集合時,梁征元將手中的紅纓槍擦拭乾淨,放於身後的武器架之上,亦向箭場走去。
烈日下漫天沙塵,入眼一片灰濛,隻餘眾人身上穿著的盔甲鋥亮,於灼陽之下閃著亮光。他心不在焉的走在最後,突然聽見武場入口處傳來一陣馬蹄急聲。
擡眼望去,隻見那匹棕色駿馬身姿矯健,馬蹄飛揚,而坐於馬上之人,身披正紅色披風,烏黑濃密的青絲高高束起,雪白的臉頰上一雙濃密劍眉格外引人注。
那肅穆神情卻絲毫抑不住貴胄之氣及張揚肆意,那雙烏黑深邃的雙眼燦若星辰,卻自含冷意,一一掃過一眾站立的學子。
卻是世間少有的剛毅英姿,集於一張女子的精緻麵龐之上。嬌軟與颯爽相輔相成,愈發令人過目不忘那份矜貴與果敢。
女子策馬疾馳,在箭場外縱馬飛奔一整圈後,方纔勒緊韁繩,在督學趙洽雄麵前停了下來。她翻身下馬,高高束起的發絲隨風翻飛,驕色縱顯。
她雙手抱拳,向趙洽雄微微拱手示意。一旁的小廝急忙上前遞去汗巾,女子擺手一笑,反而接過了隨行護衛手中的箭筒。
趙洽雄一掃往日嚴厲,笑吟吟地向女子頷首示意,方纔回過頭來看向武場諸人。
“今日恰逢坤柔郡主得空,特意來校武場看各位學子比試,以檢閱各位演習成果,諸位,便請一試身手吧。”
坤柔郡主聞言緩緩勾唇,眼底卻冰冷無甚笑意。她一邊取過細絲絨布仔細擦拭著自己手中的箭筒,一邊擡眼看向聚在一處的眾人,英颯的麵孔在不說話時,更顯得十分淩厲。
她將箭筒背於身後,信步向前走去。隻見她熟練的伸手從身後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箭來,單眼微閉,須臾間便見那箭勢如破竹,竟有穿雲之力,直直向遠處靶台飛去。
雖相隔數米遠,那箭卻正中紅色靶心。
沒待眾人反應過來,她便又伸手向身上背著的箭筒探去,這次卻一下取了三隻箭。
坤柔郡主緊抿雙唇,目光炯然,將三隻箭齊齊擺於長弓之上,不過片刻,便聽得咻的一聲,那三隻箭矢齊發,直直落於靶台上。
亦全部射中紅心。
眾人嘩然,稍後便響起掌聲雷動。曆來傳言坤柔郡主雄姿英發,少女巾幗,如今親眼所見,也全然被那副女子少有的沉勇毅然而深深折服。
趙洽雄亦麵露讚許之色,高聲道:
“素聞郡主少年才俊,不僅文采飛揚,更有巾幗颯勇,真叫趙某拜服。”
他目光掃一眼站立的諸人,亦笑道,“各位,有誰願意上前與郡主比試比試的?莫叫郡主將咱們校武場的武藝小瞧了去。”
秦子塬位於人群之首,方纔見坤柔郡主箭無虛發,便高聲讚揚不止,早已躍躍欲試。
隻見他亦走上前,氣定神閒地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拿起自己的弓箭,那是一把製作精良的黑色桑拓木所製的長弓,弓身虯勁堅韌,曆來為製作原材之上等。
秦子塬拉開長弓,瞄準靶心,將弓繩緊拉,不過一瞬,那繃緊的弓鉉便將那支長箭彈射而出。十分迅猛,猶如流星劃破天際之勢,而遠處那目標靶子,亦被那極具衝擊力的一箭而向後倒去。
隻見那箭矢不僅落於靶心之上,還將靶子直直劈了裂痕出來。眾人一時間皆鼓掌喝彩,秦子塬雙手抱胸,將長弓彆於腰間,麵上是遮掩不住的得意與暢快。
坤柔郡主唇角輕彎,目光在秦子塬的臉上稍作停留,張了張口,卻並未言語。
眼見人們興致高昂,又有郡主及秦子塬先後展示絕佳箭藝,便又有幾名學子躍躍欲試。
坤柔郡主在沐京享譽盛名,其母長公主更是皇城中獨一份的尊貴。最近更有傳言因公主府離皇宮較遠,肅帝感念胞姐每日入宮辛勞,特將聘請兩萬工匠將公主府修繕一新,一應向北沿著皇城擴建數裡,足以見其權勢滔天,聖寵不衰。
而坤柔郡主又為長公主膝下唯一所出,若是有了這層依附,必能儘享殊榮。故而一時間,興致高昂而上前展示箭藝的人反而隻多不少。
梁征元被擠到了人群末尾,他本就對與自己無關之事興致寥寥,因而隻是靠在一旁的旌旗杆閒閒看著他人比試,隻見諸人皆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比方纔操演時更加用心。
他心中暗笑,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謝譙正鉚足了勁蓄勢待發地發箭,卻聽得語氣冰冷的女聲驟然響起:
“這位學子藏於眾人之後,卻一副心情愉悅的模樣。可是亦有何深藏不露的箭術意欲展示一番麼?”
坤柔郡主的眼神直直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梁征元眉毛一挑,向身後兩側看去。卻見身邊並無旁人,郡主所說之人,好像便是自己。
見他立在遠處無動於衷,廖珚神情難得有了些變化,反而擡手示意他走上前來。
眾人皆回頭看過去,隻見粱征元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雖有些怔愣,卻還是走上前來。人們腹誹之餘皆露出十分豔羨的目光。
……這小子居然如此好運,能得郡主青眼?
秦子塬的目光聚焦於梁征元的身影,雙眼中的神采很快便黯淡下來。
他曾見識過此人的箭術,不僅箭矢能應弦而倒,更難得是射箭時那副淡然冷靜的模樣,好似分毫之力未用,便有運箭成風的高超技藝,委實唬人的緊。
好不容易纔展示了些技藝博得郡主一笑,如今卻又要在他的對比之下黯然失色了。
他不自覺正了正身子,將一雙拳頭握得緊了些。
坤柔郡主淡淡睨一眼走近來的身著鎧甲加持之下滿身英氣的梁征元,冷聲開口道:
“方纔我看你在人群中笑得正歡,想必是技藝十分高超,不將這旁人的尋常箭藝放在眼中罷了。那便請吧。”
廖珚說話機鋒儘顯,卻將他高高駕於刀山之上,他若不出手,便落了怠慢皇親的罪名,若是出手而箭術不佳,卻又落得個狂妄自大的汙名。
梁征元心中歎息,麵上卻仍然和顏悅色的含著笑,向廖珚拱手致歉:
“郡主謬讚。我不過是剛才被風沙迷了眼睛,又見各位武場學子同台競技,各顯神通而心生敬佩而已,全然不敢有半點清高自傲,還請郡主千萬莫要怪罪。”
不過三言兩語便將比試推脫出去。廖珚心知肚明,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無妨,閣下無需請罪,隻需與我比試三箭即可。”
她烏黑的發絲在沙場的半天浸染下早已沾染了不少沙塵,如今混雜著沙礫,卻更顯得多出幾分女兒身不常有的狠戾。
她上前一步,從箭筒中取出三支箭,握在手中,緩緩說道:
“你若贏了,本郡主當即便賞你黃金千兩。反之,你若輸了,再向我負荊請罪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