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舊庭筠 洞中劫
洞中劫
劍尖沒入皮肉的觸感，以及封庭筠那帶著慘烈笑意的質問，如同驚雷，狠狠劈在莫斯星的心頭。他猛地抽回“鬆山月”，看著那不斷擴大的殷紅，看著封庭筠瞬間蒼白的臉色，以及那依舊固執地、深深望著他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恐慌與痛楚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冰冷與偽裝。
“你瘋了！”莫斯星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扶住了身形微晃的封庭筠。
封庭筠借勢靠在他身上，左肩的劇痛讓他額角滲出冷汗，但他嘴角卻勾起一抹近乎虛弱的、卻滿足的弧度，低聲道：“我沒瘋……斯星，我隻是……不想再失去你。”
莫斯星心中一顫，再也說不出任何冰冷的話語。他環顧四周，暮色已深，湖風漸涼，此地絕非久留之處。他咬了咬牙，撕下自己衣袍下擺，動作略顯淩亂卻迅速地替封庭筠包紮止血，暫時壓住傷口。
“走，先找個地方落腳。”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刻意的冰冷。
封庭筠沒有反對，任由他攙扶著。兩人不再多言，莫斯星支撐著封庭筠，在湖畔不遠處尋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內裡頗為乾燥，空間不大，但足以容納兩人暫避風雨。
將封庭筠安置在洞內較為平坦處，莫斯星又出去尋了些乾草鋪地，並撿拾了些枯枝回來。他生起一堆篝火，跳躍的火光碟機散了洞中的黑暗與寒意，也映照出封庭筠因失血和疲憊而顯得格外憔悴的麵容，以及莫斯星那隱藏在青銅麵具下、卻依舊能感受到的焦慮。
“我看看你的傷。”莫斯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解那臨時包紮的布條。
封庭筠任由他動作，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麵具上，輕聲道：“斯星，把麵具摘了吧，這裡沒有外人。”
莫斯星解布條的手微微一頓，沉默片刻，還是擡手，緩緩摘下了那張冰冷的青銅麵具。火光躍動，照亮了他那張豔麗卻蒼白無比的臉龐，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封庭筠心中酸澀與滿□□織，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頰。
莫斯星下意識地偏頭避開，低聲道：“彆動，傷口要緊。”
他仔細檢查著傷口，劍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需要清洗上藥。他隨身攜帶的金瘡藥還有一些，但顯然不夠。而且，他自己也感覺到，體內《淵渟嶽峙》的內力因為連日奔波、心緒劇烈波動，以及方纔那場克製又激烈的纏鬥，已然開始隱隱反噬，經脈中傳來熟悉的、針紮似的刺痛，一股寒意正從丹田深處緩緩升起。
他強壓下不適，先用隨身水囊中的水為封庭筠清洗傷口，敷上金瘡藥，重新仔細包紮好。
“你休息一下，我再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草藥。”莫斯星說著，便要起身。
“彆去！”封庭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很堅定，“天已經黑了，外麵不安全。我沒事，隻是皮外傷，歇一晚就好。”他看出了莫斯星臉色的不對勁，以及他指尖傳來的異樣冰涼。
莫斯星還想說什麼，但體內那股寒意驟然加劇，如同冰潮翻湧，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前一陣發黑，身形晃了晃。
“斯星！”封庭筠大驚，也顧不得肩傷，連忙用未受傷的右手扶住他，觸手一片冰寒！“你怎麼了？！”
“沒事……”莫斯星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竟有些脫力，那反噬來得又猛又急，“隻是……”
話音未落，一股更強烈的寒流席捲全身，他悶哼一聲，再也支撐不住，軟倒在封庭筠懷中，意識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斯星！斯星！”封庭筠抱著他冰冷的身軀，心慌意亂，連聲呼喚，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探了探莫斯星的鼻息，雖然微弱，但尚存。又摸了摸他的脈搏，隻覺其體內氣息混亂不堪，一股極其陰寒的力量正在四處衝撞。
封庭筠自己的傷勢加之連日奔波，亦是疲憊不堪，此刻見莫斯星如此，更是心急如焚，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竟也支撐不住，抱著莫斯星一同暈厥過去。
篝火劈啪作響，山洞內，兩人相依昏迷，一個失血體虛，一個寒氣攻心，竟是雙雙病倒在這荒郊野嶺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封庭筠率先被肩頭的劇痛和一陣強烈的寒意驚醒。洞內篝火已然微弱，即將熄滅。他低頭看去，懷中的莫斯星依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泛著青紫，渾身冰冷僵硬，彷彿一塊寒冰。更令他心驚的是，其身周圍三丈範圍內的地麵，竟然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中彌漫著刺骨的寒意。
封庭筠看得心膽俱裂，又是心疼又是恐懼。
他強忍著肩傷傳來的陣陣抽痛和自身的虛弱，輕輕將莫斯星放躺在鋪好的乾草上，掙紮著起身，先將即將熄滅的篝火重新添柴撥旺。火焰再次升騰起來，帶來些許暖意，但似乎根本無法驅散莫斯星身上那股源自內部的極致寒冷。
必須讓他暖和起來！封庭筠沒有絲毫猶豫，他解開自己的外袍，又將莫斯星冰冷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試圖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溫暖他。那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衣物傳來，凍得他牙關都有些打顫，但他抱得更緊了，將莫斯星的頭靠在自己未受傷的右肩上，用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地去捂熱這塊彷彿永遠也暖不起來的“寒冰”。
“斯星……撐住……你會沒事的……”他在他耳邊低聲呢喃，不知是在安慰莫斯星，還是在安慰自己。
夜深露重，山洞外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封庭筠不敢深睡，一邊運起內力抵抗寒意與自身的傷痛，一邊時刻關注著莫斯星的情況。懷中的人依舊冰冷，氣息微弱，那周身的寒氣和地麵的冰霜也未曾消退。封庭筠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焦灼萬分。
他就這樣抱著他，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屏障，抵禦著那詭異的寒氣，度過了一個漫長而煎熬的夜晚。直到天光微熹，篝火再次變得微弱，他因失血、疲憊和寒冷，意識也漸漸模糊，最終支撐不住，再次昏睡過去，但雙臂依舊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將莫斯星牢牢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