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舊庭筠 暗夜織

    暗夜織

自那夜月下長談、心意相通之後，封庭筠便如同找到了歸宿的孤舟，每至夜深人靜，建安城陷入沉睡之時，他便會避開府中護衛與巡夜家丁，悄無聲息地越過高牆，踏入那片荒蕪沉寂的太傅府。

莫斯星似乎也預設了他的到來。每當那熟悉的、帶著夜露微涼的氣息靠近，他或是在燈下翻閱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卷宗密報，或是在月光籠罩的庭院中靜靜調息，封庭筠總能在那張清冷豔麗的臉上，看到一絲幾不可查的緩和。

沒有過多的言語，有時隻是一個眼神交彙，封庭筠便會自然地走到他身邊，或是在一旁靜靜陪伴，或是就他正在謀劃的事情提出自己的見解。更多的時候，兩人隻是共享這一方破敗天地間的靜謐。封庭筠會帶來一些將軍府廚房秘製的、不易存放的精細點心，或是幾本難得的孤本雜記；莫斯星則偶爾會在他到來時，沏上一壺粗茶，雖苦澀，卻彆有滋味。

夜深時，兩人便在那鋪著乾草、僅以舊氈覆蓋的“床榻”上和衣而臥。封庭筠總會固執地將莫斯星那微涼的身軀擁入懷中，用自己熾熱的體溫去驅散那彷彿源自骨髓的寒意。起初，莫斯星還有些僵硬，但漸漸地，在那令人安心的溫暖與熟悉的氣息包裹下，他也能卸下所有防備，沉入難得的、無夢的沉睡。

直到拂曉將至，天際泛起魚肚白，封庭筠才會在莫斯星依舊平穩的呼吸聲中，萬分不捨地悄然起身，為他掖好被角，再如同暗夜中的影子般，悄無聲息地返回一牆之隔的將軍府，彷彿從未離開過。

如此晝夜交替，竟成了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與在這冰冷複仇路上，唯一能汲取的溫暖慰藉。

然而，溫情並未消磨莫斯星的意誌。相反，封庭筠毫無保留的支援與陪伴，彷彿為他注入了新的力量。他知道，個人的武勇與刺殺，終究有其極限。要想真正顛覆這腐朽的王朝，撼動那固若金湯的皇權，他需要屬於自己的勢力，一股強大到足以與整個朝廷機器抗衡的力量，甚至是軍隊。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他開始著手進行漫長而隱秘的佈局。

他不再僅僅滿足於蒐集官員秘辛與宮廷動向，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江湖，那些藏龍臥虎、卻也充斥著恩怨情仇的灰色地帶。他需要人，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武功高強的亡命之徒、精通奇門遁甲的異士、善於經營斂財的商賈、甚至是對朝廷心懷不滿的落魄文人、退伍老兵。

他以“青銅麵具人”的身份，以及封庭筠通過軍中渠道為他提供的一些模糊資訊，開始有目的地打聽江湖中那些身負絕藝、卻又因各種原因不得誌、或身負血海深仇的“能人異士”。

他行事極其謹慎，從不以真麵目示人，永遠戴著那副冰冷的青銅麵具，聲音也經過刻意改變。他如同一個最高明的獵手與說客，針對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策略。

對於貪財好利者，他便以重金相誘，展示出彷彿取之不儘的財力，至於“重金”的來源，自然就是封庭筠；對於身陷絕境、瀕臨死亡者，他會在關鍵時刻如同神兵天降，施以援手，以救命之恩相縛；對於那些心懷壯誌卻報國無門、或對朝廷充滿刻骨仇恨者，他則以犀利精準的言語，剖析時局，點燃他們心中的反抗之火，描繪出一幅推翻這昏聵天地、重建秩序的未來圖景。

他殺人，清除那些可能阻礙他計劃、或是罪大惡極的絆腳石，手段乾淨利落，如同暗夜中的判官。他也救人，從官府的通緝、仇家的追殺、或是自身的厄運中，拉回那些他看中的人才。

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有人懷疑他的身份與目的，有人畏懼朝廷的威勢，也有人試圖欺騙或背叛。但莫斯星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遠超常人想象。背叛者很快便會悄無聲息地消失，而疑慮者，往往在他展現出的強大實力、精準情報以及那彷彿能洞悉人心的智慧麵前，最終選擇臣服。

漸漸地，一股隱秘的、初具雛形的力量，開始如同涓涓細流，向著莫斯星彙聚。他將那座早已荒廢、位於城西的舊城隍廟，作為了臨時的聯絡與聚集據點。此地偏僻荒涼，罕有人至，正是進行隱秘活動的理想場所。

但他從未給予這些人完全的信任。他們隻知道效忠於一個名為“沈墨塵”的神秘首領，知曉其擁有強大的武力、龐大的財力以及顛覆天下的野心，卻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容貌，甚至聲音。莫斯星如同一個隱藏在重重迷霧後的操線者，牢牢掌控著一切，卻又與所有棋子保持著絕對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