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鐘情 019
不去
鐘媽媽發現女兒這幾天心情不錯。
比如此刻，她靠在沙發上，對著手機又是笑眼彎彎。
媽媽尋思，除夕秦思鑒來找過她，兩人八成後來見麵了。說起來，年輕人談戀愛分分合合的，莫非又和好了？
“卿卿，”她試探一句，“過兩天我們和秦叔叔一家吃個飯怎麼樣，過年也該走動走動。”
鐘卿卿放下手機，眨下眼思考，“都有誰啊？”
“就是你和思鑒，還有我們兩邊家長。”這還能有誰？
“不了不了，最近都有安排了。”鐘卿卿支支吾吾，邊說邊從沙發起身，“我還要去看展，北京的同學也要來，再看吧。”
她往樓上臥室走去，留下鐘媽媽原地迷惑。
實際上，鐘卿卿還有點懵。那天秦晏送她回來，不知是有代駕在，還是他困了，一路沒說話，靠在座椅休息。到了之後，他神色自若說拜拜，晚安。
鐘卿卿回家後，腦內自動迴圈那個吻，蹦到床上滾成麻花。
這兩天，他和她像往常一樣聊天，說跟著家裡有飯局走動。
他沒再提那天晚上。
所以，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
毋庸置疑，創一代是搞事業的永動機。尤其在坐上權力位後，工作就是他的興奮劑。
比如秦邦。不存在什麼過不過年的，他依舊到公司，處理些七七八八。
眼下有件事懸而未決，就是年前董事會沒定的，派誰去中東。
秦邦把專案資料又梳理了一次。中東國家在積極推進“2030願景”，把數字經濟和高科技視為轉型重要方向。這給中國企業提供了很大市場機會，已經有幾家國內龍頭在佈局，輸出技術裝置。
劉術自上次董事會後，又和他聊過，提了些建議。
秦邦細細琢磨，從公司發展角度講，劉術的想法頗有道理——他需要一個能拍板又信得過的人去，還要懂技術。
辦公室有人到訪。
“進來。”
是秦晏。
一小時前，秦邦給他發了資訊，說晚上有個飯局一起去，先來辦公室見他。
時間不早了。原本秦邦有些事想和他聊，但眼下不能讓客人久等。父子倆一同乘車出發。
今天不是一個商務性質飯局，秦邦招待的是他故交——楊總夫婦，二人回國探親。秦邦和楊總認識時還都是躊躇滿誌的毛頭小子，後來楊總去深圳發家致富，再移民美國。
秦晏一進包間，就聽見楊太太熱情喊他：“哎呀秦晏都這麼大了，我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娃娃。”
“是啊，都多少年了。”秦邦也感慨歲月如梭。
秦晏和楊總、楊太太打了招呼，楊太太一個勁誇他長得好，禮數也周到。楊總聽說秦晏已經獨立負責分公司，連連稱讚秦邦教導有方。
這頓飯主要在憶往昔。秦邦和楊總把酒言歡，縱論崢嶸歲月，如何跑工廠、打地鋪，奮不顧身抓住時代的紅利。楊太太席間表達了對葉瀾早逝的唏噓，她欣賞葉瀾是個才女。
秦邦聞言笑笑，附和她：“可惜離開太早。”
秦晏在一旁很安靜，他很少聽到父親再提媽媽。
楊總讓太太說點彆的，話題又轉到夫妻倆已經抱了外孫，是個混血寶寶。
一頓飯吃得儘興。散場後，楊總夫婦先走，司機接秦邦回家。
秦晏和他不同路，開啟車門，送他上車。不料被叫住：“你也跟我一起，我們聊聊。”
“好。”秦晏眼神一沉，跟在父親身後上了車。
秦邦喝了酒散發鬆弛氣質，靠在車椅上。秦晏看窗外，等他爸開口。
“楊太太和你媽媽關係不錯。你小時候，還給你買過玩具，記得麼。”他自顧自笑一聲，“你肯定不記得了。”
“嗯。”
“他們難得回國，今天聚一回，讓我想起很多事。”他頓了頓，欣慰看向秦晏，“他們誇你出色，那是當然。你媽媽要是看見，也會高興的。”
秦晏轉過頭，對他很淺地笑下。
秦邦知道，他不算做得好的父親。孩子小的時候，他一顆心撲在事業上，經常不著家。再加上秦晏和葉家人走得近，估計前老丈人沒說自己幾句好話，兒子長大了跟他一點都不親。
但教育大方向他還是抓的。叢林社會講強弱，虎父不養犬子。秦晏出色，他很滿意。
秦邦又接著說：“最近中東的事讓我發愁，你知道，這是我想推的，奈何去的人都搞不定。”
秦晏眼神沒有動，淡淡回應，“嗯，確實不好做。”
秦邦頓了頓，問：“你怎麼看，誰去合適？”
車裡一時很安靜。“我不知道。”他語氣偏冷，看爸爸一眼，“那邊環境複雜，政府關係也不好搞，您看看，誰有把握。”
又陷入沉默。
“嗯，再看看。”秦邦臉上看不出情緒，“外公恢複得怎麼樣了？”
“還在觀察，不好說。”
“過年多陪陪他。”
“好。”
車窗外路燈一盞接一盞掠過，父子倆沒有再聊。
*
返工第一天要開董事會，主打鼓舞士氣，揚帆起航。
秦晏早上來公司，剛進電梯時手機收到鐘卿卿的訊息。
她說米老師在徐彙辦小型沙龍展的事，時間就在今晚。他按下關門，回複她。
電梯門即將合上的一瞬間又被按開。劉術的臉出現在秦晏視野。他一身規整西裝，麵帶微笑，氣色不錯。
“劉叔早。”秦晏收起手機，打聲招呼。
“早啊。”劉術衝他笑笑，踏步走進來。
電梯上行，兩人身高相仿，肩並肩而立。
劉術先開口：“聽說董事長這幾天都沒休息，還在為中東派人的事操心。”
“是，他就這樣，不給自己放假。”
“這點你就和他很像，”劉術爽朗一笑，語氣像很欣賞，“難怪對你期望高，想讓你替他分憂解難。”
分什麼憂解什麼難，秦晏不買他賬。“嗯，我也想早點回他身邊幫忙。”
劉術輕笑，“彆急，年輕人在外麵鍛煉鍛煉，也是好事。開開眼界，回來做事更拿得定主意。”
“要說‘鍛煉’，做什麼都可以叫‘鍛煉’。”秦晏似開玩笑，“我怕出去太久，回來適應不了。”
劉術聽出了他話裡的鋒芒。他停了下，拍拍秦晏肩膀，親切表達了來自長輩的關懷。“彆想多了，聽你父親安排。”
說完對視上他。
叮——電梯門開啟。
“走，開會去。”劉術先一步走了出去。秦晏眼神落在他背影幾秒，跟在後麵。
*
這天下午，秦晏在辦公室翻著檔案。
“哥。”秦思鑒探頭，走了進來。
“怎麼，有事？”
“吳總說，今晚想請你喝一杯怎麼樣？”他走到辦公桌前，“就上次在新加坡，那個想見葉一銘的朋友。”
秦晏想了想，靠向椅背：“今晚算了，我約了人，之後空了再說。”
“……哦，行，看你時間。”
“你和他很熟？”他覺得秦思鑒對此相當上心。
“還行，就是幫朋友牽個線。”
秦晏不再多問。秦思鑒已經轉身要離開，聽見他哥又開口，“等下，正好我想找你。”
“怎麼了？”
“今晚有個沙龍展邀請，你代我去怎麼樣？”秦晏說，“主理人是藝術圈前輩，也認識卿卿。聽說她會去。”
提到鐘卿卿，秦思鑒有些意外。不過他知道她喜歡藝術，以前留學時在紐約也愛看展。
“沒問題啊。”他一口答應。前幾天沒把人約出來，這不就是個見麵的好機會。
“嗯，去的話，現在就可以準備出發了。六點開始，地點我發你。”
“好，謝謝哥。”
“客氣什麼。”
到了傍晚，許舟開車，送秦晏去赴約。他捏了捏方向盤，看眼後視鏡：“秦總，我聽說……董事長好像要派你出國。”
“是麼，”秦晏在回手機資訊，手上動作頓了下。“去哪？”
“說去中東，起碼兩三年。”
許舟不得不憂慮。打份工容易嗎，他當初筆試麵試幾輪才捲到這個工作。這幾年，他適應了秦晏的風格，也學到不少東西，慶幸跟對了人。但如果秦晏走了，多半他會被調到公司其他崗位，前路不明。
秦晏放下手機，抬頭看窗外。上海的冬天不比北京乾脆，開始冒雨。
“誰說的？”
“幾個市場部的人說的，”許舟知無不言，“說董事長重視這個事，想派壓得住陣的人。”
“我有這麼厲害？”
“……”這叫人怎麼接話。
濕冷空氣凝在車窗玻璃上，高樓輪廓變得朦朧。
秦晏說：“不去，放心吧。”
*
鐘卿卿今天在家做了佈列塔尼酥餅。
圓圓的，焦糖金棕色，看起來像一個個小太陽，濃鬱黃油和清新海鹽味交織撲鼻。她一邊哼歌，一邊裝幾塊進盒子。今晚要拿給秦晏嘗下。
鐘媽媽繼續狐疑地觀察女兒一舉一動，她挑了很久衣服，又做了麵板護理，說是要去看展。
梳妝打扮好後，李師傅載她往徐彙出發。
米老師的沙龍展在衡山路一幢花園洋房裡。折衷主義風格建築，融閤中西元素。門口兩位助理接待，鐘卿卿走進去後，在一樓主展廳看見米老師，她穿卡其色長裙，正在迎來送往。
兩人熱烈擁抱，表達了一段時間未見的思念。剛要展開聊聊，又有人找米老師問候，鐘卿卿貼心地說自己可以先逛逛。
洋房的彩繪玻璃窗雅緻。私宅策展不同於傳統藝術空間，建築本身的裝潢和光影也有美學價值。
沙龍展帶社交屬性，除了觀賞陳列的視覺藝術作品，來賓零散坐在沙發，喝香檳軟飲，聊藝術人生。
鐘卿卿看了看時間，給秦晏發條資訊，問他到哪裡了。
“卿卿——”
她回頭，一眼看見秦思鑒，實打實地震驚道：“你也來這裡了？！”
“是啊，”秦思鑒覺得自己製造的驚喜效果不錯，他解釋：“我哥讓我來的，這是他的人脈。”
鐘卿卿心一下沉了下去。她重複他的話：“你哥讓你來的？”
“嗯啊。”秦思鑒繼續，“他特地說你也會來。我想，他還是很關心我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這番話不僅展現兄弟有愛，也暗示想再續緣分。
鐘卿卿很難再保持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