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鐘情 020
矛盾
秦邦這天來公司感到諸事不順。
首先，他經常走的那條路嚴重堵車，遲到2小時。下午連線一個視訊會議，他準備的精彩發言因為主辦方網路問題突然中斷。
他抿一口西湖龍井壓壓驚，今天還能怎麼添堵。一語成讖，事情就找上來了。
趙宏源說有事見他，進來後遞到桌上一個紙質檔案袋：“董事長，有件事情想向您彙報。”
他看一眼桌麵。
趙宏源是陪公司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資深元老，共事多年，秦邦不和他兜圈子。
“什麼事？您直說。”
趙宏源坐定後，緩緩開口：“秦晏來找過我，他想舉報人。”
“怎麼了？”秦邦身體向前傾些，明顯警覺起來。
“是我們和高校合作的技術研發專案。秦晏注意到賬上有筆款，走得不太合規。他自己去查，拿這些來問我意見。”他用手扣扣檔案袋。
秦邦知道，趙宏源看著秦晏長大，之前還做過入學推薦人，兩人亦師亦友。趙宏源說的這個專案，是秦晏和劉術雙頭負責。一個主導研發內容，一個協調運營執行。
“我跟他說了，公司大，業務雜，難免有流程問題。”趙宏源說，“但我看他沒太聽進去，萬一真把事情鬨大，對公司未必好，交給您定奪。”
趙宏源做事一向以公司利益為重，展現了他的大局觀。
“明白了，我會看看。”秦邦沒表態，麵上平靜。
趙宏源走後，他開啟檔案袋，把裡麵的材料一頁頁翻開來看。合作款項的審批表、資金流轉明細、內部係統截圖……有人繞過公司原審批線，先調資金又歸位。簽名欄是劉術。
秦邦看完，把材料放進檔案袋。他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
電話很快被接起。秦邦說：“來我辦公室一趟。”
*
章秘書是大約20年前應聘上崗的。當時他來滬一無所有，聽說這職位換了幾任，其中一任已經成為了老闆娘。自那之後，老闆隻用男秘書。
這麼多年他察言觀色，勤勤懇懇，搭上公司這艘飛速上衝的火箭，日子越過越好。章秘書的職業觀比較傳統，他對公司有情懷，對秦邦有忠心。秦邦也信任他，有時會交待些隱蔽的、不好辦的任務。比如這次讓他查自己的小舅子。
在家族企業做事，內部關係、隱性權力結構和人情站隊都要拿捏到位。劉術既是董事長家屬，又是公司高管。他平日較為張揚，做事雷厲風行。章秘書知道，務必慎重。除了核實接到的檔案袋資料，他還以董事長要橫向對比幾個聯合研發專案為由，掩人耳目調了更多資訊。
劉術辦公室的門這天被章秘書敲開。
“劉總，”章秘書很客氣，“董事長請您過去一趟。”
秦邦的辦公室和劉術沒在同一層樓。上了電梯，劉術估摸，可能是姐夫認可自己的提議了。之前他出主意，說FT公司謝總都派兒子去芬蘭開拓商機，像秦晏這樣懂技術又有國際視野的年輕人，適合出海曆練一把，姐夫當即展露出沉思狀。
劉術走進辦公室。“董事長，您找我。”
他再走近一些，秦邦沒讓他坐，而是指了指桌上的一疊檔案。
“你看看。”
劉術察覺到他語氣不妙，有點忐忑地走過去。他拿起檔案，把幾頁材料翻了翻，意識到，有麻煩。
“解釋一下怎麼回事。”秦邦關注著他的麵部表情變化。
劉術語氣還算鎮定：“這個，確實是我當時著急做個對接，就臨時挪了下墊付，流程上犯了錯，後來補上了。對不起。”
“你不是財務出身，也不是第一次走流程，”秦邦眼神銳利，“你敢保證，調這筆錢的時候，就知道一定能補回來？”
劉術抿抿嘴，有些急地辯解：“當真是臨時應急，那會兒有另外個專案卡著付款節點。您看，我也確實補回來了，一分不少。”
“那要是出了紕漏，要是被更多人知道，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秦邦質問。
劉術低頭，沒有說話。
秦邦對他這個小舅子做事能力不懷疑。劉術在進一曜之前自己做點小生意，人機靈，擅長抓空隙，放在對外工作如魚得水。但這件事他踩了公司紅線，程式違規、風險意識極差。
重要的是，在他眼皮底下，也有這個膽子。真當他老了，眼神不好了？
“姐夫，對不起。”劉術手指無意識在檔案上摩挲，“是我衝動了，絕對不會有下次，我向您保證。”
氣氛一時冷凝。
“這段時間你先休個假，過陣再說。”
劉術張了張嘴，最後應了：“明白。”
秦邦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難怪劉術話裡話外誇秦晏能力出眾，是外派的絕佳人選，原來是想把秦晏支走，避免他鬨大。
差點被他帶進去。
親兒子和小舅子之間有磕磕絆絆，那沒得說，兒子更重要。
劉術回到自己辦公室，冒冷汗。
剛才秦邦一句沒提秦晏，但劉術知道是誰在告他。
按理說，不應該。他知道秦晏查過，但他做了補救措施，殺傷力不大，而且都過去一陣了，為什麼現在找他麻煩。
他坐在椅子上冷靜一下，擰開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
車在一條梧桐掩映的路上七彎八拐，然後又豁然開朗，到了一家彆有洞天的茶室會所。
沒去沙龍展那天，秦晏來的就是這裡，見的也是今天這位。
包間清靜。他走進去，繞過黃花梨屏風，在趙宏源對麵入座。
“謝謝趙叔。”秦晏坐下後直奔主題，語氣誠懇。
趙宏源幫他送了份禮物給他爸。
其實秦晏並非真要舉報。他隻是想通過趙宏源，向父親點明——他和劉術現在有矛盾，而劉術正試圖調他走。
趙宏源也聽到些風聲，說董事長有意派年輕有為的嫡長子去海外。訊息是從誰那裡傳出來的，他自有推斷。這幾年，劉術仗著業績漂亮，人也狂，明裡暗裡攬人攬事。對秦晏來說，若真去了，實則遠離核心管理層，回來指不定天都變了。劉術這次違規，以此敲打他，也算警告。
不過趙宏源好意提醒秦晏，這一步相當於宣戰。對方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秦晏說明白。
事情如願進展。今天下午離開公司前，秦邦叫秦晏去見他。
他說，這件事彆追究了，有些時候，要懂得點到為止。公司現在不容易，穩字當頭。
秦晏稍微演了演：“不追究的話，下次就不是補賬這麼簡單。”
“我已經給了他教訓。”秦邦微微蹙眉，“他對公司有功勞，又是家裡人，論起來你也該喊聲‘舅舅’。”
秦邦想到，自己之前也聽進了劉術的話，讓兒子受了委屈。他說：“好了，咱們齊心協力做事。我近來接觸了個初創專案，想投一筆。你也看看，做成了交給你帶。”
這倒是讓秦晏意外。他問：“哪方麵的？”
“是家香港的科技公司，創始人和你差不多年紀，他這幾天來上海。”
秦晏點點頭，從善如流，表示他心有分寸，會顧全大局。
見完趙宏源，秦晏從茶室出來。又在下雨，和那天一樣。
想起來，鐘卿卿再沒有聯係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