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鐘情 033
離開
她會去哪裡？
秦晏想了多種可能，最後順著直覺，開車回了家。
門一開啟，他鬆口氣，鐘卿卿在的。
偌大的客廳靜悄悄，隻有落地燈亮著。她蜷在沙發一角，抱著膝蓋，被柔和的光暈籠罩。
出酒店後，一個念頭盤旋在鐘卿卿腦海——她要離開秦晏。
原本想回來收拾行李的。在衣櫃前，她動作停下來。
秦晏的襯衫一件件排列整齊。她平時喜歡穿，帶著他的味道，也留有繾綣回憶。她之前覺得挺甜的，現在才意識到是自己傻，索性坐回沙發，任由情緒湧上來。
秦晏走進，靠她坐下。
鐘卿卿出奇地安靜，偏頭過來，眼睛紅紅的。
“對不起。”
他說出了此刻最想說的話。
“安妮來找我，是你安排的嗎？”她聲音有點啞。
秦晏迎上她的目光，逃不掉，點頭：“是。”
“在北京，你來學校的專案，是因為我嗎？”
“……是。”他艱難開口。一開始確實不想參與。
“畢業典禮，你說不會來……但那天突然出現，”她盯著他，“不是單純為了給我驚喜吧？”
秦晏看見她眼裡在泛晶瑩水光。
“是為了見我爸媽，對嗎？”見他沉默，她追問。
秦晏吸下氣：“是。”
眼淚像小珍珠一樣從鐘卿卿眼睛裡落下來。
就是秦思鑒說的那樣。
她以為秦晏那些靠近、照顧的細節是喜歡，其實是策略。
鐘卿卿喜歡秦晏的成熟，然而同時，他遠比她想得複雜。她欣賞秦晏有事業心，但這吸引她的特質，也是他接近她的理由。
“你覺得我好騙？”她聲音有點抖。
“不是。”秦晏麵對她掉眼淚的樣子，有點慌，一種隱約的恐懼在心底浮現。
“不是，你聽我講。”他伸手，輕輕替她擦淚，“我承認，最開始我有彆的想法……但後來，我是認真的。”
他說完，覺得這解釋很弱。這就能讓她原諒？
秦晏明白那種恐懼感是什麼了。他怕鐘卿卿離開。
“對不起，卿卿。”他垂了垂眼，捧著她的臉，“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真的喜歡你。我不想被你發現，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秦晏頭一回這麼剖析自己，帶著掙紮，克服自我，示弱表白。他今天過得非常艱難，在發布會等候時，一心想，結束要找鐘卿卿解釋。
“我不想失去你。”
他說完，去親鐘卿卿臉上的眼淚，感到她沒有躲，心安了一點，順勢把人抱進懷裡。
鐘卿卿沒有動也沒有回應。
她會接受嗎？秦晏拿不準。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懷裡的人說——
“是不想失去我，還是不想失去你得到的東西？”
她是其中關鍵變數。
一瞬間冷意襲來，秦晏回答不上。
沙發上，鐘卿卿的電話響了。她掙開秦晏，去接電話：“……好，我馬上下來。”
掛電話後，她恢複平靜：“司機來接我。我今晚要回家，爸媽會擔心。”
秦晏不想她走，但沒理由攔她。
“好，我送你下去。”他說。
“不用了。”她從沙發上起身，去拿包。
秦晏跟在旁邊，在她要走時，伸手想替她開門。
兩隻手突然碰到。
鐘卿卿下意識縮回，像避開灼熱。
“我自己來。”拒人千裡的意思明顯。
她離開後，客廳重歸安靜。落地燈還亮著，照著她剛才坐過的地方。
秦晏心情很差，他知道很難再回去了。
*
秦邦這次血壓驟升，用藥後恢複穩定。雖然醫生建議他留院觀察，但他待了一天就執意離開。
一來，他自詡生命力頑強，這點小毛病不算什麼；二來，還有一堆事等他處理。比如先給鐘總一個交代。
秦邦特地約了鐘總時間，登門拜訪。剛進辦公室，就連連致歉。
鐘總一番噓寒問暖。畢竟人都進醫院了，自己再抱怨，未免不近人情。他寬慰秦邦，發布會總體順利，專案宣發效果不錯。
鐘總已經有所耳聞。
那天休息室一片狼藉，據說秦家人起了衝突，聽聲響，兄弟間、父子間都有磕磕絆絆。
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起爭端，這家庭關係不好處理。
送走秦邦，鐘總慶幸，還是養女兒好。
兩個兒子再加一個強勢的爸，一言不合就容易battle。說起來，他本來今天要和女兒吃飯，結果她說沒空，已經有了安排。
*
鐘卿卿那天晚上回的是蘇河灣自己家。她既不想麵對秦晏，也不想回去見爸媽。
鐘總在電話裡問，是不是被現場打架嚇到了，她順勢說是。鐘媽媽已經對秦家人不滿，依她看，女兒離開、不卷進去是好事，她建議以後在商言商即可。鐘總沒吭聲。
鐘卿卿今天去了米老師的藝術中心。
“流白”在上海選址徐彙濱江，離黃浦江不遠，周圍是幾家知名美術館，藝術生態完善。
開館在即，米老師準備辦一個預展，叫她提前去看看。還有幾個上次和她一起策展的姐姐也在，可以一起聚聚。
“流白”上海館的內部空間和北京很像，主白色調，東方美學。牆上已經掛有幾幅畫作，還有部分被擱在地上，等待調整位置。
這次預展的主題是【起點】，一個小型繪畫群展。邀請了多位中堅藝術家回望創作初衷，也象征“流白”在滬上的正式開場。
鐘卿卿先和幾個姐姐貼貼抱抱，歡迎她們來上海；又和她們一起看幾件作品，探討抽象藝術。
心情都好了很多。
冷不丁，一個姐姐問——
“對了，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叫上你男朋友怎麼樣？之前選址，他給了很多Tips。”
鐘卿卿原本笑著，被這句話問住，眼神閃了閃。
“……我看看，估計他沒有時間。”她敷衍回答，當然不會聯係秦晏。
然而米老師還是叫來了他。
秦晏到時，已經是傍晚。天邊落日將藝術中心的玻璃外牆染上一層淡橘。
米老師說：“怎麼一臉疲憊，是不是太忙？”
秦晏沒回答，隻笑了笑。
“卿卿——”米老師叫她過來，又對秦晏說：“彆光顧著工作，今天陪卿卿看看展，放鬆下。”
鐘卿卿裝沒聽見，跟一個姐姐聊天很忙的樣子。
秦晏主動走了過來。
這裡，師傅剛裝好一幅三聯油畫。
三聯畫由三塊獨立畫布組成，主題連貫、情緒有遞進，是藝術家講述故事的常見方式。
姐姐和秦晏打招呼，鐘卿卿的視線落在那幅畫上。
秦晏沒話找話，說：“這畫挺有意思。”
“這幅叫《最初一筆》。”姐姐來了興致，“你們看，每一幅的第一筆都稍微偏了一點，後麵好像在調整，試圖讓整體和諧。”
姐姐歎口氣：“但起點是歪的，不管怎麼彌補，看起來總是彆扭……”
“——這樣。”秦晏打斷她，移開視線：“那邊那幅呢？”
他原以為講畫可以緩解尷尬，結果這幅的寓意，越聽越不舒服。
同樣沉默的還有鐘卿卿。
“哦，那幅屬於風景係列，走啊，一起看看。”姐姐熱情提議。
“不了。”鐘卿卿揚了揚手機，語氣輕快有禮貌，“我爸說今晚吃飯，我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