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不渡舊情河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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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西燕的薑聞纓,正望著麵前堆得小山似的錦盒出神。
自被蕭沉野從楚家救出,太醫連著會診三次,確認她身子無大礙後,她終於見到了那位素未謀麵的兄長。
容錦。
男人坐在烏木輪椅上,身著月白錦袍,眉眼間與她有七分相似,隻是臉色透著久病的蒼白。
太醫私下裡跟她說:“容公子的腿並非外傷,是心疾鬱結所致,解鈴還須係鈴人,得等他過了心裡那道坎,才能慢慢恢複。”
薑聞纓點了點頭,麵對這個陌生的兄長,她終究有些拘謹,猶豫片刻還是輕聲問:
“我們......
不需要滴血認親嗎?”
容錦聞言笑了,鳳眼微眯時,與她的神態如出一轍:
“阿纓,你隨我來。”
他操控著輪椅,穩穩地在一扇雕著纏枝蓮的木門前停下。
握著銅鎖鑰匙的手微微顫抖。
“吱呀”
一聲,木門被推開,混著陳年木香的空氣侵入鼻端,塵封的記憶突然被喚醒。
她彷彿看到兒時的自己,坐在院中的鞦韆上,仰著頭脆生生喊
“哥哥”;
旁邊的母親趁機遞來一勺乳酪,溫婉的笑映在陽光下;不遠處,身著青衫的父親正握著畫筆,將這滿院的幸福細細描摹。
“阿纓。”
直到容錦叫她。
她這纔回過神,眼眶裡蓄著的淚終於無聲落下。
而她眼前的牆上,掛著的正是那幅畫。
畫中的小女孩眉眼彎彎,與她此刻的模樣幾乎重疊;畫裡的爹孃,笑容溫柔得讓人心頭發暖。
薑聞纓顫抖著指尖,輕輕摩挲過畫中爹孃的輪廓,心口像是被溫水浸過。
容錦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哽咽:“你走丟後,爹孃為了找你,把容家的產業開遍了西燕每一座城。”
“後來一次走商,他們撞見了拍花子的老巢,拚死救出了幾十個孩子,可賊人太凶,爹孃出來時已是重傷,沒撐多久就......”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如今你回來了,他們也能安心了。”
話落,容錦又引著她到另一間更大的屋子。
推開門的瞬間,薑聞纓徹底怔住。
滿室的錦盒堆得老高,從牆角一直鋪到窗邊。
“這些都是這些年我們為你準備的,”
容錦的聲音帶著笑意,眼底卻藏著淚光,“你的每一個生辰,每一個節日,都有一份。如今,它們終於等來了主人。”
他望著她,一字一句道:“阿纓,歡迎回家。”
薑聞纓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砸在衣襟上。
原來她從不是無依無靠。
父親曾是西燕的太傅,母親是喬家嫡女,她本該在這樣的家族裡被寵著長大,卻在七歲那年逛廟會時與兄長走散。
幸好,謝長瀾撿了她回去,否則她早已凍死在那個冬夜。
她曾感激過謝長瀾,也熱烈地愛過他,連
“薑”
這個姓氏,都是他當年為她取的。
隻是那些過往,都已是過眼雲煙。
如今她是容聞纓,是容家失而複得的女兒。
隨意拆開一個錦盒,裡麵躺著一隻玉柄撥浪鼓,木頭上還留著手工打磨的痕跡,一看便知是父親親手做的。
薑聞纓眨了眨眼,才藏起了要奪眶而出的淚。
而她沒看到的是,門外的容錦背對著她,肩膀劇烈顫抖,臉上滑下了自父母離世後,第一滴真正意義上的眼淚。
幸好,他的妹妹通過暗閣發了尋親令,像一道光,把他從失去至親、尋妹無果的無間地獄裡拉了出來。
第二日清晨,蕭沉野便來了。
容錦沒給好臉色,直接把人拽進了書房。
薑聞纓在院中等著,沒一會兒就聽見書房裡傳來
“砰砰”
的碰撞聲,還夾雜著容錦疾言厲色的質問。
她從沒想過,昨日還溫和儒雅的兄長,會有這般動怒的模樣。
怕他們真的鬨出事,薑聞纓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
“阿兄,三殿下,你們還好嗎?”
書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門被拉開,容錦走出來,臉上的怒火還沒完全褪去;
而坐在貴妃榻上的蕭沉野,頭冠歪了半邊,狹長的眼尾泛著紅,嘴角還滲著血絲,見她進來,忙用手擋了擋。
薑聞纓把一切看在眼裡,輕聲問:“殿下,您需要幫忙嗎?”
“嗯。”
“不用。”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帶著委屈,一個滿是強硬。
薑聞纓無奈地看了眼容錦,解釋道:“阿兄,三殿下救過我的命,若不是他,我也回不來見你。”
“當時情況緊急,他並沒有占我便宜......”
話沒說完,蕭沉野適時地
“嘶”
了一聲,眉峰蹙起,模樣可憐。
薑聞纓隻好轉身取來藥箱,蹲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嘴角的傷口。
她專注地上藥,沒注意到蕭沉野耳尖越來越紅,也沒看到身後容錦攥得發白的指節。
“好了。”
薑聞纓收起藥箱,站起身,又轉向容錦,“阿兄,我今日要去拜訪青雲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
長久以來因腿疾不願出門會客的容錦,僵在原地,指尖摳著輪椅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