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126章 燈塔霧笛破謎局
鏡海市東南隅的臨海崖壁,是本地漁民口中的“望歸角”。百年燈塔就矗立在崖壁最高處,塔身斑駁的白漆下藏著無數海風啃噬的裂紋,遠遠望去像一截被時光遺忘的魚骨。頂端的玻璃艙罩常年蒙著層灰藍霧汽,隻有清晨——那是林硯秋用考古隊遺址裡挖出來的銅片,在篝火邊一點點敲出來的,邊緣還留著不規則的錘痕。
頭發在腦後挽成鬆鬆的髻,幾縷碎發被海風粘在額角,露出的眉毛始終皺著。她的目光沒像往常一樣先看燈塔頂端的霧笛,而是死死盯著門口那灘不尋常的濕痕。
“不對勁。”她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那灘水,就猛地縮了回來。不是海水的鹹澀,倒帶著股鐵鏽混著機油的味道。昨晚她離開時,特意把門口的橡膠防滑墊鋪得嚴絲合縫,現在墊子卻歪在一邊,邊緣還勾著根黑色的粗線——是工業工裝褲上特有的加固縫線,她在林硯秋的考古隊工作服上見過無數次。
更讓她心沉的是,防滑墊下的水泥地縫裡,還嵌著半枚黃銅紐扣,上麵刻著個模糊的“潮”字。
壤駟黻的指尖攥得發白。這個“潮”字,她太熟悉了。林硯秋的日誌裡反複提到過一個人——“牡丹號”大副周海潮,當年和考古船一起失蹤,官方記錄說他葬身風暴,可林硯秋在日誌最後一頁寫過:“周海潮的紐扣,不該出現在這裡。”
這裡,指的是哪裡?當時她沒看懂,現在看著這枚紐扣,心臟突然像被浪頭攥住,悶得發疼。
正琢磨著,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三下,是公西?發來的訊息。沒有多餘的話,隻有四個字和一張照片:“漁婆遺物,速看。”
照片裡是個黑色的舊書包,邊角磨得發白,上麵縫著個歪歪扭扭的“海”字——是漁婆收養的孤兒大海的書包。三天前,認親後不久的漁婆病逝,臨終前攥著這個書包,對守在床邊的公西?說:“這裡麵有能幫到燈塔的東西,等霧散了,交給壤駟姑娘。”
壤駟黻昨天本來要去取,可公西?臨時被汽修店的急事叫走——她店裡最老的客戶,也就是鏡海市文物局的老局長,突然說自己珍藏的一把唐代銅鎖不見了,非要她去幫忙看監控。兩人約定好,今天一早公西?把書包送過來。
她剛要給公西?回訊息,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不是海浪的節奏,是硬底皮鞋踩在碎石路上的“哢嗒”聲,每一步都透著刻意的慢,像是在故意製造壓迫感。
壤駟黻的手頓在手機螢幕上,指尖悄悄摸進工具包,觸到了銅哨子的冰涼。她沒回頭,餘光透過燈塔底座的青苔縫隙,瞥見來人穿著深灰色風衣,領口立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下巴上的胡茬清晰可見——是上週在化工廠舊址外跟蹤她的那個男人!
上次她去化工廠查“牡丹號”的舊檔案,就發現這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麵,還對著她的背影拍了照片。當時她以為是記者,沒太在意,現在想來,對方的目標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她。
“壤駟女士,”男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沙啞得讓人難受,“聽說你在找三十年前的‘牡丹號’沉船?”
壤駟黻猛地回頭,銅哨子在掌心攥得發燙。“牡丹號”是林硯秋當年乘坐的考古船,官方記錄說它在1994年7月12日的風暴中沉沒,可林硯秋的日誌裡清楚記著,船失蹤前最後坐標,就在這燈塔東南二十海裡處,而且“當時晴空萬裡,無任何風暴跡象”。
“你是誰?”她退後半步,後背抵住燈塔冰涼的石壁,目光飛快掃過男人的風衣口袋——那裡鼓著個硬邦邦的東西,形狀像扳手,卻比普通扳手更長更尖,像是被磨過的凶器。
男人笑了,露出兩顆發黃的牙,牙縫裡還沾著點黑色的東西。“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丈夫的‘真正’死因。”他往前湊了一步,海風把他的風衣吹得獵獵響,衣擺下露出半截黑色的工裝褲,和防滑墊上勾著的線一模一樣,“他不是死於風暴,是被人推下海的。”
壤駟黻的心臟像被重錘砸中,猛地沉了下去。她想起林硯秋日誌最後一頁的字跡,歪歪扭扭的“牡丹開了”,當時她以為是指墓裡出土的牡丹花紋銀盒,現在看著男人風衣下的工裝褲,突然冒出個可怕的念頭:或許“牡丹開了”不是指花紋,而是指人?
“證據呢?”她強壓著聲音裡的顫抖,手悄悄摸向工具包裡的鐵扳手——那是她用來修霧笛的,實心鐵製,分量夠重,“沒有證據,我不會信你。”
男人從風衣內袋裡掏出個牛皮本,封麵印著褪色的船錨圖案,邊角已經磨得起毛。“這是‘牡丹號’大副周海潮的日記,”他晃了晃本子,牛皮紙的聲音在海風裡格外清晰,“裡麵寫著,你丈夫發現了船上的‘秘密’,所以被滅口了。”
壤駟黻的視線死死釘在那個本子上。周海潮的名字,她在林硯秋的日誌裡見過無數次,日誌裡說周海潮“為人貪婪,總盯著墓裡的文物”,還說他“有個習慣,喜歡在日記裡記流水賬,連偷拿了船上幾塊壓縮餅乾都要寫”。
如果這真是周海潮的日記,那裡麵一定藏著真相。
“你想要什麼?”她問。直覺告訴她,這人不是來送證據的,是來做交易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關於林硯秋死因的線索。
男人把日記揣回口袋,指了指燈塔頂端的玻璃艙,眼神裡透著貪婪:“很簡單,把霧笛裡的‘東西’給我。你丈夫當年把它藏在霧笛裡了,對吧?”
壤駟黻一愣。霧笛是燈塔的核心部件,她每週都會爬上去檢查三次,裡裡外外都摸過無數遍,從沒發現過異常。但昨晚她修霧笛時,確實覺得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這牡丹……”她的手指撫過木盒上的花紋,心臟又開始狂跳,“和我丈夫日誌裡畫的牡丹,完全一樣。”
公西?湊過來看,突然指著木盒的搭扣:“你看這裡,好像有字。”
壤駟黻仔細一看,搭扣內側刻著三個極小的字:“硯秋贈”。是林硯秋的名字!他竟然給漁婆送過木盒?可林硯秋的日誌裡,從來沒提過漁婆這個人。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扣住木盒的搭扣,輕輕一掰。“哢嗒”一聲,盒子開了,裡麵鋪著層暗紅色的絨布,放著一枚銅製的懷表,表蓋內側刻著三個字:“周海潮”。
是“牡丹號”大副周海潮的懷表!
公西?也愣住了:“這……這不是剛才那個男人說的周海潮嗎?怎麼會在漁婆手裡?漁婆和周海潮是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壤駟黻的心頭。她拿起懷表,表鏈已經生鏽,輕輕開啟表蓋,裡麵的指標停在三點十五分,表盤背麵貼著張極小的紙條,上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字,字跡潦草卻有力:“霧笛,本想等回來給你彆在新外套上,現在看來,隻能讓它替我陪著你了。
如果有人看到這封信,拜托幫我告訴壤駟黻:彆找我,好好活下去。霧笛的光會替我照著你回家的路,等明年春天,望歸角的野牡丹開了,那就是我在跟你說“我很好”。
最後,周海潮手裡的白色粉末,不是普通東西。我偷偷取了點樣本,發現和三十年前化工廠泄漏的有毒物質成分一樣——當年化工廠為了掩蓋泄漏事故,故意製造了“牡丹號”沉船的假象,周海潮是幫凶。他們怕我把秘密說出去,肯定會來搶銀盒,一定要保護好證據,交給文物局的老局長,他是少數能信的人。
信寫到這裡突然斷了,最後幾個字被水漬暈得模糊,隻能隱約看到“我愛你”三個字的輪廓。
壤駟黻的眼淚“啪嗒”掉在紙上,暈開了更多字跡。她終於明白,林硯秋說的“牡丹開了”,既是指徽章和銀盒上的花紋,也是指望歸角的野牡丹,更是在提醒她——真相藏在和“牡丹”有關的一切裡。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出事。”公西?的聲音也有些哽咽,她拍了拍壤駟黻的背,“壤駟姐,現在證據找到了,我們可以給林大哥和‘牡丹號’上的人討回公道了。”
壤駟黻點頭,把信和銀盒小心地收進工具包,剛要轉身跟公西?下燈塔,突然聽到玻璃艙外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是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比剛才更凶,還夾雜著金屬摩擦的“吱呀”聲,像是有船在礁石上擱淺了。
她快步走到艙邊往下看,隻見剛才跑掉的那個男人,正站在崖下的礁石上,手裡拿著個黑色的彈弓,上麵綁著塊拳頭大的石頭,對準了燈塔的玻璃艙!
“小心!”壤駟黻猛地把公西?往旁邊推,自己也躲到霧笛後麵。
“砰”的一聲,石頭狠狠砸在玻璃艙上,震得玻璃嗡嗡響,裂開了一道蛛網般的細紋。陽光透過裂紋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極了林硯秋沒寫完的信。
男人見沒砸中,又從口袋裡掏出塊更大的石頭,剛要往彈弓上綁,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紅藍交替的光在海麵上掃過,越來越近——是公西?剛纔在路上打的報警電話!
“警察!”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扔下彈弓就往海裡跑。礁石旁停著一艘灰色的小漁船,船身塗著和海水相近的顏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他跳上漁船,慌亂地發動馬達,船尾噴出白色的水花,朝著深海方向逃。
可沒跑多遠,兩艘警車就開到了崖邊,下來幾個警察,對著漁船喊:“立刻停船!再跑我們就開槍了!”
漁船的馬達聲頓了一下,男人坐在駕駛座上猶豫了幾秒,突然猛地調轉方向,朝著燈塔的方向衝過來,船速越來越快,像是要撞碎崖壁上的燈塔!
“他想乾什麼?”公西?握緊了手裡的扳手,聲音發緊。燈塔的玻璃艙已經裂了,要是被漁船撞上,他們倆很可能被困在上麵。
壤駟黻盯著越來越近的漁船,突然想起林硯秋信裡寫的“白色粉末”——如果那是化工廠的有毒物質,男人肯定是想毀掉燈塔,銷毀銀盒和信這些證據!
“快下去!”她拉著公西?就往鐵梯跑,腳下的鐵梯被兩人的重量壓得“咯吱”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公西?跑的時候沒注意,口袋裡的手機掉了出來,螢幕摔在鐵梯上,瞬間碎成了渣——現在他們沒法再跟警察聯係,隻能靠自己逃下去。
漁船越來越近,船頭上的男人臉上露出瘋狂的笑,他舉起手裡的一個黑色布袋,像是要往燈塔這邊扔——裡麵肯定裝著那危險的白色粉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警笛聲突然變響,一艘海警船從旁邊的霧裡衝了出來,橫在漁船前麵,船頭上的警察拿著擴音喇叭喊:“立刻停船!否則我們采取強製措施!”
漁船的速度慢了下來,男人的臉扭曲得可怕,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盤,突然抓起黑色布袋,用力往海裡扔。布袋掉進水裡的瞬間,“砰”的一聲炸開,冒出一團白色的煙霧,帶著股刺鼻的化學味,飄在海麵上,像朵有毒的雲。
“是化工廠的有毒粉末!”壤駟黻在鐵梯上停下,往下看,隻見海麵上的煙霧越來越大,海警船趕緊後退,用高壓水槍對著煙霧噴水,稀釋粉末的濃度。
男人趁機調轉船頭,想從海警船的側麵逃,可沒等他開出去十米,一艘紅色的摩托艇突然從霧裡衝出來,上麵坐著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年輕姑娘——是公西?的徒弟小海!
“師傅!我來幫你了!”小海的聲音透過海風傳過來,她駕駛著摩托艇,直接撞向漁船的側麵。“砰”的一聲巨響,漁船的船身晃了晃,男人沒站穩,摔在甲板上,手裡的船槳也掉進了海裡。
海警船趁機靠過去,兩個警察跳上漁船,把男人按在甲板上,“哢嚓”一聲戴上了手銬。男人還在掙紮,嘶吼著:“銀盒是我的!那是周海潮留給我的!你們不能拿!”
壤駟黻和公西?終於爬下了燈塔,站在崖邊看著這一幕,兩人都鬆了口氣。陽光徹底穿透了霧,灑在海麵上,金色的波光裡,彷彿能看到林硯秋的笑臉,在跟她們說“辛苦了”。
公西?從口袋裡掏出塊備用手機,給老局長打了個電話,把銀盒和信的事說了一遍。老局長在電話裡很激動,說會立刻派人來取證據,還說要幫她們徹查“牡丹號”沉船和化工廠泄漏的事。
掛了電話,公西?轉頭看向壤駟黻,發現她正盯著手裡的銅哨子發呆——剛纔在玻璃艙裡,銅哨子被風吹得響了一聲,像是林硯秋在回應她。
“壤駟姐,”公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局長說,等查清了這件事,會給林大哥立個碑,放在望歸角,讓大家都記得他的功勞。”
壤駟黻點頭,笑著擦了擦眼淚:“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帶上望歸角的野牡丹,告訴他,他的心願,我完成了。”
就在這時,崖下傳來小海的喊聲,她騎著摩托艇靠過來,手裡拿著個東西朝她們揮:“師傅!壤駟姐!你們看我找到什麼了!”
壤駟黻和公西?走過去,隻見小海手裡拿著個牛皮本,封麵印著褪色的船錨圖案——是那個男人掉在漁船上的周海潮日記!
“剛才警察搜船的時候,我在座位底下找到的!”小海把日記遞過來,“說不定裡麵還有更多秘密呢!”
壤駟黻接過日記,指尖碰到粗糙的牛皮紙,突然想起林硯秋日誌裡寫的“周海潮的日記”。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突然想起林硯秋信裡的話——“霧笛的光會替我照著你回家的路”。
她抬頭看向燈塔的霧笛,彷彿看到林硯秋站在那裡,穿著考古隊的工裝服,手裡拿著那枚沒來得及送給她的牡丹徽章,笑著對她說:“黻,我等你很久了。”
“硯秋,”壤駟黻輕聲說,聲音裡帶著眼淚,卻滿是堅定,“我會找到真相,帶你回家。”
遠處的海麵上,海鷗的叫聲傳來,帶著自由的味道。崖下的浪濤依舊拍打著礁石,卻不再像剛才那樣讓人心慌,反而像一首溫柔的歌,在耳邊輕輕回蕩,陪著她,走向下一段尋找真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