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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裡的褶皺 第127章 豆腐坊的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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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海市老城區的“公良記”豆腐坊,清晨五點的天光還裹著層薄霧,青石板路縫裡滲著昨夜的雨,踩上去咯吱響。木窗欞糊著半舊的棉紙,被風掀得輕晃,漏出裡麵暖黃的燈。院角的老槐樹落了滿地碎白,混著豆漿煮沸的甜香飄到街對麵,連蹲在巷口的三花流浪貓都豎起耳朵,尾巴尖沾著片槐花瓣,輕輕掃過青石板上的水窪。

公良龢係著靛藍土布圍裙,圍裙下擺沾著圈黃豆漬,是今早磨豆子時濺上的。她正彎腰刷著泡黃豆的舊木桶,木桶是老伴留下的——不對,是常來的張爺爺暫存在這兒的。上週張爺爺拄著柺杖來,把木桶往院角一放,說“良子,這桶你先替我存著,我最近搬去養老院,住的地方小,怕磕著碰著”。當時她還笑,說“您儘管放,我這豆腐坊彆的沒有,空地方多”,沒成想桶壁上竟刻著歪歪扭扭的“老張愛喝漿”,字縫裡還嵌著點陳年黃豆粉,像是刻了好些年。

“嘩啦——”冷水從木桶縫裡漏出來,在青石板上積成小水窪,映著公良龢額前的碎發。她抬手把頭發彆到耳後,露出鬢角新長的幾根白發,手指關節因為常年泡在水裡,泛著淡淡的紅。昨晚醫院又來電話,說母親的透析費還能撐三天,要是湊不齊,下週就沒法做治療了。她翻遍了抽屜,隻找出三張皺巴巴的百元鈔,夜裡愁得沒閤眼,天不亮就爬起來磨豆子,想著多賣兩碗豆花,或許能湊點零頭。

“良子,給我來兩碗甜豆花!”巷口傳來熟悉的嗓門,是住在隔壁的王嬸,手裡拎著個鋁飯盒,飯盒上印著“勞動最光榮”的紅漆字,已經掉了大半。王嬸腳步比往常急,走到院心就壓低聲音:“良子,跟你說個事,昨天我去養老院看我家老頭子,聽見劉院長跟護工嘀咕,說張爺爺最近總偷偷停藥,好像是藥費太貴,想省著錢……”

公良龢手裡的刷子頓了頓:“停藥?張爺爺上週來還好好的,說‘你做的豆腐腦,比我家老婆子當年做的還嫩’,沒提生病的事啊。”

“誰知道呢,”王嬸歎了口氣,眼睛掃過院角的煤爐,煤爐上的鐵鍋正冒著白汽,“你這煤爐還是老樣子,冬天不冷嗎?對了,我今早路過巷口的房產中介,看見他們貼了你這豆腐坊的招租啟事,說是房東要漲房租,下個月起每月多收五百,你知道不?”

公良龢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這豆腐坊的房租本就不低,每月一千二,她賣一天豆花也就賺兩百多,要是再漲五百,加上母親的透析費,根本撐不下去。她強裝鎮定,掀開鍋蓋:“沒聽說啊,可能是中介弄錯了。您等會兒,這鍋剛煮好,我給您盛熱的。”

長柄勺舀起豆花,瓷碗裡的顫巍巍的,撒上白糖時,糖粒落在豆花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王嬸接過碗,低頭吸了一口,眼睛卻沒眯起來,反而皺著眉:“良子,你是不是有心事?這豆花的甜度好像比往常淡了點。”

正說著,巷口突然傳來“吱呀”一聲,是輛舊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個帆布包,包上印著“鏡海市養老院”的藍字。騎車的是護工小李,二十出頭的姑娘,紮著高馬尾,額前留著碎劉海,汗水把劉海打濕,貼在額頭上,臉色比平時白了不少。

“公良姐,張爺爺今天沒過來嗎?”小李跳下車,帆布包撞到車把,發出“哐當”一聲,她聲音發顫,“我今早去查房,沒看到他,床鋪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桌上還放著他常看的那本《三國演義》,書簽夾在‘白帝城托孤’那頁,但是……但是他枕頭底下壓了張紙條,說要是他沒去買豆花,讓我來跟你說聲‘謝謝’。”

公良龢手裡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鍋裡,濺起的豆漿燙到了手背,她卻沒知覺:“紙條呢?張爺爺人呢?”

“紙條在我包裡,”小李慌忙拉開帆布包,手卻抖得厲害,“劉院長不讓我跟你們說,他說張爺爺可能隻是出去散步了,可我剛纔在養老院門口看見輛救護車,往市一院方向開了,車身上還沾著張爺爺常穿的那件灰外套的線頭……”

王嬸在旁邊猛地站起來,手裡的鋁飯盒差點摔了:“救護車?老張昨天還跟我下棋呢,說他最近睡眠好,吃嘛嘛香,怎麼會突然去醫院?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看看!”

公良龢解下圍裙就往外衝,剛到巷口,就撞見房產中介的老劉,手裡拿著份租房合同,笑得一臉精明:“公良老闆,可算著你了,這是新的租房合同,下個月起房租漲到一千七,你簽了字,我也好跟房東交差。”

“我現在沒空談房租!”公良龢想繞開他,卻被老劉攔住:“彆啊,這合同今天必須簽,房東說了,你要是不簽,明天就找新租客。你這豆腐坊生意這麼好,也不差這五百塊錢,對吧?”

小李急得快哭了:“劉經理,人命關天的事,你先讓我們去醫院!”

老劉撇了撇嘴:“什麼人命關天,我看你們就是想拖延。這樣吧,你先交五百塊定金,我給你寬限到明天,不然這豆腐坊,你明天就彆想開了。”

公良龢攥緊了拳頭,口袋裡隻有那三百塊錢,還是準備給母親買營養品的。她咬了咬牙:“我現在沒那麼多錢,隻有三百,你要是同意,我先給你,剩下的明天補;要是不同意,你就等我從醫院回來再說。”

老劉猶豫了一下,接過三百塊錢,又把合同塞給她:“行,看在你平時老實的份上,我就等你一天,明天要是交不上錢,合同就作廢。”

三人騎著自行車往市一院趕,清晨的風帶著槐花香,吹在臉上卻涼得刺骨。路過街角的早點攤時,攤主老李笑著打招呼,可看到她們焦急的臉色,又把話嚥了回去。養老院離醫院不遠,五分鐘就到了,可停在急診樓門口的救護車,正是小李說的那輛,車身側麵果然沾著灰線頭。

“張爺爺!”公良龢衝進急診室,護士台的護士攔住她:“請問你找哪位?”

“張爺爺,就是剛才被救護車送過來的,穿灰外套,七十多歲,”公良龢語速飛快,“他怎麼樣了?是不是生病了?”

護士查了下登記本,臉色凝重:“你是他的家屬嗎?病人是肺癌晚期,剛才送來的時候已經休克了,現在正在搶救,你們在外麵等吧。”

“肺癌晚期?”王嬸腿一軟,差點摔倒,“他怎麼會得這種病?昨天還好好的……”

小李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哭:“都怪我,我要是早點發現他停藥就好了。張爺爺說他兒子在外地做老闆,沒時間回來,不想給兒子添麻煩,所以一直瞞著病情,連藥都是自己偷偷買的,有時候買不起,就停藥……”

公良龢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想起張爺爺每次來買豆腐腦,總是多給五毛錢,說“不用找了,湊個整”,原來他是在偷偷幫自己。可自己連他生病都不知道,還讓他替自己操心。她剛想拿出手機給母親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不見了,應該是剛才急著出門,落在豆腐坊了。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誰是張建國的家屬?”

“我是他朋友,他兒子在外地,還沒趕回來,”公良龢急忙上前,“醫生,他怎麼樣了?”

醫生歎了口氣:“我們儘力了,病人送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現在處於昏迷狀態,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今晚了。另外,病人的住院費還沒交,你們要是方便,先交一下,不然明天就沒法繼續治療了。”

“住院費要多少?”公良龢問。

“先交五千,後續還要看情況。”醫生說。

五千塊錢,對現在的公良龢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她口袋裡隻有剛才剩下的幾十塊錢,母親的透析費還沒湊齊,房租又要漲,現在還要交張爺爺的住院費。她咬了咬嘴唇:“醫生,能不能寬限兩天?我現在沒那麼多錢,我去湊。”

“最多寬限到明天中午,”醫生說,“不然我們也沒辦法,醫院有醫院的規定。”

三人坐在急診室門口的長椅上,誰都沒說話。王嬸先開口:“良子,我這裡有一千塊,是給我家老頭子買保健品的,你先拿去用。”

小李也掏出錢包:“我這裡有五百,是這個月的生活費,雖然不多,但能幫一點是一點。”

公良龢看著她們遞過來的錢,眼淚更凶了:“謝謝你們,可是這點錢還不夠,還差三千五……”

“對了,張爺爺不是把木桶放在你那兒了嗎?”王嬸突然想起,“那木桶看著挺舊的,說不定是個老物件,能值點錢?你回去看看,要是能賣了,說不定能湊夠住院費。”

公良龢愣了一下,她從來沒想過賣那個木桶。張爺爺那麼寶貝它,說那是跟老伴結婚時買的,要是賣了,張爺爺醒過來,肯定會傷心的。可要是不賣,張爺爺明天就沒法繼續治療了。她猶豫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好,我回去看看,你們在這兒等著,有訊息隨時給我打電話。”

她騎著自行車往豆腐坊趕,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回到豆腐坊,手機果然在灶台上,螢幕亮著,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醫院打來的。她剛想回電話,就聽見院門外有人喊:“有人在家嗎?我是張建國的兒子,張建軍。”

公良龢開啟門,門口站著個中年男人,穿著黑色西裝,頭發梳得油亮,手裡拎著個公文包,臉上帶著焦慮:“請問,我父親是不是出事了?我剛才接到養老院的電話,說他被送到醫院了,我從外地趕回來,先過來看看,他平時總說你這兒的豆腐腦好吃,說不定會來這兒。”

“你是張爺爺的兒子?”公良龢又驚又喜,“張爺爺現在在市一院急診室,處於昏迷狀態,醫生說需要交五千塊住院費,不然明天沒法繼續治療。你來得正好,快跟我去醫院!”

張建軍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昏迷了?怎麼會這樣?我父親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生病啊!”他急忙從公文包裡拿出錢包,“我這裡有三千塊,先拿去交住院費,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兩人騎著車往醫院趕,路上,張建軍說:“我母親走得早,我父親一個人拉扯我長大,我後來去外地開公司,很少回來,每次打電話,他都說他很好,不用我擔心,沒想到他竟然得了肺癌……”

到了醫院,兩人把錢湊齊,交了住院費。醫生說張爺爺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但還是沒醒過來。王嬸和小李看到張建軍,都鬆了口氣:“家屬來了就好,我們還擔心湊不夠錢呢。”

張建軍感激地說:“謝謝你們照顧我父親,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跟我說。”

公良龢想起房租的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她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把張爺爺的病治好再說。

晚上,公良龢留在醫院照顧張爺爺,張建軍去附近的酒店住。她坐在病床邊,看著張爺爺蒼白的臉,心裡暗暗祈禱他能早點醒過來。突然,張爺爺的手動了一下,她急忙湊過去:“張爺爺,您醒了?”

張爺爺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公良龢,虛弱地笑了笑:“良子,你怎麼在這兒?我這是在哪兒?”

“您在醫院,您昨天昏迷了,被送到這兒來的,”公良龢激動地說,“您兒子張建軍也來了,他去酒店了,明天就來看您。”

張爺爺的眼神暗了一下:“建軍來了?我不是讓小李彆告訴他嗎?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張爺爺,您怎麼能這麼說呢?他是您的兒子,照顧您是應該的,”公良龢說,“您放心,住院費已經交了,您好好養病,彆的都不用操心。”

張爺爺歎了口氣:“良子,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母親還在醫院做透析,房租又要漲,我這木桶裡……”他話還沒說完,就又昏過去了。

公良龢心裡一緊,她想起張爺爺剛才說的“木桶裡”,難道木桶裡有什麼東西?她決定明天回去看看。

第二天早上,張建軍來醫院換公良龢回去休息。公良龢說:“張大哥,你在這兒照顧張爺爺,我回去看看豆腐坊,順便拿點東西。”

回到豆腐坊,公良龢徑直走到院角,拿起那個舊木桶。她仔細看了看,發現桶底有塊木板是活動的,用手摳開,裡麵是個布包,布包用紅線纏著。開啟布包,裡麵是一遝現金,用橡皮筋捆著,還有一張銀行卡,銀行卡下麵壓著張紙條,上麵是張爺爺的字跡:

“良子,當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彆難過,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就是沒來得及跟你說,你做的豆腐腦,跟我老伴做的一模一樣。我老伴走得早,這些年,吃你做的豆腐腦,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我這木桶,是當年我跟老伴結婚時買的,她用這木桶泡了一輩子黃豆,說‘好豆腐,得用好桶泡’。我把這木桶留給你,桶裡的錢是我這些年攢的退休金,不多,你拿著給你母親交透析費,再把房租交了,彆讓豆腐坊關了門。

銀行卡的密碼是我的生日,,裡麵還有點錢,你要是不夠用,就取出來用。

對了,替我跟王嬸說聲抱歉,昨天跟她下棋時,我故意讓了她兩子,沒讓她輸得太難看。替我跟小李說,謝謝她這些年照顧我,她是個好姑娘。

最後,替我跟建軍說,我不怪他,他忙於工作也是為了生活,希望他以後能多陪陪家人,彆像我一樣,等到失去了才後悔。”

公良龢看著紙條,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在紙條上,把字跡暈開。她沒想到張爺爺竟然為她考慮得這麼周到,不僅給她留了錢,還想著她的房租和母親的透析費。她數了數現金,有兩千塊,加上銀行卡裡的錢,應該夠交母親的透析費和房租了。

就在這時,房產中介的老劉又來了,手裡拿著合同:“公良老闆,昨天說好的,今天交剩下的兩百塊定金,還有簽合同,你準備好了嗎?”

公良龢擦了擦眼淚,從布包裡拿出兩百塊錢,遞給老劉:“定金給你,合同我現在就簽。對了,劉經理,我想問一下,房東為什麼突然漲房租啊?”

老劉接過錢,笑著說:“還不是因為這附近要拆遷了,房東想多賺點錢。不過你放心,就算拆遷,也會給你補償的。”

“拆遷?”公良龢愣住了,“我怎麼沒聽說這附近要拆遷?”

“剛確定的訊息,下個月就開始丈量土地,”老劉說,“你這豆腐坊要是拆了,你打算怎麼辦啊?”

公良龢的心又沉了下去。要是豆腐坊拆了,她就沒地方做豆腐腦了,母親的透析費也沒了著落。她想了想,說:“我還沒想好,等拆的時候再說吧。”

老劉走後,公良龢把木桶放回原處,然後拿著錢去醫院給母親交透析費。到了醫院,護士笑著說:“你母親今天精神不錯,還跟我們說你做的豆腐腦好吃呢。”

公良龢走進病房,母親躺在病床上,看到她進來,笑著說:“良子,你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給您交透析費,”公良龢坐在床邊,握住母親的手,“媽,張爺爺住院了,他還幫了我們很多。”

母親的笑容淡了下來:“老張啊,他是個好人,上次還來看我,給我帶了你做的豆腐腦。對了,我剛才聽護士說,這附近的醫院也要拆遷了,要搬到郊區去。”

公良龢的心猛地一揪,握著母親的手瞬間收緊:“醫院也要搬?什麼時候的事?郊區那麼遠,您做透析來回要花多少時間啊?”

母親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帶著幾分無奈:“護士說是下個月跟老城區一塊兒動遷,具體日子還沒定。我倒不怕遠,就是怕到時候新醫院床位緊張,你又要熬夜排隊掛號……”話沒說完,母親突然咳嗽起來,臉色也泛起潮紅,公良龢急忙按響床頭的呼叫鈴,護士進來檢查後說隻是老毛病犯了,讓她們彆太擔心,卻也提醒道:“阿姨的腎功能最近不太穩定,新醫院的透析裝置還在除錯,你們最好提前跟醫生溝通下,彆耽誤治療。”

護士走後,病房裡靜得隻剩下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公良龢看著母親蒼白的臉,心裡像被塞進一團濕棉花,喘不過氣——豆腐坊要拆,醫院要搬,張爺爺還在昏迷,每一件事都像座山壓在她身上。她掏出手機想給張建軍打個電話,問問張爺爺的情況,卻先收到了王嬸的訊息:“良子,你快回豆腐坊看看!老劉帶了兩個人來,說你要是今天不簽長期租房合同,就把你磨豆子的石磨搬走!”

公良龢來不及跟母親細說,隻匆匆叮囑了兩句,就往豆腐坊趕。騎到巷口時,遠遠就看見老劉正指揮著兩個壯漢搬石磨,三花流浪貓弓著背擋在石磨前,“喵嗚”叫著卻被壯漢一腳踢開。公良龢紅著眼衝過去:“住手!這石磨是我爺爺傳下來的,你們不能搬!”

老劉抱著胳膊站在一旁,臉上滿是得意:“公良老闆,話可不能這麼說。你隻交了三百塊定金,沒簽長期合同,房東說了,今天之內要麼補簽合同再交三個月房租,要麼就騰地方。這石磨就算抵押,等你啥時候交了錢,再啥時候來拿。”

“我昨天不是跟你說好了,先交定金,剩下的慢慢湊嗎?”公良龢氣得手都在抖,“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此一時彼一時啊,”老劉攤了攤手,“剛才房東給我打電話,說有個開咖啡店的願意出兩倍房租租這地方,你要是不抓緊,這豆腐坊可就沒了。”

公良龢看著壯漢已經把石磨抬到了車上,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這石磨是豆腐坊的根,沒了石磨,她連豆花都做不了,怎麼賺錢給母親交透析費?就在這時,巷口傳來汽車喇叭聲,張建軍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他從車上下來,看到這一幕皺起眉頭:“劉經理,你這是乾什麼?”

老劉看到張建軍穿著講究,語氣頓時軟了下來:“這位老闆,我是跟公良老闆談租房的事,她交不起房租,隻能用石磨抵押。”

“房租多少?”張建軍問。

“每月一千七,要交三個月押金加一個月房租,總共六千八。”老劉說。

張建軍從公文包裡拿出一遝現金,數都沒數就遞給老劉:“這是七千,多的兩百算辛苦費,你把石磨搬回去,跟房東說,公良姐的房租我包了,以後彆再來找她麻煩。”

老劉接過錢,臉上笑開了花,連忙指揮壯漢把石磨搬回豆腐坊:“哎呀,早說您是公良老闆的朋友啊,我哪能這麼不懂事!您放心,以後我肯定不打擾公良老闆。”說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公良龢看著張建軍,心裡又感激又愧疚:“張大哥,這錢我不能讓你出,我以後慢慢還你。”

“良姐,你彆跟我客氣,”張建軍歎了口氣,“我父親生病,你忙前忙後,我還沒謝謝你呢。再說,這錢本來就是我該給父親的贍養費,現在用在你這兒,我父親要是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兩人走進豆腐坊,張建軍看到院角的舊木桶,眼神柔和下來:“這就是我母親當年用的木桶吧?我小時候總看她用這木桶泡黃豆,說泡出來的豆子磨得細,做的豆花香。”

公良龢點點頭,把張爺爺留下的紙條遞給張建軍:“張爺爺還留了這個給你,他說不怪你,還希望你以後多陪陪家人。”

張建軍接過紙條,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我以前總覺得,等我賺夠了錢,再好好陪父親,可現在……”他哽咽著說不下去,蹲在木桶旁,雙手輕輕撫摸著桶壁上的“老張愛喝漿”,“我父親這輩子太苦了,母親走得早,他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卻連他生病都不知道。”

公良龢拍了拍他的肩膀:“張大哥,你現在知道也不晚,張爺爺還在醫院等著我們呢,我們好好照顧他,說不定他很快就能醒過來。”

就在這時,公良龢的手機響了,是醫院打來的:“公良女士,你母親剛才突然呼吸困難,我們正在搶救,你快來醫院!”

兩人急忙往醫院趕,到了搶救室門口,醫生已經在等她們了:“病人情況不太好,腎功能衰竭加重,需要立刻做透析,但是新醫院的裝置還沒除錯好,舊醫院的透析機已經拆了一半,隻能轉到市中心醫院去,你們同意嗎?”

“同意!隻要能救我母親,轉去哪裡都行!”公良龢急忙說。

醫生點了點頭:“那你們趕緊去辦轉院手續,救護車已經準備好了。”

公良龢忙著辦手續,張建軍就去聯係市中心醫院的床位。折騰了大半天,母親終於被送進了市中心醫院的透析室。公良龢坐在走廊裡,看著緊閉的大門,心裡祈禱著母親能平安無事。張建軍遞過來一杯熱水:“良姐,你彆太擔心,阿姨吉人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公良龢接過熱水,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張大哥,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張建軍說,“對了,我剛才給養老院打電話,小李說我父親醒了,還問起你呢,我們等會兒去看看他吧。”

兩人趕到市一院時,張爺爺正靠在病床上,精神好了不少。看到他們進來,張爺爺笑了笑:“建軍,你來了,良子,我讓你擔心了。”

“張爺爺,您感覺怎麼樣?”公良龢問。

“好多了,”張爺爺說,“醫生說我這病雖然嚴重,但隻要好好吃藥,還能活幾年。我還想多吃幾年你做的豆花呢。”

張建軍坐在床邊,握住父親的手:“爸,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總忙著工作,沒好好陪你。以後我把公司遷回鏡海市,天天陪你吃豆花。”

張爺爺欣慰地笑了:“好,好,隻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日子慢慢安定下來,公良龢的母親在市中心醫院做透析,病情穩定了不少。張爺爺也轉到了市中心醫院治療,張建軍每天都會去醫院陪父親,還幫公良龢把豆腐坊的煤爐換成了電爐子,冬天再也不冷了。

這天早上,公良龢正在用舊木桶泡黃豆,三花流浪貓蜷縮在木桶旁邊睡覺。巷口傳來王嬸的聲音:“良子,好訊息!老城區拆遷辦的人說,因為你這豆腐坊是老招牌,不拆了,還能給你補貼裝修費呢!”

公良龢驚喜地抬起頭:“真的嗎?那我以後不用搬豆腐坊了?”

“當然是真的!”王嬸笑著說,“還有啊,市中心醫院的透析科也不搬了,說是為了方便老患者,專門留了下來。你看,這都是好事啊!”

公良龢看著泡在木桶裡的黃豆,心裡暖暖的。她想起張爺爺說的“好豆腐,得用好桶泡”,想起張建軍幫忙交房租,想起王嬸和小李的關心,突然覺得,就算生活有再多困難,隻要身邊有這些好人,就一定能挺過去。

傍晚的時候,張爺爺和張建軍來了豆腐坊。張爺爺坐在院角的老槐樹下,看著公良龢用石磨磨豆子,笑著說:“良子,我聞著這豆香味,就想起你阿姨當年做豆花的樣子。”

公良龢盛了一碗熱豆花,遞給張爺爺:“張爺爺,您嘗嘗,還是您喜歡的甜豆花。”

張爺爺接過豆花,舀了一勺放進嘴裡,眼睛眯了起來:“還是這個味兒,甜到心坎裡了。”

夕陽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在院子裡,金色的光斑落在舊木桶上,落在石磨上,落在每個人的臉上。三花流浪貓醒了過來,蹭了蹭公良龢的褲腿,院子裡滿是豆香和歡聲笑語,這是家的味道,是愛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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