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97章 欠條的摺痕
鏡海市老城區的巷口,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發亮,像塊被磨透的墨玉。牆根處的青苔泛著濕冷的綠,順著磚縫往上爬,爬到半牆腰的老電表箱旁打了個頓。電表箱上貼著張泛黃的電費單,邊角被風卷得發毛,露出底下“拓跋黻”三個字——那是巷子深處廢品收購站的會計,也是這章故事的主角。
空氣裡飄著股煤煙混著雨水的味,涼絲絲地往人鼻子裡鑽。巷口的老槐樹葉子落了大半,光禿禿的枝椏叉在灰撲撲的天上,像誰隨手畫的幾筆枯墨。樹底下蹲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正用根小棍扒拉著積水裡的落葉,嘴裡哼著段沒頭沒尾的評劇,調子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拓跋黻揣著本舊賬本從收購站出來時,褲腳沾了片乾枯的銀杏葉。那是今早整理廢品時蹭上的,葉邊都脆成了鋸齒狀,一碰就掉渣。她捏著葉子往槐樹下走,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發出“篤篤”的響,和老太太的評劇調子撞在一起,倒有了點說不出的熱哄。
“王嬸,您又在這兒拾落葉呐?”拓跋黻蹲下身,把賬本往膝蓋上一擱,伸手幫老太太把飄到腳邊的半張報紙撿起來。報紙上印著十年前的房價廣告,油墨都褪成了淡灰色,“這玩意兒留著也沒用,扔了吧。”
王嬸抬起頭,眼角的皺紋擠成了堆,像曬乾的橘子皮。她手裡的小棍往報紙上一點,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扔不得哦。”她的手指關節腫得發亮,指甲縫裡嵌著層洗不掉的黑泥,“這報紙背麵,記著我欠你的錢呢。”
拓跋黻心裡“咯噔”一下。她低頭看那報紙,背麵果然用鉛筆寫著行歪歪扭扭的字:“欠拓跋妹子三百塊,給娃治病用。”字跡被雨水泡得發暈,卻還能看出當年寫字人的用力——筆尖都把紙戳破了好幾個小窟窿。
十年前的事突然就湧到了眼前。那時王嬸的兒子王強得了急性闌尾炎,半夜裡疼得在地上打滾,王嬸敲遍了半條巷子的門,湊的錢連掛號費都不夠。是拓跋黻揣著剛發的工資跑了三趟醫院,先墊了檢查費,又補了手術費,最後連住院時的陪護折疊床租金都悄悄結了。後來王嬸要寫欠條,拓跋黻本不想接,可架不住老太太紅著眼眶往她手裡塞,說“欠啥都不能欠良心,我兒好了掙錢就還”。那天王嬸攥著她的手,指腹磨得她手背生疼,拓跋黻望著窗戶外飄的雨,沒敢說那句“不用還”——她知道,這話要是說出口,王嬸這輩子都得揣著塊心病。
“王嬸,那錢早該忘了。”拓跋黻把報紙疊起來塞進兜裡,伸手想去扶老太太,“您快起來,地上涼。”
王嬸卻沒動,反而把小棍往積水裡又扒拉了兩下,撈出片沾著泥的梧桐葉:“忘不得。”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怕被誰聽見似的,“我兒昨天發工資了,我得把錢還你。”
拓跋黻剛要開口推辭,就見王嬸顫巍巍地從布衫口袋裡掏出個用塑料袋層層裹著的小疙瘩。塑料袋被捏得發皺,還沾著點麵粉——想來是從和麵的盆旁邊摸出來的。老太太解開三層塑料袋,露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最大的麵額是五十,最小的是一毛,湊在一起正好三百塊。那些錢邊角都磨圓了,帶著股曬過太陽的暖烘烘的味,拓跋黻捏起一張一毛的紙幣,指尖觸到上麵細密的摺痕,突然想起前幾天撞見王嬸在超市門口撿彆人扔的塑料瓶,佝僂著背在垃圾桶裡翻找的樣子。
“你數數。”王嬸把錢往拓跋黻手裡塞,指尖涼得像塊冰,“一分都不少。”
拓跋黻捏著那些帶著體溫的零錢,突然想起十年前王嬸給兒子送飯的樣子。那時王嬸每天天不亮就往醫院跑,飯盒裡裝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上麵飄著幾粒蔥花——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從菜市場攤主那兒討來的。有次拓跋黻撞見她在菜市場撿彆人扔的爛菜葉,蹲在地上用指甲摳菜葉上的泥,眼淚當時就下來了。那天她往王嬸的飯盒裡塞了兩個熱饅頭,王嬸攥著饅頭直發抖,卻愣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王嬸,這錢我真不能要。”拓跋黻把錢往回推,手腕卻被老太太攥住了。王嬸的手勁出奇地大,指甲都快嵌進她的肉裡:“你要是不收,我這心裡就跟壓著塊石頭似的,睡不著覺。”
正拉扯著,巷口突然傳來陣“叮叮當當”的響。拓跋黻抬頭一看,是收廢品的老馬推著三輪車過來了。老馬的車鬥裡堆著半車舊紙板,上麵還坐著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正舉著根棒棒糖往嘴裡塞。小姑孃的襪子一隻紅一隻綠,腳後跟都磨破了,露出白生生的腳後跟。
“拓跋會計,忙著呢?”老馬把車停在槐樹旁,車鬥裡的紙板晃了晃,小姑娘嚇得趕緊抱住老馬的腰,“這是……王嬸?”
王嬸沒理老馬,隻是盯著拓跋黻的手:“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收下吧。”她的聲音裡帶上了點哭腔,眼角的皺紋裡滲出了點濕意。
拓跋黻心裡一軟,剛想把錢收下,就見小姑娘突然從車鬥裡跳下來,舉著棒棒糖跑到王嬸跟前:“奶奶,你怎麼哭啦?”小姑孃的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我給你糖吃,吃了糖就不難過了。”
王嬸看著小姑娘,突然笑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伸手摸了摸小姑孃的頭:“奶奶沒哭,是風迷了眼。”她把手裡的零錢往拓跋黻懷裡一塞,轉身就往巷子深處走,腳步踉蹌得像踩在棉花上。走了兩步又回頭,盯著拓跋黻手裡的錢,見她沒再推回來,才慢慢轉過身,背影在巷子裡縮成個小小的藍點。
拓跋黻捏著錢站在原地,心裡堵得慌。老馬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肩膀:“王嬸這兩年日子好過點了?她兒不是在工地當包工頭了嗎?前陣子聽人說還買了小轎車呢。”
拓跋黻搖搖頭,把錢塞進賬本的夾層裡:“誰知道呢。”她抬頭看王嬸的背影,老太太的藍布衫在風裡飄著,像麵褪了色的舊旗子,“對了,你車上這小姑娘是?”
“我外孫女,叫丫丫。”老馬拍了拍小姑孃的頭,丫丫正好奇地盯著拓跋黻手裡的賬本,“她爸媽在外地打工,把她放我這兒帶幾天。”丫丫突然往老馬身後躲了躲,小手攥著老馬的衣角——剛才拓跋黻塞錢時,賬本翻開的頁上露出個紅筆寫的“欠”字,像個小鉤子似的勾著孩子的眼。
丫丫突然指著賬本上的字:“奶奶,你這本子上寫的啥呀?”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像剛剝殼的花生,“是不是故事呀?”
拓跋黻被她問得一愣,低頭看了看賬本。賬本的封皮都磨破了,上麵用紅筆寫著“欠款登記”四個字,旁邊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是去年收廢品時,個小學生隨手畫的。那孩子當時抱著堆舊書來賣,說書裡夾著他攢的零花錢,讓拓跋黻幫忙找找,後來找到錢了,就趴在賬本上畫了這笑臉,說“阿姨收廢品還幫人找錢,是好人”。
“不是故事,是賬。”拓跋黻把賬本往身後藏了藏,不想讓小姑娘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欠款數字。,早就褪成了粉色。
收據的背麵,用更小的字寫著:“拓跋妹子是好人,這錢我記著,一定還。”字跡和報紙上的一模一樣,隻是更用力了些,紙都被戳破了。拓跋黻捏著那張收據,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她想起十年前王嬸把這收據塞給她時說“你拿著,等我有錢了就憑這個找我要”,那時她還笑老太太較真,現在才知道,這張紙在王嬸心裡,比啥都重。
拓跋黻捏著那張收據,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她抬頭看了看天,太陽終於從雲後麵鑽了出來,照在青石板路上,亮得晃眼。巷口的老槐樹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唱著什麼歌。丫丫在車鬥裡追著麻雀跑,老馬在後麵喊“慢點跑”,聲音裡帶著笑。
她把收據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賬本的夾層裡,和那一百塊錢放在一起。然後轉身往收購站走,腳步輕快了許多。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心裡的那點堵得慌也慢慢散了。
走到收購站門口時,老張正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抽煙。看到拓跋黻回來,他趕緊把煙掐了:“拓跋會計,你可回來了。剛纔有個人來找你,說是你的老同學。”老張的臉皺成個核桃,“戴著副眼鏡,斯斯文文的,說找你有急事。”
“老同學?”拓跋黻愣了一下,“誰呀?”她高中畢業就來收購站當會計了,同學大多在外地,很少有人來找她。
“不知道,說是姓劉,讓你回來給他回個電話。”老張指了指收購站裡的電話,“號碼我給你記在桌上了。”
拓跋黻點點頭,走進收購站。收購站裡堆著半屋子舊書,是昨天收的,還沒來得及整理。書堆上落著隻貓,正蜷著身子睡覺,見她進來,抬了抬眼皮又閉上了。她拿起桌上的紙條,上麵寫著個電話號碼,很陌生。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撥了過去——老張說對方有急事,彆耽誤了。
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來了,裡麵傳來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喂,是拓跋黻嗎?”
拓跋黻想了半天,纔想起是誰:“是我。劉芳?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劉芳是她的高中同學,當年坐她後桌,總借她的筆記抄。後來劉芳考上了重點大學,去了北京,就沒再聯係了。
“我來鏡海市出差,想找你聚聚。”劉芳的聲音很歡快,“你現在在哪兒呢?我過去找你。”
拓跋黻報了地址,掛了電話。她看著窗外的陽光,突然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她拿起賬本,想把剛才的事記下來,卻發現賬本的最後一頁,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行字——是用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像是個孩子寫的:“好人有好報。”她愣了愣,突然想起剛才丫丫翻她賬本時,手裡攥著支鉛筆,想來是那孩子寫的。
拓跋黻笑了笑,拿起筆,在那行字下麵寫道:“是啊,好人有好報。”筆尖劃過紙頁,發出“沙沙”的響,像小時候娘給她梳頭時梳子刮過頭發的聲。
就在這時,收購站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陣風湧了進來,把桌上的紙條吹得飄了起來。拓跋黻伸手去抓,卻沒抓住,紙條順著風飄出了門外,落在了巷口的青石板路上。
她趕緊追出去,剛跑到門口,就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從巷口開了過去,車輪正好碾在那張紙條上。拓跋黻心裡一緊——那是王強的車,剛才他送王嬸去醫院,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剛想喊住司機,就見小轎車突然停了下來。
車門開啟,下來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是王強。他彎腰撿起那張紙條,看了看上麵的電話號碼,突然抬頭看向拓跋黻,眼神裡帶著點疑惑:“拓跋妹子,這是你的紙條?”
拓跋黻點了點頭:“是我的。剛才風給吹跑了。”
王強把紙條遞給她,突然笑了:“這號碼我認識。是劉芳的吧?她是我公司的合作方,今天下午還要來我公司談事呢。”他拍了拍腦袋,“說起來也是巧,她昨天還跟我打聽鏡海市有沒有老同學,沒想到就是你。”
拓跋黻愣住了:“真的?”世界這麼小,竟然有這麼巧的事。
王強點點頭:“是啊。世界真小,沒想到你們還是老同學。”他看了看錶,“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公司了。拓跋妹子,有空我請你吃飯,好好謝謝你當年幫我媽。”
拓跋黻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強就上了車,小轎車“嘀嘀”地響了兩聲,開走了。車後窗裡,她好像看到王嬸正往外看,手裡還攥著那個手帕包。
她捏著那張紙條,站在收購站門口,突然覺得有點恍惚。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巷口的老槐樹上,麻雀還在“嘰嘰喳喳”地叫著。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賬本,又抬頭看了看天,突然覺得,這人間,其實也沒那麼多悲劇。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掏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說不定是劉芳打過來的。
“喂,是拓跋黻嗎?”電話裡傳來個陰森森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玻璃似的,讓人頭皮發麻。
拓跋黻心裡一緊:“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那個聲音笑了笑,笑聲裡帶著點詭異,“重要的是,你最近是不是收了個舊賬本?”
拓跋黻的心跳瞬間加速了:“你想乾什麼?”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賬本,賬本的邊角硌得手心生疼。這賬本是上週收的,從一個舊木箱裡翻出來的,上麵記著些三十年前的欠款,她本來想整理整理,看看能不能找到債主,還沒來得及動手。
“沒什麼。”那個聲音頓了頓,像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我就是想告訴你,那個賬本裡藏著個秘密。要是你不想惹麻煩,就把賬本交出來。”
拓跋黻握著手機的手突然開始發抖。她看了看手裡的賬本,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巷口,突然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冒,順著脊梁骨爬到了後腦勺。剛才還暖烘烘的太陽,這會兒照在身上竟有點冷。
電話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要是看不到賬本,後果自負。”
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手機裡傳來“嘟嘟”的忙音,在安靜的巷口顯得格外刺耳。
拓跋黻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攥著賬本,指節都快發白了。陽光還在照著,可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巷口的老槐樹上,麻雀突然不叫了,撲棱棱地飛走了,隻留下光禿禿的枝椏叉在天上,像個張牙舞爪的鬼。她突然想起那個舊賬本的封皮——是用牛皮紙做的,上麵用紅漆寫著個“陳”字,當時她還覺得奇怪,誰會用紅漆寫名字?現在想來,那紅漆說不定不是漆,是彆的東西。
她正愣著,老張從收購站裡探出頭:“拓跋會計,咋了?站這兒不動彈。”
拓跋黻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她把賬本往懷裡揣了揣,轉身往收購站走。剛走兩步,又停住了——她想起剛才王強撿起紙條時,眼神好像在賬本上停了一下,當時她沒在意,現在想來,那眼神有點奇怪,像是認識這賬本似的。
是告訴王強,還是自己扛著?拓跋黻站在原地,心裡犯了難。告訴王強,萬一這事和他有關,豈不是把他拉下水?不告訴,三天後會有什麼“後果”?她捏著手機,指腹劃過剛才那個陌生號碼,突然想起個事——剛才王強說劉芳下午要去他公司談事,劉芳是大城市來的,說不定認識懂這些事的人。
可劉芳是她的老同學,要不要把她卷進來?拓跋黻咬了咬嘴唇,看著懷裡的賬本,突然想起賬本裡夾著的一張舊照片——是個穿軍裝的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合影,背後寫著“陳哥留念”。那個男人的眉眼,竟和王強有幾分像。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收購站。不管怎麼說,先看看賬本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她把賬本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上麵記著筆欠款:“欠陳老闆五十塊,買糧。”日期是一九八三年。再往後翻,大多是這樣的記錄,直到翻到最後幾頁,突然出現一行字:“城東倉庫,三箱,已處理。”後麵沒寫欠什麼,也沒寫欠誰,隻有這幾個字,字跡潦草,像是急著寫的。
拓跋黻的心“怦怦”直跳。城東倉庫她知道,十幾年前著過一場大火,燒得精光,後來就荒廢了。這“三箱”是什麼?“已處理”又是怎麼處理的?她突然想起剛才那個陌生電話,對方說賬本裡有秘密,難道就是這個?
她正看著,突然聽到巷口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個穿警服的人,正往這邊走。拓跋黻心裡一緊——是剛才那個電話的人報警了?還是警察碰巧路過?她趕緊把賬本合上,往桌下塞了塞。
穿警服的人走到收購站門口,停下了。拓跋黻這纔看清,是社羣的片警小李,不是陌生警察。小李笑著打招呼:“拓跋會計,忙著呢?”
拓跋黻鬆了口氣,點了點頭:“李警官,有事?”
“沒事,巡邏。”小李往收購站裡看了看,“剛才聽老張說有人找你,是你老同學?”
拓跋黻嗯了一聲,沒多說。
小李笑了笑:“那就好。對了,前陣子城東倉庫那邊發現點東西,你要是收廢品時看到有人賣舊金屬,留意著點,有情況給我打電話。”
拓跋黻心裡“咯噔”一下:“發現啥了?”
小李搖搖頭:“不好說,還在查。就是提醒你們注意安全。”他又聊了兩句,轉身走了。
拓跋黻看著小李的背影,手心全是汗。城東倉庫、舊賬本、王強的眉眼、那個陌生電話……這些事像根線,纏在一起,越纏越亂。她蹲下身,從桌下拿出賬本,翻到最後幾頁,盯著“城東倉庫,三箱,已處理”那行字,突然做了個決定——去找劉芳。不管怎麼說,先弄清楚這賬本和王強到底有沒有關係,再做打算。
她拿起桌上的紙條,看著上麵的電話號碼,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喂,拓跋黻?”劉芳的聲音傳來,還是那麼歡快。
拓跋黻攥緊了賬本,低聲說:“劉芳,我有件事想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