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98章 懷表滴答訴衷腸
鏡海市老城區鐘表街,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發亮,像撒了把碎銀。街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樹,枝椏上還掛著水珠,風一吹就“滴答”往下掉,砸在朱紅色的木門上,混著巷尾傳來的“修表嘞——”的吆喝,倒比鐘錶店裡的齒輪聲還脆生。
街中段的“樂正鐘錶行”,木質招牌被歲月磨得泛光,門簾是靛藍色的粗布,上麵用白棉線繡著個懷表圖案,針腳歪歪扭扭,是樂正黻退休那年,孫女瑤瑤剛學針線時的傑作。此刻門簾被風掀起個角,能看見店裡牆上掛滿了各式鐘表,老座鐘的擺錘左右晃,掛鐘的指標“哢噠”走,連櫃台玻璃下壓著的舊懷表,錶蒙子都映著晨光,亮得能照見人影。
樂正黻坐在櫃台後的老藤椅上,手裡攥著塊半舊的麂皮布,正擦著塊黃銅懷表。他頭發早全白了,梳得一絲不苟,用根黑檀木發簪固定著,額前垂著幾縷碎發,被晨光染成了金紅色。身上穿的是藏青色對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漿洗得發白,左胸口袋裡彆著支鋼筆,筆帽是象牙的,泛黃卻亮堂,是他年輕時在鐘表廠當技術員時得的獎。懷表的表殼上刻著纏枝蓮紋,紋路裡還嵌著細塵,他擦得格外仔細,連紋路深處的灰都用牙簽裹著棉布挑了出來——這表是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表蓋內側貼著張泛黃的小照片,是師父和師母年輕時的合影,照片邊緣已經捲了邊,他守了這表四十年,今天終於要交給結婚的兒子,讓這表接著見證下一輩的日子。
“樂正師傅,您這懷表擦第三遍了吧?”門口傳來個清脆的聲音,亓官黻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走進來,包上印著“廢品回收”四個綠字,邊角都磨破了,露出裡麵的帆布經緯。她穿著件軍綠色工裝外套,袖口捲到小臂,露出腕上串著的顆銅鈴鐺,走一步就“叮鈴”響,是她女兒小時候戴過的玩具。帆布包一放櫃台,“咚”的一聲,裡麵的舊齒輪、玻璃鏡片撞出脆響,她從包裡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開啟是塊圓形玻璃,邊緣還帶著點銅鏽,卻透亮得能照見櫃台後的掛鐘。
“您兒子今天領證,我特意從廢品堆裡翻了塊老錶蒙子,”亓官黻把玻璃往樂正黻麵前推了推,眼裡閃著光,“這是三十年代瑞士懷表的蒙子,抗摔,您看能不能給那表換上,就當我隨禮了。”話剛說完,她突然皺了皺眉,從口袋裡掏出個舊手機,螢幕裂了道縫,按了半天沒反應——昨天去郊區廢品站收東西時,手機被人撞掉在泥裡,現在隻能接電話,發不了訊息。她心裡還惦記著化工廠的舊檔案,上週聽說城西廢品站收了批化工廠的報廢檔案,本想今天去翻,可又怕錯過給樂正師傅送錶蒙子,糾結了半天才往鐘表街來,現在手機壞了,連和那邊廢品站的人約時間都不行。
樂正黻接過玻璃,手指在冰涼的表麵摸了摸,粗糙的指腹蹭過邊緣的銅鏽:“好東西,亓官你這眼睛真毒。”他抬頭時,看見亓官盯著手機皺眉,便問:“是不是廢品站那邊出問題了?”
“不是,手機壞了,”亓官黻把手機揣回口袋,歎了口氣,“上週約了城西廢品站的人,今天去翻化工廠的舊檔案,現在聯係不上了,要麼我就得跑一趟郊區,可您這兒要是有事……”她話沒說完,門簾又被掀開,段乾?抱著個紙盒子走進來,身上穿的米白色連衣裙,裙擺沾了點泥點,是剛才騎車時被水坑濺的。她頭發長到腰際,用根銀色的發帶束著,發帶末端墜著顆小珍珠,是她丈夫生前送的,走路時珍珠跟著晃,碰著頭發絲“沙沙”響。
“樂正師傅,您要的記憶熒光粉我帶來了,”段乾?把盒子放在櫃台上,開啟來,裡麵是個小玻璃瓶,淡藍色的粉末在光下泛著微光,像把星星磨碎了裝在裡麵,“按您說的調了最淡的藍色,隻有暗處才顯影,不會影響懷表的樣子。”她剛說完,突然咳嗽起來,手捂著嘴,臉憋得有點紅——昨天在實驗室調熒光粉時,通風櫥壞了,吸了點粉塵,今天早上起來就有點咳,本想在家休息,可答應了樂正師傅要送熒光粉,又怕耽誤他給兒子準備禮物,還是騎著車來了。
樂正黻看著她咳嗽的樣子,趕緊從抽屜裡拿出瓶溫水:“先喝點水,是不是實驗室又加班了?”
段乾?接過水杯,喝了兩口才緩過來:“沒事,就是吸了點粉塵。”她蹲在櫃台邊,看著樂正黻手裡的懷表,突然“呀”了一聲,“您這表的遊絲有點歪,走時會慢兩分鐘,我幫您調調?我以前在實驗室調過電子顯微鏡的線圈,這遊絲和那原理差不多。”說著就要去拿鑷子,可剛伸手,又咳嗽起來,手裡的鑷子差點掉在櫃台上。她心裡犯了難:要是現在調遊絲,萬一咳嗽手抖,把遊絲弄斷了,樂正師傅兒子的禮物就毀了;可要是不調,這表走時不準,傳下去也不好,而且樂正師傅特意等她來送熒光粉,肯定是信得過她的手藝。
“要不你先歇會兒,”樂正黻把鑷子收回來,“等你好點了再調也不遲。”
“沒事,我能行。”段乾?直起身,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塊乾淨的紗布,裹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地捏起鑷子——她得趁著現在咳嗽輕,趕緊把遊絲調正,不然等會兒咳得厲害,就更沒法下手了。
正說著,門簾“嘩啦”一聲被撞開,慕容?拎著個錦盒衝進來,臉上還帶著汗,鬢角的碎發貼在臉頰上。她穿的是杏色旗袍,外麵套著件淺灰色西裝外套,旗袍下擺開叉到膝蓋,露出雙白色的高跟鞋,鞋尖沾了泥,顯然是跑著來的。“樂正師傅!您幫我看看這對荷包!”她把錦盒往櫃台上一放,開啟來,裡麵是兩隻繡著“安”字的絲綢荷包,紅色緞麵已經泛舊,針腳卻細密得很,“安”字的寶蓋頭用的是金線,在光下閃著暗紋。
慕容?用鑷子夾起左邊的荷包,輕輕一抖,從裡麵掉出個小紙卷,展開來是張泛黃的字條,上麵寫著:“光緒二十三年,與阿妹彆於此,此荷包為證,待我歸來,必尋你”,字跡娟秀,末尾畫著朵小牡丹。“這是我曾曾祖母的字!”她的聲音都發顫了,指尖捏著字條,指節泛白,“我找了這字條十年,沒想到藏在荷包裡!”
可剛高興沒兩秒,她突然皺起眉,從包裡掏出個手機,螢幕上跳著個未接來電,是修複工作室的人打來的。昨天她把客戶的清代瓷器放在工作室,說好今天上午修複,可現在為了送荷包來鐘表街,把這事忘了,要是客戶來取貨看見瓷器還沒修,肯定要投訴,可她現在走了,又怕錯過樂正師傅幫她看字條的機會——這字條上說不定有曾曾祖母找妹妹的線索,她已經等了十年,實在不想再等了。
“樂正師傅,您能不能先看看這字條上有沒有印記?”慕容?把字條往樂正黻麵前推了推,聲音帶著點急,“我工作室還有事,得儘快回去。”
樂正黻接過字條,從抽屜裡拿出個放大鏡,又把台燈往這邊挪了挪,暖黃色的光打在字條上。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指著字條右下角:“你看這兒,有個淡淡的指印,邊緣還有點油光,像是常年握針線的人留下的。”他又翻出慕容?上次帶來的清代日記,開啟其中一頁,上麵畫著朵小牡丹,“你看這牡丹,花瓣上有個小缺口,和字條上的一模一樣。”
段乾?這時剛好調完遊絲,湊過來看了眼:“用熒光粉試試?說不定能顯出來更多東西。”她從盒子裡取了點熒光粉,用棉簽蘸著輕輕塗在字條上,關燈拉簾,店裡瞬間暗下來——隻見字條上的牡丹缺口處,慢慢顯出個淡藍色的“尋”字,像從時光裡浮出來的一樣。
“是‘尋’字!”慕容?激動得抓住段乾?的手,指尖冰涼,可剛高興沒兩秒,手機又響了,是工作室的人發來的訊息:“客戶已經到了,問瓷器什麼時候好。”她心裡一緊,要麼現在走,趕回去修瓷器,可就沒法再查字條的線索;要麼再留會兒,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多關於曾曾祖母妹妹的資訊,可客戶那邊肯定要發火,說不定還會退單。
“要不你先回工作室,”樂正黻把字條疊好,放進錦盒,“字條我先幫你收著,等你忙完了再來,咱們再慢慢查。”
慕容?咬了咬唇,點了點頭:“那麻煩您了,我忙完就過來。”說著拎起錦盒往外跑,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嗒嗒”響,沒跑兩步又回頭:“樂正師傅,您要是發現什麼線索,記得給我打電話!”
慕容?剛走,門簾突然被“砰”地推開,風裹著雨絲灌進來,把牆上的掛鐘吹得晃了晃。顓孫?抱著個資料夾衝進來,頭發濕得貼在臉上,臉上還帶著淚痕,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沾滿了泥水,像是剛從泥裡爬出來一樣。“樂正師傅,您能幫我看看這檔案嗎?”她把資料夾往櫃台上一摔,裡麵的紙張散了一地,最上麵一張是移民申請表,照片被人用黑色馬克筆塗了,簽名處的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偽造的。
“我昨天把兒子移民的材料放律所,今天去拿就成這樣了,”顓孫?蹲在地上撿紙,眼淚掉在紙上,暈開了墨痕,“對方律師說,要是我不放棄那個化工廠汙染的案子,就曝光我‘家暴’的事,還要讓我兒子沒法移民!”她嘴裡的“家暴”,其實是前夫當年打她時,她還手的照片,前夫把照片藏了五年,現在交給對方律師,就是想逼她撤訴——化工廠的案子關係到十幾個村民的健康,她要是撤訴,村民們就沒處說理;可要是不撤訴,兒子移民的材料被破壞,說不定還會被對方律師造謠,讓兒子在學校抬不起頭。
樂正黻趕緊遞過紙巾,又給她倒了杯熱茶:“顓孫你彆急,先看看這簽名。”他指著申請表上的簽名,“你平時寫‘?’字,最後一筆是往左勾,這上麵是往右,明顯是仿的。還有照片,馬克筆痕跡邊緣有毛邊,用酒精說不定能擦掉。”
亓官黻蹲下來幫她撿紙,突然指著一張紙的角落:“你看這兒,有個指紋!不是你的,你的拇指上有個小疤,這上麵沒有。”她抬頭看向段乾?,“用熒光粉顯顯?”
段乾?剛點頭,突然又咳嗽起來,比剛才還厲害,手捂著嘴,臉都白了。她包裡有止咳藥,可吃了藥會犯困,等會兒要是分析指紋,犯困了說不定會出錯;可要是不吃,一直咳嗽,根本沒法集中精神弄熒光粉。她猶豫了兩秒,還是從包裡掏出藥,就著樂正師傅的溫水嚥了下去——顓孫律師的事更急,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
等段乾?用熒光粉把指紋顯出來,淡藍色的指紋在暗處格外清晰,是左手食指的,邊緣還有點紅油墨。“這指紋我見過!”顓孫?突然站起來,眼睛亮了,“上次對方律師來律所,遞名片時左手食指沾了紅油墨,和這個一模一樣!”
“那你可以告他偽造檔案啊!”亓官黻拍了下櫃台,銅鈴鐺“叮鈴”響,“還能反告他威脅你!”
顓孫?卻歎了口氣,坐在藤椅上:“可他手裡有我‘家暴’的照片,要是曝光,我兒子會怎麼看我?昨天他還問我‘媽媽是不是壞人’,我沒法跟他解釋。”她現在陷入了兩難:告對方律師,就怕照片被曝光,傷害到兒子;不告,不僅兒子移民的事要黃,化工廠的案子也沒法繼續,村民們的冤屈也沒處說。
樂正黻摸了摸手裡的懷表,突然開口:“顓孫,你聽過‘圍魏救趙’沒?他拿你兒子威脅你,你就從他的軟肋下手。你不是說他最近在打一個商業官司嗎?你去查那個案子的證據,說不定能找到他違規的地方,到時候他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找你麻煩?”
亓官黻也點頭:“對!我幫你去城西廢品站找他律所的舊檔案,說不定能翻出點東西。”可話剛說完,她又皺了眉——城西廢品站在郊區,來回要兩個小時,要是去了,就沒法在樂正師傅這兒幫忙,萬一等會兒有什麼事;可要是不去,顓孫律師又沒人幫著找檔案,化工廠的案子也沒法推進。
“我去廢品站,”亓官黻咬了咬牙,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樂正師傅,您這兒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儘快趕回來。”她說著就要走,門簾卻被掀開,太叔黻背著個畫夾走進來,身上沾了不少顏料,牛仔褲的膝蓋處破了個洞,露出裡麵的補丁,是他自己用丙烯畫的星空圖案。
“樂正師傅,您看我這畫,”太叔黻把畫夾開啟,裡麵是幅油畫,畫的是老鐘表街的夜景,路燈亮著暖黃色的光,老槐樹下坐著個修表的老人,正是樂正黻,“總覺得少點啥,您幫我看看?”他昨天在城中村畫畫時,接到了畫廊的電話,說要給他辦個展,讓他下週交十幅畫,可他現在隻畫了三幅,本想今天專心畫畫,可又想讓樂正師傅看看這幅鐘表街的畫,糾結了半天還是來了。
“少點煙火氣,”樂正黻指著畫的角落,“街口那家餛飩攤,晚上總冒著熱氣,你沒畫出來;還有牆上的‘修表’招貼畫,雖然畫不出聲音,可你能在旁邊畫個擴音喇叭,讓人一看就想起那聲吆喝。”
太叔黻眼睛一亮:“對!我怎麼沒想到!”他剛要把畫夾收起來,突然想起畫廊的事,皺了皺眉:“樂正師傅,我下週要交十幅畫,現在才畫了三幅,要是今天不回去畫,肯定趕不上,可我還想再看看這條街,多找點靈感……”他現在也犯了難:要麼現在回去畫畫,可靈感剛上來,錯過就沒了;要麼再留會兒,多觀察觀察鐘表街,可畫就交不上,畫廊的展也泡湯了。
“你要是不著急,”樂正黻指了指櫃台邊的椅子,“先在這兒坐會兒,看看街上的人,說不定靈感來得更快。”
太叔黻點了點頭,把畫夾放在椅子上,靠在門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賣早點的阿姨推著車走過,餛飩攤的熱氣飄過來,修鞋的老人坐在老槐樹下,這些畫麵落在他眼裡,手裡的鉛筆忍不住在速寫本上畫了起來。
就在這時,亓官黻突然“啊”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個舊鑰匙:“我昨天去廢品站,把城西廢品站的鑰匙借來了,本來想今天去,可現在手機壞了,要是我走了,你們聯係不上我,萬一那戴鴨舌帽的人再來……”她上次去翻化工廠檔案時,就看見個戴鴨舌帽的人跟著她,當時沒在意,可昨天在郊區廢品站,又看見那人在附近轉悠,還問她“樂正鐘錶行怎麼走”,現在想想,那人說不定是衝樂正師傅來的。
“戴鴨舌帽的人?”顓孫?突然站起來,從資料夾裡拿出張照片,“是不是他?”照片上的人穿著黑色夾克,戴著鴨舌帽,側臉冷得像冰——這是她上次在對方律師辦公室拍的,是化工廠老闆的保鏢。
樂正黻接過照片,眉頭皺了起來。
樂正黻接過照片,指尖在泛黃的相紙上摩挲,眉頭擰成了疙瘩:“就是他,昨天我在街口買餛飩,看見他盯著店裡看,當時還以為是遊客,現在看來……”他話沒說完,突然聽見櫃台下傳來“哢嗒”一聲輕響,是鐵盒子撞到抽屜的聲音——裡麵裝著亓官黻帶來的化工廠舊表,表芯裡藏著汙染資料,要是被這人找到,不僅村民們的案子沒了證據,說不定還會連累在場的人。
“得把盒子藏起來。”樂正黻剛要彎腰去摸抽屜,門外突然傳來“吱呀”一聲,老槐樹的枝椏被風吹得撞在門框上,緊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樂正師傅,聽說您這兒有塊老表,能不能讓我開開眼?”
幾個人瞬間屏住呼吸,亓官黻趕緊把帆布包擋在抽屜前,太叔黻悄悄摸向畫夾裡的美工刀——那是他平時削鉛筆用的,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武器”。段乾?剛想把熒光粉瓶子揣進兜裡,突然又咳嗽起來,這次咳得比之前都厲害,她捂著嘴,眼淚都咳出來了,生怕門外的人聽見動靜。
門簾被慢慢掀開,戴鴨舌帽的男人走了進來,手裡拎著個黑色公文包,眼神像掃描器一樣掃過店裡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目光落在樂正黻手裡的懷表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表不錯,是民國的吧?不過我聽說,您還有塊更特彆的表,藏在櫃台裡?”
“我一個修表的,店裡都是老表,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塊。”樂正黻把懷表揣進懷裡,手緊緊攥著表殼,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心裡清楚,這人是衝化工廠的舊表來的,可要是直接否認,說不定會讓對方起疑心,要是承認,又怕盒子被搶走——現在他陷入了兩難,既不能暴露盒子的位置,又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公文包“咚”地放在櫃台上,嚇得顓孫?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老座鐘,鐘擺“嘩啦”晃了兩下,發出刺耳的聲響。“彆裝了,”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張照片,上麵是亓官黻在廢品站翻舊檔案的樣子,“我跟著你好幾天了,亓官小姐,你把化工廠的表藏哪兒了?”
亓官黻心裡一緊,沒想到自己早就被盯上了。她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承認表在店裡,讓男人把表拿走,可這樣村民們的案子就沒了希望;要麼咬死不承認,可男人手裡有她的照片,說不定還會對其他人動手——她看著身邊咳嗽不止的段乾?,還有嚇得臉色發白的顓孫?,咬了咬牙:“表在我那兒,不在這兒,你跟我走,我拿給你。”
“亓官!”樂正黻想攔住她,卻被男人伸手擋住。男人盯著亓官黻的眼睛,像是在判斷她有沒有說謊:“你最好彆耍花樣,不然……”他話沒說完,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嗒嗒”的高跟鞋聲,慕容?拎著錦盒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個青花瓷瓶。
“樂正師傅,我把客戶的瓷器帶來了,您幫我看看這瓶底的落款……”慕容?話沒說完,看見店裡的男人,瞬間愣住了。她認出了男人——上次她去化工廠舊址找修複材料時,見過他,當時他正和化工廠老闆說話,語氣很凶。
男人看見慕容?手裡的青花瓷瓶,眼睛亮了亮:“這瓶子不錯,是清代的吧?慕容小姐,你不是一直在找你曾曾祖母的線索嗎?我知道她妹妹的後人在哪兒,隻要你幫我拿到那塊表,我就告訴你地址。”
慕容?心裡一動,她找曾曾祖母妹妹的後人找了十年,現在終於有了線索。可她也清楚,男人要的表是化工廠的證據,要是給了他,顓孫律師的案子就完了。她看著顓孫?求助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十年的尋找,陷入了糾結:要麼幫男人拿到表,換曾曾祖母妹妹的線索;要麼拒絕男人,可這樣說不定再也找不到線索了——她咬了咬唇,突然把青花瓷瓶往櫃台上一放:“我不找了,你彆想利用我!”
男人沒想到慕容?會拒絕,臉色沉了下來:“敬酒不吃吃罰酒!”他伸手就要去掀櫃台的抽屜,太叔黻突然衝上去,把畫夾往男人身上砸:“彆碰!”畫夾裡的油畫掉了出來,正好砸在男人的臉上,顏料蹭了他一臉,像個小醜。
“找死!”男人怒了,從公文包裡掏出把彈簧刀,刀身閃著寒光。段乾?突然抓起桌上的熒光粉瓶子,往男人臉上撒去:“快跑!”熒光粉進了男人的眼睛,他疼得大叫,手裡的刀“哐當”掉在地上。
樂正黻趕緊拉開抽屜,把鐵盒子塞給顓孫?:“你從後門走,去派出所,把表交給警察!”顓孫?接過盒子,剛要往後門跑,突然想起兒子還在學校,要是男人找不到表,說不定會去找兒子麻煩。她停下來,看著樂正黻:“我兒子還在學校,他會不會去找我兒子?”
“你先去派出所,我去接你兒子!”太叔黻拿起畫夾,就要往外跑。他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去接顓孫?的兒子,可這樣就沒法幫樂正師傅他們;要麼留在店裡,可顓孫?的兒子有危險——他沒等顓孫?說話,就衝了出去,“我認識你兒子的學校,我去接他!”
男人揉了揉眼睛,終於能看清東西了。他看見顓孫?手裡的鐵盒子,衝上去就要搶:“把盒子給我!”樂正黻攔在顓孫?麵前,手裡拿著修表用的鑷子:“你彆過來!”男人一把推開樂正黻,老人踉蹌著撞到牆上,懷裡的懷表掉了出來,“滴答”聲在混亂中格外清晰。
亓官黻趕緊撿起懷表,往男人身後跑,想引開他的注意力:“表在我這兒!你追我啊!”男人果然轉過身,追著亓官黻往外跑,嘴裡喊著:“彆跑!把表給我!”
顓孫?趁機往後門跑,段乾?和慕容?跟在她後麵。後門是條窄巷,青石板路滑得很,雨還在下,水珠砸在牆上,和懷表的“滴答”聲混在一起。跑了沒幾步,顓孫?突然停下來:“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樂正師傅還在店裡,亓官姐也被追著,我們得回去幫他們!”
段乾?咳嗽著點頭:“我包裡有實驗室的試劑,能暫時把他困住。”慕容?也說:“我去街口叫人,老槐樹那邊有修鞋的師傅,還有賣餛飩的阿姨,他們能幫忙!”
三個人分工合作,慕容?往街口跑,段乾?從包裡掏出個小瓶子,裡麵是透明的液體:“這是凝固劑,碰到空氣會變成固體,能把他的腳粘住。”顓孫?接過瓶子,深吸了口氣:“我們走,去幫樂正師傅!”
回到鐘錶店門口,正好看見男人把亓官黻堵在老槐樹下,手裡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把表交出來,不然我殺了她!”樂正黻站在旁邊,急得直跺腳,卻不敢上前。
“住手!”顓孫?大喊一聲,把鐵盒子舉起來,“表在我這兒,你放了她,我把表給你!”男人看見鐵盒子,眼睛亮了:“把盒子扔過來!不然我不客氣!”
顓孫?慢慢往前走,心裡在想:要是把盒子扔過去,男人拿到表就會跑,亓官姐就安全了,可村民們的案子就沒了證據;要是不扔,男人說不定會真的傷害亓官姐——她看著亓官黻脖子上的刀,咬了咬牙,把盒子往男人麵前扔去。
男人伸手去接盒子,段乾?趕緊把凝固劑往他腳上潑去。液體碰到空氣,瞬間變成固體,把男人的腳粘在了地上。“啊!”男人疼得大叫,手裡的刀掉在了地上。
這時,慕容?帶著一群人跑了過來,修鞋的師傅拿著鐵錘,賣餛飩的阿姨拿著擀麵杖,把男人團團圍住。“彆想跑!”修鞋師傅大喊一聲,舉起鐵錘就要往下砸。
“彆動手!”顓孫?攔住他,“我們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她掏出手機,剛要打電話,突然發現手機有訊號了——剛才男人說遮蔽了訊號,其實是騙他們的。
沒過多久,警車“嗚哇”地開了過來,警察把男人帶走了。亓官黻揉了揉脖子,笑著說:“還好有你們,不然我今天就慘了。”樂正黻撿起地上的懷表,擦了擦上麵的泥,懷表還在“滴答”走,沒壞。
“太好了,表沒壞!”樂正黻把懷表遞給顓孫?,“你拿著,等會兒給你兒子看看,讓他知道媽媽不是壞人。”顓孫?接過懷表,眼淚掉在錶蒙子上,暈開了淡淡的藍——她知道,這場風波終於過去了。
慕容?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張紙條:“對了,剛才我去街口的時候,看見個老人,他說他是我曾曾祖母妹妹的後人,還留了地址給我!”她把紙條遞給樂正黻,上麵寫著個地址,還有個電話號碼。
樂正黻笑著點頭:“太好了,慕容,你終於找到了。”亓官黻也說:“我明天就去城西廢品站,把化工廠的舊檔案找出來,幫顓孫律師打贏案子。”段乾?咳嗽著說:“我明天去實驗室,把指紋的證據整理好,交給警察。”
太叔黻這時也回來了,手裡牽著個小男孩,是顓孫?的兒子。“阿姨,我回來了!”小男孩跑向顓孫?,手裡還拿著幅畫,畫的是鐘錶店,還有裡麵的人。
顓孫?抱起兒子,眼淚又掉了下來:“謝謝你,太叔。”太叔黻撓了撓頭:“沒事,我剛纔在學校門口畫畫,正好看見他,就把他接過來了。對了,我還畫了幅畫,你們看看!”他開啟畫夾,裡麵是幅新畫,畫的是鐘錶店門口的場景,所有人都在笑,老槐樹的枝椏上掛著水珠,陽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把碎銀。
樂正黻看著畫,又看了看身邊的人,心裡暖暖的。他掏出懷表,開啟表蓋,裡麵的熒光粉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藍,照出師父和師母的合影。“滴答,滴答”,懷表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也像是在祝福著眼前的人們——日子還長,隻要大家在一起,再大的困難都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