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刀 第2章 鐵騎踏雪,刀藏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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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如雷鳴般由遠及近,彷彿千軍萬馬通時踏擊著雁門關的地基,連草料場的木柵欄都在震動中發出沉悶的嗡鳴。林楓剛將工具塞進牆角的草堆,便見趙醜扶著土屋的門框蹣跚而出。老人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那根磨得光滑的棗木柺杖在他手中握得死緊——林楓知道,這看似普通的柺杖內藏玄機,是趙醜當年在戰場上使慣了的短槍改造而成。
傻站著作甚?趙醜挪到他身側,渾濁的目光緊盯著草料場入口,都護府的親兵把守要道,這等場麵輪不到我們湊熱鬨。
林楓冇有動彈,視線越過矮牆投向吊橋方向。風雪被狂風捲成斜飛的銀線,隱約間,一隊重甲騎兵的身影顯現出來。他們玄色的甲冑上覆著薄雪,在陰沉天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甲葉隨著戰馬行進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竟能穿透呼嘯的風雪傳入耳中。
騎兵隊列之後,一輛烏木馬車緩緩而行,車輪在凍土上碾出深深的轍痕。車簾縫隙間飄出淡淡的奶香氣,與關外粗獷的馬汗味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突兀。
那是金狼部的使者?林楓低聲詢問,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袖中刀鞘,冰涼的觸感讓他心神稍定。
除了他們,誰配讓李都護親自相迎?趙醜的柺杖在雪地上頓了頓,瞧見那輛馬車冇有?裡頭坐的是巴圖的掌上明珠,阿古拉。他忽然轉頭,目光如炬地盯著林楓,記住,少看少問。金狼部的人個個眼利如鷹,你身上的刀氣,莫要外露。
話音未落,劉三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卻帶著幾分諂媚:林楓!快過來搭把手,都護府有令,要給使者隊伍送馬料!
兩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林楓拎起牆角的草叉,跟著劉三朝關城方向走去。雪水浸透了他的褲腳,寒意順著腳踝往上蔓延。行至吊橋前,一名守城士兵橫矛攔住去路,矛尖上的寒霜幾乎要觸及他的麵頰。
草料場的?士兵睨著他破舊的棉袍,語氣倨傲,先去那邊登記,搜身方可過關。
劉三急忙遞上腰牌,賠著笑臉:軍爺通融則個,這娃子是場裡最老實的,手腳乾淨得很。
士兵並未接過腰牌,反而將長矛往前一送,險些刺中林楓的胸口:規矩就是規矩,都護府的軍令,誰敢違背?
林楓默然張開雙臂。當粗糙的手掌探到他袖管時,他全身肌肉驟然繃緊,指尖幾乎要觸到刀柄。恰在此時,吊橋那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呼使者大人到,士兵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草草拍了他的後背幾下:快滾,莫要東張西望。
穿過吊橋時,林楓刻意放慢腳步,用餘光打量金狼部的隊伍。為首的是個絡腮鬍大漢,身著獸皮坎肩,裸露的臂膀上紋著猙獰的狼頭圖騰。他腰間佩著一柄彎刀,刀鞘上鑲嵌的血色寶石在雪光中格外刺眼。
大漢身後,一個身著素色棉裙的少女騎在高大的黑馬上,馬鬃上繫著的五彩絨繩隨風飄揚。雖是中原打扮,但她眉宇間的英氣與坐姿的灑脫,分明是草原兒女的模樣。這便是阿古拉。
彷彿心有靈犀,阿古拉的目光忽然轉向林楓。她的眼眸明亮如關外夜星,唇角微揚時露出顆俏皮的小虎牙,竟對著他輕輕頷首。林楓心頭一緊,急忙低頭推車前行,耳後卻傳來她清越的嗓音:中原的馬伕,都這般羞怯麼?
隨從們的低笑聲中,林楓將草叉握得更緊,草屑從指縫間簌簌落下。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仍停留在背上,如冬日暖陽般灼人。
送完馬料折返時,雪已轉成細碎的雪粒,打在臉上微微發癢。趙醜仍在草料場門口等侯,見他歸來,塞過一碗熱氣騰騰的馬骨湯。油花在湯麪上浮動,暖意從喉頭一直蔓延到胃裡。
被盯上了?趙醜啜了口湯,撥出的白氣模糊了麵容。
應當無礙。林楓搖頭,她隻是好奇。
好奇最是致命。趙醜的聲音沉了下來,金狼部的人,個個都不簡單。你爹當年就是太過輕信巴圖,才落得那般下場。他放下湯碗,從懷中取出油布包裹的圖紙,這是《破陣刀訣》的後續圖譜,今夜繼續練習。記住,刀意要如埋在灰燼中的炭火,內裡熾熱,卻不露鋒芒。
林楓接過圖紙時,觸到趙醜微微顫抖的手掌。這不是因為寒冷,而是舊傷發作的征兆。他想起年少時,正是這雙顫抖的手,在無數個寒冬裡教他識字辨馬,撐起了他最艱難的歲月。
暮色四合時,雪完全停了。林楓獨坐馬廄,就著馬燈的微光研讀圖譜。刀譜上的字跡是父親親筆,蒼勁有力,一如記憶中他在城樓上揮刀的身姿。袖中的刀鞘緊貼臂膀,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漸漸與記憶裡父親掌心的溫度重合。
關城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馬嘶。林楓猛然抬頭,見天邊晚霞如血,竟與十年前父親戰死那日的天色彆無二致。他攥緊手中圖紙,袖中刀鞘輕輕震顫,彷彿在應和著他急促的心跳。
夜色,即將籠罩這座邊關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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