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刀 第3章 寒夜馬驚,醫女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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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馬嘶聲如冰錐般刺破雁門關的暮色。林楓剛將《破陣刀訣》的圖紙攥緊,馬廄裡的棗紅馬便驟然躁動起來。它不安地刨著前蹄,鬃毛倒豎,噴著響鼻往林楓身邊擠,眼白裡布記血絲,彷彿看見了什麼駭人的景象。
莫慌。林楓伸手按住馬頸,掌心貼著滾燙的馬皮,能清晰感受到皮下肌肉的顫抖。這匹棗紅馬跟隨他五年,從不會無故受驚,除非——他抬頭望向關城方向,血色晚霞已褪儘,濃墨般的夜色正從四麵八方湧來。城樓上的火把次第亮起,像一串昏黃的珠子在風中搖曳。
趙醜的柺杖聲由遠及近,帶著不通尋常的急促:出事了!都護府傳來訊息,使者隊伍的馬匹受驚,踩傷了兩名兵卒!他的聲音裡帶著喘息,瘸腿在雪地上打了個滑,被林楓及時扶住。
是阿古拉的馬?林楓追問。
是隨行護衛的馬。趙醜掃了一眼仍在躁動的棗紅馬,眉頭緊鎖,奇怪,關城的馬受驚,為何我們這裡的馬也他突然頓住,目光落在林楓的袖管上——那裡隱約可見刀鞘的輪廓。
林楓瞬間明瞭。方纔聽聞馬嘶時,他心緒激盪,不自覺泄出了一絲刀意。這把由北境寒鐵所鑄的刀,曾飲過蠻族騎兵的血,其間的戾氣足以驚動通靈的馬匹。他連忙收斂心神,指尖離開刀柄,輕聲安撫棗紅馬:莫怕,已經無事了。
就在馬匹漸漸平靜下來時,草料場門口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不是男子的沉穩,也非兵卒的急促,輕靈如雪落草葉。林楓抬頭,看見一個身著青布衣裙的女子,手提藥箱,裙角沾著雪泥卻依舊整潔。她發間彆著一支木簪,簪頭刻著朵精緻的墨梅。
來人是關城中有名的蘇醫女,蘇墨瑤。林楓曾數次在藥鋪門前見她為窮苦老兵診治,手法輕柔,言語溫婉,時常免去藥資。
趙伯,林小哥。蘇墨瑤先開口,聲音如浸過雪水的玉石,清潤而不失力度,都護府請我去診治傷兵,路過此地聽聞馬匹受驚,特來檢視。她的目光落在棗紅馬身上,蹲下身輕撫馬腿,是受了驚嚇,並非外傷。
趙醜向她身後張望,未見兵卒蹤影,柺杖輕頓地麵:蘇姑娘怎的獨自前來?都護府的人呢?
他們在前麵等侯。蘇墨瑤從藥箱中取出艾草,點燃後置於馬鼻下。淡淡的藥香混合著煙火氣,棗紅馬的呼吸漸漸平穩。聽聞這匹馬由林小哥照料,素來溫順。今日突然受驚,想必與關城的動靜有關。她抬眸,目光與林楓相接,林小哥,方纔可有何異常?
林楓心頭一緊,正要答話,趙醜搶先道:還能讓什麼?整理草料罷了。這孩子手腳慢,耽擱到現在。他朝林楓使了個眼色,蘇姑娘若是有要事在身,還是先去都護府為妥。
蘇墨瑤並未離去,反而起身望向馬廄深處——那裡的草堆後,藏著林楓練刀用的木人樁,樁上留有昨夜練習《破陣刀訣》的痕跡。她未點破,隻將藥包遞給林楓:這艾草留著,若馬再受驚便可使用。
林楓接過藥包,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指,如碰觸雪地裡的石頭。他低聲道:多謝蘇姑娘。
不必言謝。蘇墨瑤轉身欲行,至門口時卻駐足,未曾回頭,聲音輕若耳語,林小哥,有些刀,藏得再深,也會在夜裡透出光來。
待腳步聲遠去,林楓才發覺掌心已沁出細汗。趙醜望著蘇墨瑤消失的方向,麵色凝重:這姑娘不簡單,她已看出了端倪。
但她未曾說破。林楓展開藥包,艾草的香氣愈發濃鬱,其間竟藏著一張字條,上書:都護府的馬匹,是被人下了藥。
趙醜湊近看清字跡,柺杖重重頓地:是朝廷的人!想要嫁禍金狼部,挑起戰事!他猛地抓住林楓的胳膊,你爹當年就是被這等陰謀所害。林楓,切記,在這雁門關內,除卻自已人,誰都不能輕信!
夜風灌入馬廄,吹得馬燈搖曳不定,光影在林楓臉上明滅交錯。他緊攥字條,指節發白,袖中的刀鞘隱隱發燙,彷彿在呼應他心中的怒火。遠處的關城方向,火把依舊搖曳,隱約傳來兵卒的呼喝聲,與十年前父親戰死之夜的聲響漸漸重合。
棗紅馬輕輕蹭了蹭他的胳膊,溫暖的鬃毛拂過手背。林楓垂首,望進馬兒澄澈的眸子,那裡映著跳動的燈火,也映出他眼底漸盛的鋒芒——如雪地裡初現的刀光,清冷,卻銳利難當。
艾草的香氣仍在鼻尖縈繞,蘇墨瑤的話語,在這漫長的邊關之夜中,緩緩漾開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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