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皮之下 第24章 混亂結束
混亂結束
沈折舟來不及細問,翻身牽過一匹高馬,伸手將桑霧拉上,二人疾馳而去,直奔朱娘廟的方向。
馬蹄聲急促,山路蜿蜒,沈折舟在風聲中問:“你是如何想到情絲在那裡的?”
“我曾探過那株桃樹。按理說,它早該化形,卻始終隻是樹身。此事必有蹊蹺。”
山腰間,朱娘廟早已成了廢墟,瓦礫遍地,唯有一株桃樹獨自挺立。它枝葉繁茂,花開正盛,彷彿與四周的荒涼格格不入。
它似乎也在等待桑霧的到來。
桑霧伸出手,輕輕貼在粗糙的樹乾上。神力如清泉般順著樹木的脈絡緩緩流淌。果然,她觸碰到了一份被刻意隱藏的秘密。
當她收回手時,枝頭上那些緊緊纏繞的紅繩突然鬆散,紛紛飄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縷若隱若現的光絲,像星點彙聚,織成了細細的情絲。
原來,這些情絲一直就在眾人眼皮底下,隻是無人察覺。
桑霧將它們一一收攏,收入掌心。
就在此刻,桃樹忽然顫動,樹影搖曳之間,化作一位身著粉衣的美貌郎君。
他頭上簪著一枝桃花,衣袂點綴著花瓣,彷彿從春風裡走來。
“在下,桃君。”他微微頷首,聲音溫潤。
沈折舟:“還未謝過你多次出手相助。”
“郎君、娘子客氣。”桃君猶豫著追問:“朱娘……她如今如何了?”
“她死了。”
桃君怔然,眼底閃過痛意,終究隻是長歎一聲:“從一開始,就註定是這個結果。”
桑霧凝視著他,忍不住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桃君的神情黯淡下來,緩緩講述往事。
“多年以前,在此遇到身受重傷的朱娘。出於憐惜,以修為救下了她,卻因此元氣大損,逐漸凋零。隨著我的衰弱,廟中香火也漸漸熄滅,姻緣廟被世人遺忘。後來,朱娘無聲無息地消失,我以為此生再無相見。
直到不久前,朱娘重返此地。她意氣風發,立誓要重振廟宇,並將其改名為“朱娘廟”。然而很快我便發現,她借著牽姻緣之名,暗中騙取凡人的情絲,以此助我恢複修為。我不忍傷害無辜,遂以靈力將情絲封印,自此不再化形。”
桑霧:“那她此前消失去了哪裡,你可知曉?”
“她雖未明說,卻提到自己被抓走,困在某個地方。”
這時,沉默許久的沈折舟低聲喃喃,聲音低得彷彿隻對自己說:“青楓堂……”
“那她既被困住,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似是困住她的地方有一神器,修為精進破了封印,才得以從結界之中脫困。”
“關於她的事,恐怕要先放一放了,當務之急是歸還情絲。”
桃君自薦,“我同你們一起去吧。”
等他們一行人回到聽雨軒時,堂口的桌椅已擺放整齊,藥箱、藥爐也準備妥當。
剛掛起義診的牌子,還未坐定,便有人聞訊而來,腳步急切。
人群比預料的要多,聽雨軒前很快便擠得滿滿當當。
桑霧見狀,神色沉靜,卻不失周全。
她吩咐在堂口又添了一張桌椅,請桃君坐診,以分擔人手。
與此同時,六陶依照桑霧的安排,匆匆趕往相府。
進到府中,鄭知奕已在等候,她身上的紅繩早已摘下,神色清明,眼中透出幾分急切。
見到六陶,她第一句話便是:“我聽說桑霧與司馬豐宇的婚事取消了,是否與那紅繩有關?”
“回鄭娘子,確實如此。”六陶說明來意,“此次前來,正是奉桑姐姐之命,請您一同前往聽雨軒。”
鄭知奕聞言,毫不遲疑:“那現在就走吧。”
六陶卻補充道:“還需叫上您的未婚夫婿,周如真。”
“他怎麼了?”
“您去了便知。”
兩人快步趕到周府時,正值府門半掩,隻見周如真正要出門,臉色蒼白,額上冷汗涔涔,神情痛苦,舉止間與司馬豐宇的症狀如出一轍。
“你這是要去哪兒?”鄭知奕問。
周如真喘著氣攥緊衣襟,胸口起伏得厲害:“聽說聽雨軒有義診,能治疑難雜症。我心口像有刀絞,大夫們沒招,隻好去碰碰運氣。”
六陶上前一步,架住他另一隻胳膊,“快走吧!我們來,就是為了帶你過去的!”
等到了聽雨軒,鄭知奕壓抑了一路的疑問才得空詢問桑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桑霧眉目間帶著一絲凝重,緩緩道出真相:“所有在朱娘廟求過姻緣紅繩的人,都被朱娘抽走了一根情絲,以此作為交換,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鄭知奕眼神陡然淩厲起來:“朱娘……你是說朱娘廟裡的女尊?”
桑霧點頭,“對。朱娘其實是一隻蜘蛛妖。”
“是妖……”鄭知奕咬緊牙關,眼底殺意如火,猛地轉頭盯向周如真。目光如刀,讓周如真渾身發毛,心虛得不敢直視。
鄭知奕快步走上前,甩手便是一記耳光。
“好個周如真,竟敢用妖術來誆騙我!”她聲音尖銳,帶著怒火。
周如真被打得臉頰火辣,卻自知理虧,隻能忍氣吞聲,不敢反駁。
鄭知奕又故意提高聲音,冷冷道:“桑霧,你們彆給他治,讓他疼死算了!”
周如真頓時慌了,捂著胸口,疼得臉皺成一團,連聲求饒:“彆彆彆……”
桑霧將鄭知奕拉到一邊說悄悄話,“你當真不想嫁給他?”
“當然不想。”鄭知奕斬釘截鐵。
“那正好趁此機會,寫下一封退婚書。眼下這種情形,他不敢不從,也免得日後糾纏。”
鄭知奕眼神一亮,立刻點頭:“好主意。”
隨即走進內廳,提筆如行雲流水,寫下一封退婚書。
紙上字跡淩厲,逐條列出周如真的種種不是,最後落筆——“故此退婚。”
她將退婚書重重塞到周如真手裡,冷聲道:“我要退婚!”
周如真掃了一眼,急得語無倫次:“退婚書應當由男方來寫,怎能由你一個小娘子……若不是父親要我娶你,我實在沒辦法,又怎會出此下策”
鄭知奕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又要扇他。
周如真嚇得連忙躲避,臉色慘白。
“周如真,你是看不懂字,還是聽不懂人話?你被退貨了!少廢話,快簽字!”
周如真依舊猶豫不決。
桑霧這時走上前,神情溫和,看似勸說實則威脅:“周郎君,簽了字才能治病。你若一直疼著,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這句話終於擊中了周如真,他額頭冒著冷汗,咬牙下定決心,顫抖著簽下了退婚書。
鄭知奕冷冷提醒:“回到家後該如何說,你心裡要有數。彆到處亂嚼舌根!”
“是……”周如真垂頭喪氣,隻能無奈點頭。
隨著情絲重新歸體,他原本發青的臉色漸漸恢複血色,胸口的疼痛也隨之消散。
周如真離開後,屋內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鄭知奕轉頭望向桑霧,見她比以往更加輕快,不由打趣道:“你如今真是愈發神采奕奕了。”
桑霧莞爾一笑,目光清澈:“你一直都神采奕奕。”
放眼望去,桑霧在人群中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頭上搭著一塊舊布,神情侷促,似乎想將自己藏匿起來。
即便如此,桑霧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溫遠揚。
怎麼會是他?
她快步穿過熙攘的人群,徑直走到溫遠揚麵前。
溫遠揚感受到那灼熱的目光,身體下意識一縮,頭埋得更低,彷彿這樣便能避開桑霧的追問。
“溫遠揚,你怎麼會在這兒?”
溫遠揚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你也去朱娘廟求了姻緣……”桑霧眼神已帶著質問。
“我……我……”溫遠揚支吾著,眼神閃爍。
桑霧自顧自地猜測:“你求姻緣紅繩,是想給呂施?可你不是說你與她互有情意?”
溫遠揚的肩膀猛地一抖,聲音顫抖:“我騙了你。呂施……她並不喜歡我。”
許多疑惑瞬間解開。
怪不得在調查呂施遺物時,沒有任何關於溫遠揚的痕跡。原來,兩人根本並不熟悉,那些所謂的情意,竟全是溫遠揚的一廂情願。
“你竟然想用這姻緣紅繩,強行將她與你捆綁在一起。”桑霧語氣愈發冷厲。
“我……我一時昏了頭,真的!”溫遠揚急切辯解,聲音帶著惶恐,“我隻是……很喜歡她。”
“喜歡她,就不顧她的想法和感受。你這是自私,無恥!”桑霧她曾為呂施惋惜,若不是誤入何家或許可以和心愛人在一起。可如今才知道即使她沒有落在何家,也會落在溫遠揚的手中,難以逃脫
溫遠揚微微擡頭,神情憔悴,身子卻依舊弓著,彷彿背負著沉重的羞恥。
他低聲哀求:“求娘子救我一命,如今春闈在即……還請娘子行行好。”
桑霧冷冷地盯著他,忽然開口:“那你就把這塊破布丟掉,露出你的臉來。”
“這”溫遠揚心中一慌,目光四下遊移,滿是為難。
“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麼臉麵?”桑霧的話鋒犀利,一針見血。
溫遠揚臉色漲紅,繼而又蒼白,最終無奈地扯下那塊試圖遮羞的布,露出疲憊而憔悴的麵容。
桑霧語氣緩慢卻字字如刀:“你讀了那麼多聖賢書,應當明白,兩情相悅不可強求。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順從了自己的**,卻從未尊重過她的感受與尊嚴。”她擡起手,將情絲輕輕點在他胸口,一道微光閃過,彷彿在警醒他,“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誤入歧途。”
溫遠揚慌忙點頭,“是,桑娘子教訓得是。”
最後,桑霧還是沒忍住問,“你當初大鬨大理寺,又求我徹查呂施自縊之案,是為了報複何錫,還是……真的有那麼一點,是為了呂施?”
溫遠揚腳步一頓,背對著她,久久沉默。片刻後,他猛地拔腿,狼狽逃離了聽雨軒。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人群中。
桑霧凝望著那道身影,心底已然明白,有些真相究難以啟齒,而他的逃避,已是最清晰的回答。
轉眼兩個時辰過去,夜幕緩緩垂落,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先前熱鬨的院落裡,人群已散去,隻餘幾人靜坐。
桃君暫時被安置在聽雨軒,待時機成熟,他終究會離開這裡。
桑霧吃力地坐在台階出,沈折舟和六陶也在她身側落座。
角落裡,羊兒怯怯地縮著身子,眼神一直追隨著桑霧,卻不敢靠近。
直到桑霧轉過頭,溫柔地伸出手,輕聲喚她:“羊兒,過來坐。”
她小心翼翼地把胖乎乎的小手放在桑霧的指尖,挨著她坐下,眼神卻好奇地瞟向六陶和沈折舟。
六陶被她的稚氣模樣打動,忍不住從腰間摸出一塊糖,笑著遞給她:“給你吃。”
羊兒接過,卻沒捨得拆開,而是先遞到桑霧手邊。
桑霧柔聲勸她:“羊兒你吃吧。”
這才見她把糖塞進嘴裡,甜甜地嚼著,又附在桑霧耳邊問:“山君,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桑霧的眼神在身旁兩人身上掠過,語氣淡淡:“你先跟我回家,去我的家。”
羊兒立刻歡快地點頭:“好!”
迴雪硯齋的路上,羊兒一直拉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
院子裡的樹,枝葉在夜風中搖曳。
羊兒看得出神,慢吞吞地說:“在雲墟丘也有一棵很大的樹。”說完,她又小跑到桑霧身邊,擡頭問:“山君,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嗎?我阿爹阿孃就不記得了。”
桑霧沉默片刻,卻隻能輕聲安慰:“之後我們一定會知道回去的路。”
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望向崇魅,問羊兒:“在雲墟丘,你可見過崇魅?”
羊兒歪著腦袋,疑惑地眨眼:“誰是崇魅?”
“就是一隻渾身冒著紅霧的大妖,很厲害的那種。”
羊兒嘟著小嘴,眨巴著眼睛,認真回憶:“你說的是關在雲墟丘羅洞裡的妖嗎?”
羊兒點點頭說:“阿爹阿孃說不能靠近羅洞,裡麵的大妖凶狠嗜殺,是山君把她關在那裡的,我們都不敢靠近,隻有山君每天都會去看她。”
“關起來?”桑霧轉頭看向崇魅,打趣道:“敢情,你以前是個囚犯……”
崇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懂彆亂說。”
羊兒一臉迷惑,拉著桑霧的衣袖:“山君,你在和誰說話?”
桑霧笑了笑,撫了撫她的頭發:“沒什麼。天黑了,羊兒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