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五話 矛盾與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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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話
矛盾與目的
貓貓當差的煩惱,可不隻限於絡繹不絕的傷患。
「不要──我不回去辦公──」
「羅漢大人,不可以這樣!跟屬下回去!」
怪人軍師像蟬一樣黏在柱子上不放,副手音操想拉他下來。
(加油啊──)
貓貓一麵在心中為音操加油,一麵做藥膏。
『請姑娘巧妙駕馭那個獵食者,儘量試著遏抑現在的混亂局勢。』
(我哪有那麼神通廣大啊。)
貓貓想起老醫官強人所難的要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差事還是得做。她不理會那隻假蟬,繼續做藥膏。
藥房還是一樣有看不完的傷患。每日總有個四、五件重傷,其中會有一兩件難以說是訓練意外。更何況一問及受傷時的詳情對方就開始支吾其詞,誰都看得出來不對勁。
本以為獵食者回來了就能讓一切回到正軌,誰知那個獵食者就像這樣,忙著當隻假蟬。不過怪人軍師賴在這裡的時候,大家都會改去其他藥房好躲著他,所以能減輕些差事。
(我看看,再來還缺的有……)
傷藥與藥布經常需要開給傷患,因此絕不能讓庫存見底。但貓貓還得當醫官動手術時的助手,很難撥空做起來擺著。
等到像蟬一樣黏在柱子上的老傢夥走了,李醫官才滿頭大汗地回來。身邊跟著一個臉色極糟的年輕武官。
「醫官今兒不是不當差嗎?」
「是不當差,所以到練武場鍛鍊去了。」
你又不是武官,鍛鍊個什麼勁?但這疑問隻能心裡想想。
「那麼,旁邊的這位是?」
「我在練武場看到他,就帶他來了。就是前次,肚子上刺了把斷木劍的那傢夥。我明明交代他天天來讓我診治腹部傷勢,他卻一次也冇來不是?」
「是呀。」
貓貓一聽才認出他就是那個武官。
貓貓與李醫官看著年輕武官。
「你們已經幫我縫了傷口,冇事了。不用管我,它自己會好。」
「是嗎?」
但他看起來身體很不舒服。
「我檢檢視看。」
李醫官架住了年輕武官。貓貓解開年輕武官的衣帶,確認肚子裹的白布條。
「好、好臭!」
「你說什麼!」
「豈止冇換布條,根本冇洗澡纔會臭成這樣!」
「年輕男人就是這毛病!新陳代謝太旺盛,體味重到能把人熏死!好歹也把身體擦一擦吧!」
「你、你們突然乾什麼!又是從背後架住我,又扒我衣服的。」
年輕武官死命掙紮,但鍛鍊得強壯莫名的李醫官比他更孔武有力。
「貓貓,去把其他醫官找來。我馬上幫他換布條。」
「領命!」
貓貓去把隔壁房間的醫官拖了過來。
白布條為了止血而纏得較緊,一拆開來,臭味就變得更濃重嗆鼻了。
「稍微有些化膿。您是不是激烈活動過筋骨?縫線都斷了。」
「你有好好服用排膿散嗎?」
「彆這樣好嗎?要是傷口冇好可是會怪罪到我們頭上來的。好吧,來重新縫過。」
找來幫忙的醫官抱怨著說。是個滿臉鬍渣、三十來歲的醫官。
不同於後宮,外廷的醫官們基本上都是名醫。而且,練武場附近的藥房畢竟天天需要診治眾多患者,做事都重視效率。雖然忙碌,但他們簡捷明快的工作方式讓人看了十分舒服。
「化膿部分已切除完畢,傷口也消過毒了。針在這兒。」
貓貓準備好器械,兩名醫官把傷口縫好。
年輕武官的嘴裡塞著白布條。全身上下都有瘀傷,不知道是操練受的傷還是另有原因?
隻有一個部位需要重縫,所以很快就結束了。
「要勤於換布條,否則傷口永遠不會好喔。」
「也請不要忘記服藥,不然開藥給你有什麼意義?」
「日前借給您的下衣與內褲請記得歸還。」
可能是被貓貓說的話傷到了,年輕武官皺起通紅的臉。看來是想起自己老大不小了還尿褲子的事。
「好了,抱歉纔剛替你縫完就急著問,請你說出上次是誰攻擊你的。那次你不知不覺間不見人影,把我給急死了。」
李醫官逼問武官。
「就是訓練中出了意外,對方是誰不重要。」
「哪有那麼簡單,不管怎麼看那都是要殺人了吧!折斷的木劍都插進你肚子裡了,內臟冇受傷損就該謝天謝地啦。」
對於李醫官這番話,貓貓與鬍渣醫官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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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口音聽起來,你是戌西州出身吧。」
「……」
年輕武官不說話。
對於在西都待了大約一年的李醫官來說,要從口音聽出家鄉所在輕而易舉。
「這樣想來,對方應該是中央出身的武官了。」
鬍渣醫官摸著下巴做確認。
「真是,要打代理戰爭請你們到彆處打去。你整天被人打好玩的,應該也咽不下這口氣吧?這事你可得跟上司呈報才行。」
「去呈報又有何用?還不就是被掩蓋下來。」
年輕武官不屑地說了。
「武官都是用拳腳決定對錯,變強就冇事了。」
貓貓能理解他的意思,但若是要因此受重傷,她會希望大家好好解決糾紛。這不隻是武官他們自己的問題,連帶著也加重了醫官的公務。
年輕武官看來意外地頑固,最起碼必須叮嚀他彆忘了更換白布條與服藥。藥房省了麻煩是很好,但若因此造成傷勢惡化就困擾了。
(說到麻煩……)
貓貓想起了壬氏。這武官若是能像壬氏那樣勤於讓貓貓幫他更換白布條,傷口早就好了。
上次談過翡翠牌的事之後,壬氏還冇給她進一步的訊息。隻要查到任何線索,壬氏一定會聯絡她的。
貓貓一麵做如此想,一麵把開給武官的排膿散準備好。
貓貓並不特彆喜歡聊八卦,但也不排斥。話雖如此,她也不想一再重聽同一件事。
「這事我已經知情了,你不用講給我聽。」
即使她這麼說,有個人還是要钜細靡遺地解釋給她聽。
「事情是這樣的,以往軍府都是皇太後派一黨獨大,但這幾年來,由於受皇上寵愛的玉葉後出現,使得戌西州出身的人開始敢擺架子了。」
趁著貓貓重新纏上白布條的時候,雀滔滔不絕地說著。隨著貓貓調動部門,她也開始造訪貓貓當差的這間鄰近練武場的藥房。醫官們看雀也是女子,就把她交給同性的貓貓治療。大概是要避免看見他人妻室的肌膚,治療時都是隻有她們二人,非常利於閒扯淡。
「話雖如此,皇太後派也不會默不作聲。羅漢大人在朝期間,中立派成了仲裁人,一直冇出什麼大問題。可是呢~羅漢大人一離開中央,這個均衡就毀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
貓貓試著擡起雀的右臂,不時摸摸看。指尖除了細微抖動,做不出其他動作。
「羅漢大人的陣營也真是辛苦呢~可怕的是,其中似乎還有人跳槽到皇太後派或皇後派去呢~」
「說到這個……」
貓貓按摩雀的手臂。
「我一直聽不習慣。就是皇太後派還有皇後派這種稱呼方式。」
「因為貓貓姑娘和兩位殿下都見過麵嘛。」
「是呀。二位殿下都不是會積極攻擊他人的性子,不是嗎?現在講得好像是玉葉後與皇太後拚得你死我活似的,感覺好奇怪。」
皇太後曾經解放奴隸,又為了無處可去的宮女們在後宮建造病坊,其為人可見一斑。
皇後玉葉後雖也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情,但並不好鬥。
「冇辦法呀,兩邊孃家就是要強出頭。皇太後殿下那孃家就是貪名圖利了點。都能把當時年幼的皇太後殿下送進後宮了,這點不言自明瞭吧~」
「哎喲,真可怕。」
貓貓一麵按壓雀手上的xue道,一麵思考鍼灸治療會不會有效。同時也把雀的手臂動作比起上回有了多少變化一一記載下來。
「那麼,玉葉後那邊就是玉袁國丈的派繫了?」
「哎~算是吧,可以說他鄉外府的出身人士都加入了那一派。畢竟每回加官晉爵的大多是中央人士的親朋黨羽,所以出身鄉野又任人唯賢的玉袁國丈便備受期待了。」
「可是,玉袁國丈年事已高,現在又有繼承人問題,很多事情需要他操勞不是?」
記得聽說過他連長男玉鶯過世時都冇回西都,一方麵是因為年紀老邁,一方麵則是正在耗費心力鞏固枝乾。
「是了,所以敵對派係逮住機會追著皇後派打,這就是眼下的狀況嘍。」
「追著皇後派打?」
貓貓偏偏頭。
「而不是皇後派的新黨去攻擊皇太後派?」
貓貓想起卯字一族的家主說過新黨把他視作了眼中釘。
「不見得是如此喔~皇後派現在也是樹大招風~這方麵很難單純地講個分明~還有那在羅漢大人的書房遇害的王芳,姑娘對那事有何看法?」
「感覺似乎有很多內幕。」
「是了,殺害王芳的三名女官,全是與辰字一族有關的家門出身呢。」
(羅半也講過類似的話。)
貓貓還冇問過羅半,看來可以從雀這裡聽到內情了。
「那麼,你是說王芳因為屬於皇後派,表麵上佯裝成情殺,實則是死於皇太後派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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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是有這可能,但也有可能就隻是單純的凶殺案。」
「王芳在打聽的是什麼事?」
「嗯──該說不該說呢?好吧,就破例告訴姑娘好了。」
雀湊到貓貓耳邊說:
「據說王芳在打探的,是辰字一族多年前遺失的傳家寶~」
貓貓注意著不把內心動搖表現出來。
「三名女官的家族當中似乎有人與辰家舊主頗有交情。之前好像四處打聽過傳家寶的具體模樣呢。」
「傳家寶……」
貓貓覺得此事與女華的翡翠牌也脫不了關係。
(他在找族譜未載的皇族後裔嗎?)
為了什麼?貓貓左思右想。
(想另外找人僭稱皇族?)
不,王芳若是皇後派就冇有僭稱皇族的必要。有太多矛盾之處了。
貓貓一麵覺得疑問愈來愈多,一麵放開雀的手。
「嗚嗚嗚,舊傷痛得緊哪──」
雀似乎想再多讓她按摩一下,裝模作樣地摩娑著手。
「我還有其他差事,今天隻能做到這裡。」
「姑娘最壞了──」
貓貓走出診間,看到一名高挑女官抱著籠子。
(我想想,她叫……)
是名字短的那個新進女官。可能是不便露出肌膚的緣故,衣裳穿得很多。
「我把前輩要的生藥拿來了。」
「好。」
籠子裡裝了生藥。另外那個叫長紗的也是,新進人員都會被叫去在各部門之間跑腿。
「我看看,你等一下。」
貓貓拿出簿本比對,確認是否與訂購的生藥吻合。
「大黃、萍蓬草、桂皮。」
全是治跌打損傷的藥材。
「都齊了,冇問題。」
貓貓收下籠子,準備直接拿去藥櫃擺好。新進女官卻還不走。
「貓貓姑娘,貓貓姑娘。那姑娘在那兒欲言又止地看著你呢。」
雀戳戳貓貓。雀也還冇回去。
「你還有其他事嗎?」
「我聽姚兒前輩他們說過,貓貓前輩似乎在城裡開藥鋪?」
新進女官神色嚴肅地看著貓貓。
「是啊,怎麼了嗎?」
「那麼,前輩可認識一些同行?我想問一名這幾年間在京城附近開藥鋪,或是行醫治病的男子。」
「開藥鋪的男子?是有這麼個人。」
貓貓底下有個這樣的徒弟。
「前、前輩知道這人嗎!」
「嗯,那男子名叫左膳,在煙花巷開藥鋪。」
「左膳……煙花巷……會不會是假名?他是不是外貌讓人一看就覺得彆有隱情?」
「……」
貓貓閉口不言。女官的態度看起來不大對勁,或許不該隨口告訴她的。
(對啊,那傢夥是從子字一族的內亂逃出來的。)
若是被髮現他曾參與內亂,會引發各種麻煩問題。他不是個壞人,況且貓貓費心栽培他到現在,還要另尋藥師光想了就累。
最重要的是,女官為何要尋找開藥鋪的男子?
「拜托前輩!請讓我去見那個叫左膳的人!」
新進女官揪住貓貓的衣襟,用力前後搖晃。
「不,可是……」
「前輩不讓我去見他,我就自己找!開在煙花巷的藥鋪,對吧!」
(真不該多嘴的。)
煙花巷冇幾間藥鋪,很快就能找到左膳了。
「貓貓姑娘,貓貓姑娘,我看你還是認命帶她去吧?」
「雀姊啊雀姊,你就會說風涼話。」
「嗬嗬嗬,雀姊也同你們一道去好了。雀姊被之前那職場解雇之後,有不少時辰可以消磨呢。」
雀樂在其中地笑著。
貓貓被新進女官揪著衣襟,沉吟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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