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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六話 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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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話



高個子的新進女官相當纏人。貓貓拗不過她,答應找個兩人都冇輪值的日子去見左膳。

畢竟部門不同,而且新進女官即使少了個誰也容易找人遞補。比起姚兒她們,假日配合起來簡單多了。

「小女子單名一個妤字,請姊姊多多指教。」

妤對說要跟來的雀做過了自我介紹。這真是幫了大忙,貓貓一直冇記住她的名字。

比起另一名叫長紗的新進女官,妤很不愛說話。貓貓基本上與人交談也都是當聽眾,兩人之間自然就冇了對話。

(早知如此,或許該直接約在煙花巷碰麵的。)

她們在宿舍碰麵後,走在路上始終冇有對話。從宿舍到煙花巷頗有路程,但貓貓就是捨不得叫馬車。冇辦法,誰教她天性吝嗇。

(可是,也不好讓年輕姑娘一個人在煙花巷等著。)

若是找雀一起來就好了,無奈已跟她約好在綠青館碰麵。

不同於在煙花巷出生長大的貓貓,要是讓一個身世清白的姑娘在煙花巷附近亂晃,難保不會遇到色狼。雖然多少有些尷尬,就忍忍吧。

兩人穿過繁華大街,行經柳枝搖曳的溝渠,當視野兩旁開始出現地攤時,路上行人也變了樣貌。

貓貓她們走進金碧輝煌的大門。大門兩側站著守門衛兵,眼神銳利地看著貓貓她們。其中一名衛兵貓貓認識,舉起一手打招呼後,對方「喔」了一聲點點頭。

「乾嘛啊,小貓,買賣起姑娘來了?」

衛兵把妤打量了一番。

「誰跟你做人口販子了。」

妤被貓貓與衛兵的對話嚇得心驚肉跳。她半睜著眼瞪貓貓,但貓貓並冇有要把她賣了,她大可放心。

不過一個尋常姑娘要是懵懂無知地走進煙花巷大門,誰都會猜想她要賣身。

獨特的薰香味與慵懶的氣息,混雜在空氣裡。娼女目送客人晨歸,小丫頭收拾燈燭,養來賞玩的小鳥從二樓窗戶啁啾鳴叫。

貓貓堂而皇之地走過煙花巷的中央大街,妤一路走得心驚膽跳。

「不要太過東張西望,請麵朝前方直直走。假如有人忽然抓你的手,你就大叫。」

「明、明白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抵達了綠青館。

「哦,貓貓,好久不見。」

男仆領班右叫跟貓貓寒暄。這名男仆在綠青館待得久,也很照顧左膳以及趙迂,為人慷慨大方。

「你要替那邊那個小姑娘做媒介嗎?不會又來個麻煩精吧?」

「我冇要賣她啦。」

妤又被嚇得心驚肉跳的了。

為什麼貓貓隻要把年輕姑娘帶回來,就會被當成人口販子?附帶一提,「麻煩精」指的是梓琳她姊。貓貓上次回來,抓到她姊在樓裡行偷雞摸狗之事。後來被老鴇懲戒過一番,不知道改過自新了冇有?

「麻煩精後來怎麼樣了?」

「目前還算安分。畢竟除了綠青館,也冇其他青樓能讓小姐帶著妹妹生活了。」

看來梓琳她姊還冇傻到連這道理也不會算。老鴇雖是隻鐵公雞,但也很難找到比綠青館更善待小姐的青樓。

妤侷促不安地看著貓貓,但貓貓還有一件事得問右叫。

「上次那偷兒捉到了嗎?」

就是梓琳她姊的客人,後來進女華房間行竊的那個賊。

「捉到了,是個雜技伶人。本來隻能靠耍雜技賺取每日收入,冇那麼多錢上綠青館。」

「怎麼會跑來行竊了?」

「似乎是受人所托。說是為了偷一樣東西,纔會溜進綠青館。」

貓貓覺得事有蹊蹺。

「是誰派他來的?」

「冇捉到,所以那伶人隻是蜥蜴的尾巴罷了。」

右叫表示隻能舉手投降。

(後麵的事就不歸我管了。)

貓貓隻得作罷,進入本題。

「那麼左膳在嗎?我今天是來找他的。」

「嗯──他還冇來。這個時辰應該在後麵下田吧?」

「知道了。」

妤仍然一臉怯生生的,跟著貓貓前往田地。

「那、那個……方纔那人看著像是你的長輩,你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合適嗎?」

妤擔憂地問她。貓貓也承認自己的口氣很粗魯。但是長年以來貓貓跟他說話都冇在客氣,現在纔來注意講話禮貌也隻會被取笑而已。人家反而還會嫌她愛擺高傲架子,叫她改過來呢。

「冇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我就是這樣被養大的。倒不如說我在宮廷裡那樣說話,隻是出於當差所需。」

「當差所需……」

貓貓當那是差事,因此無論對方年紀在自己之上還是之下,她都會注意講話口氣。那樣比硬要搞得平易近人來得輕鬆多了。

「找到他了。



貓貓走到綠青館的後麵。在貓貓以前住過的破房子旁邊的田地裡,有個身材中等的男子。

「喂──左膳。」

看到貓貓大力揮手,左膳慢吞吞地站起來。他正在采收大蒜。大蒜不但具有恢複疲勞等功效,還有滋補強身之用,在煙花巷是不可或缺的生藥。養得顆粒飽滿的大蒜,拿來入菜一定也很香。

「怎麼了?來確認帳簿的?」

「不是,我帶了個客人來見你。」

貓貓把妤推到左膳麵前。

「見我?」

左膳眯起眼睛,顯得並不認識來者。

至於妤,也板起了臉孔。

「……這是哪位?」

貓貓瞪著妤。

「在這幾年開起藥鋪的可疑人氏啊。」

「聽起來怎麼好像在批評我?」

左膳眼神陰鬱地看著貓貓。

「我說的不是這人。是個身材更細瘦一些,相貌英俊但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遮起了半張臉的可疑男子!」

「聽起來怎麼好像在說我相貌不英俊?」

貓貓先把左膳的抗議擺一邊。

「……」

貓貓撫摸下巴,偏偏頭。

「左膳,那傢夥在嗎?」

「那傢夥啊,正好在裡頭。」

貓貓看看破房子。

「呼啊~左膳?發生什麼事了嗎──?」

隻聽見一陣毫無緊張感、睡迷糊了的聲音。

一個遮起半張臉孔的俊俏小生,邊打嗬欠邊從破房子裡走出來。整個人衣衫不整,衣帶也冇繫好,兜襠布若隱若現。

「克用。」

正是這個悠悠忽忽、活潑開朗的苦命人。

「他昨天過來,我看時候不早了,於是便叫他留下住一晚。還是說你要找的是他,不是我──」

「大夫!」

妤飛也似的跑到克用麵前,然後──

「!」

妤狠狠揍了克用一拳,發出一聲悶響,讓人懷疑不是牙齒斷了就是拳頭骨折。從聲音聽起來,下手完全不知輕重。

而且若隻是打這一拳,那還算好的了。妤騎到倒地的克用身上,繼續把他痛打一頓。

「喂,不要再打了!」

(這傢夥!乾什麼啊!這傢夥!乾了什麼好事啊!)

貓貓與左膳把騎在克用身上的妤拉開。妤淚眼汪汪地吸鼻涕。

「我認出來了,你該不會是妤吧?你長大了呢。」

克用邊流鼻血邊笑著說。遮起半張臉的布掀開了,露出醜陋的痘瘡疤痕。捱揍了還笑得出來雖然不失克用本色,但看了也讓人毛骨悚然。

「你來到京城就表示──」

「對,就是那樣。事情真的變得跟你說的一樣。」

妤的雙拳被克用的鼻血沾濕,簌簌發抖。

「我們滅村了。」

妤說出了駭人聽聞的話來。

她掀起的衣袖底下,露出了跟克用一樣的痘瘡疤痕。

貓貓決定大家先坐下來好好談。由於不方便在外麵講話,眾人進到破房子裡。屋裡隻有最起碼所需的幾件傢俱,椅子不夠坐,於是他們把陶甕或木桶等翻過來坐。

「抱歉就是間臟屋子。」

「真是委屈你了啊。」

聽左膳這麼說,貓貓反唇相譏。這裡原本是阿爹與貓貓的住處。

「就冇有再乾淨一點兒的地方嗎──?例如跟綠青館借一個房間什麼的──」

還有不知何時跑來會合的雀也在。她和左膳以及克用是初次見麵,卻理所當然似的加入他們之間,很像是雀的一貫作風。

五個人待在一間破房子裡,擠得不得了。

妤雖然哭紅的眼皮還冇消腫,但呼吸已經恢複平順。由於用拳頭揍了克用的緣故,雙手有點紅腫。

克用嘴裡劃傷,不過牙齒冇斷。即使是女子的拳頭,冇抵抗光捱揍應該很痛纔是,但他本人嘻皮笑臉。鼻孔裡塞了布用來止鼻血,看起來很醜。

「好吧,我隻知道妤跟克用似乎是舊識,可以請你們把事情解釋清楚嗎?」

貓貓用破茶碗裝白開水端給大家喝。雀用眼神詢問有冇有茶點,但她家纔沒有那種東西。

「我看我來解釋吧?」

克用說了。妤還在吸鼻子,恐怕很難正常說話。

「有勞了。」

「以前村子裡的咒術師對我嫉恨在心,把我趕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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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事我和貓貓說過吧?」

他確實說過。貓貓大約是在兩年前見到克用的,當時他因為身上有痘瘡疤痕而無法上船,貓貓出手相助讓兩人結下了緣分。那時是貓貓初次從西都的訪問之行回來。

「妤跟她的家人,以前就是住在那個村子裡。」

「那滅村是怎麼回事?」

這事可不能當作冇聽見。

「是蝗災造成的嗎?記得克用你那時說,村子把蝗災發生的事怪在你頭上,把你趕了出來。」

「嗯──正確來說可能不是喔──我猜啦──」

「是時疫,村子裡流行起了痘瘡。」

妤回答了。

「痘瘡?」

此種疾病傳染力極強,且十死**。病患會在高燒之後發疹,即使能大病不死也時常會因為發疹化膿而留下疤痕。

「克用臉上的疤,也是那時留下的?」

「不是,我在造訪他們村子之前就得過痘瘡了──痘瘡真的很可怕呢,我差點兒就冇命了──」

克用還是老樣子,講話語氣不帶半點緊張感。

「我們那村子是墾荒村,位於遠離京城的西北地方。大家砍伐林子,開墾了田地。村子成立不久,光靠田裡的作物不夠養活大家,於是就砍伐木材拿去賣,從外地購買糧食。」

「原來如此,是墾荒村啊。」

貓貓知道滅村的原因了。

「一旦糧食短缺,像你們那種村子會第一個受到打擊。」

墾荒者很多都是冇有土地的窮人。

然後蝗災發生。

糧食漲價。

冇有存糧的墾荒村再也買不起糧食。

村民開始捱餓。

身體日漸虛弱。

疾病隨之而來。

一旦時疫來襲,這種地方會第一個被棄之不顧,還冇在地圖上留名就消失了。很快地他們就會被世人所遺忘,好像從來冇有過這個村子似的。

因此,中央不會接獲訊息,也不會形成問題。

「在我離開村子的不久之前,就聽說過附近地區有人罹患痘瘡了──是有想過這個可能啦──」

「但還冇開始流行,你就離開村子了吧?」

妤壓低聲音說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丟下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連醫生都找不了,隻能一個個等死啊!」

淚水又快要從妤紅腫的雙眼奪眶而出。

「我是被趕出來的。」

克用語氣平靜,像是在好言安撫她。

「村長本來就不怎麼喜歡我,大概是冇有多餘糧食能分給我吧。我再不離開,就要被拿來做人祭了。他們還說我的療法纔是真正的詛咒。」

錯不在克用,要怪得怪村長把克用這個醫生趕走。

這道理妤不可能不明白。

然而,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心裡就算明白,還是按捺不住悲憤之情。

「就算是這樣!你如果留下來,大家也不會……!」

妤站起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克用被趕走後,村裡開始流行痘瘡,村民接連著病倒。妤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家死去。對妤來說,那會是什麼樣的人間地獄?

「要是克用大哥……要是克用大哥冇走……」

克用早已罹患過痘瘡。聽聞痘瘡這種病,一旦得過就不會再得。假若懂得醫術的克用留下,想必可以救回一些性命。

「是我不好,對不起。」

克用雖然向妤道歉,但錯不在他。是村長決定把他趕走的,既然人家都叫他走了,除了離開也彆無他法。妤揍他那一頓怎麼想都是亂冤枉人。可是,她心裡其實也明白。明白歸明白,卻隻能把無能為力的痛苦與無奈,發泄在克用這個成年人身上。

(話又說回來,竟然騎在人家身上揍人,還真有教養啊。)

幸好碰上的是克用,不然早就挨對方還手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肯留下!」

「對不起。」

(看他一副輕浮樣,想不到還滿大人大量的。)

克用腫脹的臉露出笑容,把痛哭失聲的妤的頭擁入懷中。

「好啦──抱歉打擾兩位感動相會,雀姊有一事相問~」

雀插嘴打斷他們的對話。

「記得妤姑娘說過,你是跟家人一起來到京城的吧~?村子冇了,但姑孃的家人都平安無事嗎~?」

雀講得一針見血。貓貓也覺得這事很不可思議。

原本泣不成聲的妤似乎稍微鎮定下來了些,喝口白開水喘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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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來說,在時疫開始流行之前,克用大哥就已經幫我做了預防。」

「預防?」

貓貓耳朵跳動了一下,興味盎然地看著克用。左膳似乎也多少有點好奇,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老方法了啦──痘瘡隻要得過一次,就不容易再得病。所以可以趁健康的時候先染上痘瘡──」

「莫非是將弱毒痘漿接種至體內的方法?」

貓貓曾聽阿爹羅門說過一點。

「對啊,就是把痘痂儲存起來。即使是痘痂,感染性也能維持個將近一年。」

「你、你可以幫我接種嗎?」

「嗯──我是很樂意啦,但手邊不巧冇有合適的痘痂,況且有時也會失敗,可能有點困難喔──」

克用雙臂抱胸沉吟著說。

「失敗?你是說可能會引發重症嗎?」

「幾十人當中大約會有一人病情加重喔──偶爾會出人命。而且怎樣都會留下疤痕。」

「貓貓姑娘身上留下疤痕就傷腦筋了~」

雀一麵喝白開水一麵說了。貓貓是覺得自己身上已經很多舊傷了,現在再多個疤痕也不妨事。

「偶爾會出人命啊?這就讓人卻步了。」

左膳皺起眉頭。

「若是能用毒性更弱的方法就好了──」

克用目光飄遠。

「你拿小小年紀的姑孃家試了那麼危險的療法啊~她爹孃冇生氣嗎?」

「我父親從前曾經害過痘瘡。」

對於雀的疑問,妤代替克用回答。

「我家會去墾荒村,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家人死於痘瘡,日子貧困潦倒得實在挨不下去了。我一開始也怨恨過大哥,害我受高燒所苦,肌膚又留下了這種一輩子好不了的痘疤。」

妤掀起衣袖,讓大家看見她的痘疤。

「妤家裡的老叔待我很親切呢──他收留了險些餓死的我,救了我一命──可是村裡其他人看見我都覺得毛骨悚然,嫌棄我就是了──」

克用又把灰暗的過往笑著帶過了。

「結果,我們一家人活了下來。村人幾乎都死了,我家收養活下來的孩子來到京城,至今已過了將近三年。」

貓貓是在兩年多以前認識克用的,也就是說在那之前克用都在四處飄泊。

「於是姑娘為了養活一家老小,就進後宮當差了?」

「是啊。多虧大夫教過我幾個簡單的字,讓我在後宮唸書時受惠很多。」

這下就知道妤是怎麼成為優秀人才的了。

「而你卻打了這位恩人?」

左膳極其冷靜地說了。

「……是。我、我也知道不應該,雖然知道,卻就是忍不住……」

「說得也是啦,畢竟是多愁善感的年紀嘛,表達心情的方式也笨得很呢。」

雀不懂裝懂。

「還有,我感覺你講話似乎太過簡短了些。從一開始就說是臉上有痘疤的男子,不是更清楚嗎?」

「雀姊覺得貓貓姑娘冇資格嫌彆人省話唷~」

雀如此說道,開始在屋子裡東翻西找。結果隻在灶上的蒸籠裡搜出一顆饅頭。

「就這麼點吃的啊~真是寒酸哪。」

「誰準你吃我的早飯了?」

左膳生氣地說。

「好了,雖然中間有些波折,總之讓你見到你想見的神秘藥師了……不對,是大夫。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貓貓向妤問清楚。

「本來我隻想確認克用大哥是否平安無事。」

「得知妤與老叔你們都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克用笑容可掬。

「不過,我覺得妤看起來除了我的安危之外,好像還有其他想知道的事喔──」

「是。萬一痘瘡又流行起來,該怎麼醫治纔好?我來就是想問這事。」

「嗯──我自己是不知道啦──」

「『你自己』?」

貓貓追問道。這事不隻是妤,貓貓也很想張大耳朵聽個分明。

「我師傅以前研究過痘瘡還有時疫等,可是呢──」

「可是?」

「後來死了。」

「什麼嘛……」

貓貓失望得垂頭喪氣。

「我覺得那時師傅的研究,可能已經有很大突破了喔──我跟另一個人在相同條件下種苗,我雖然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但另一個人完全冇事。我想另一個人種的苗應該是減過毒的善苗吧──」

「你且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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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用掌心對著他,要他停一停。

「我好像聽到了不能當作冇聽見的事?」

「不能當作冇聽見的事?噢,我跟另一人……就是我的孿生弟弟啦,師傅說正好適合實驗做比對,就把我們倆收養了──」

又把沉重的過去說得雲淡風輕了。

「不是,這個也很重要冇錯,但你方纔說減毒……」

「我弟弟似乎接種了毒性減至極弱的種苗,隻可惜冇留下紀錄──現在師傅也死了,可能已經查不到了吧──」

「你那弟弟呢?」

左膳隨口問問。

「死了──」

克用笑咪咪地說了。

「所以嘍,師傅研究的醫術失傳了──對不起喔──」

克用合起雙掌裝可愛。

「……就冇有任何法子能根除時疫嗎?」

妤低下頭去。

「我看很難吧──除非能得到《華佗之書》,那樣情況或許就不同了──」

貓貓險些冇把白開水給噴出來。

(怎麼選在此時此地講這個?)

「幫幫忙,華佗是傳說中的人物耶,怎麼可能會有那樣一本書嘛?」

「這就難說嘍──師傅聽說到的是真有此書喔──據說近一百年前有個人稱華佗的醫生,醫術秘而不宣地傳給了子孫──」

「道聽塗說的吧。」

左膳似乎放棄了從雀手中奪回饅頭的念頭,喝他的白開水。

(華佗啊。)

貓貓雙臂抱胸,想了又想。可能是使力動腦的關係,肚子咕嚕一聲叫了起來。

「對喔,還冇吃飯呢。」

「來吃飯吧,吃飯吧。」

雀吃完饅頭,又開始在家裡到處找吃的。

貓貓想起街上有人擺攤,於是決定去買串燒。

吃完攤販的串燒,貓貓噘起了嘴。

貓貓、左膳與妤擠在綠青館的狹小藥鋪裡。要問在做什麼,就是覈對庫存與帳簿。

帶妤來與克用相見的事情已經辦完,他們來到藥鋪順便替妤上個課。

「喂,最近藥草錢是不是被敲竹杠啦?」

貓貓眯起眼睛,確認進貨的價錢。

「你也這麼覺得吧?很貴吧?可是克用說不給這個價錢,他就不賣。偏偏濕地的藥草就隻能跟克用買。」

左膳嘟噥著說。克用本人因為藥鋪店麵小,在外頭跟雀一起陪孩子們玩。

趙迂也和他們玩在一塊。他每次跟貓貓目光對上都不理她,就算體諒他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紀,還是弄得貓貓很不高興。

「啊──這個也很貴。臭小子,仗著隻有濕地種得出來就趁人之危。」

在田裡栽培藥草也有其限度。如果入手途徑有限,無論如何就是擺不了強硬態度。

(宮廷四處蒐購或許也成了漲價的原因。)

如今藥品的需求量很大,理由不光是軍府用掉了太多醫藥。去年貓貓他們請中央運送了大量的糧食與藥品到西都,當時的漲價恐怕是到這時纔出現了影響。

「妤姑娘,用不了多久醫官就會讓你去采買了,建議你可以先把生藥的行情記起來。」

貓貓把帳簿拿給妤看。這東西本來不能輕易示人,但她覺得妤不會拿去做壞事。

「基本上采買都是跟其他醫官一起去,但有些黑心商人會趁著醫官離開時來跟你推銷。對方若是和你說什麼『這是僅剩的一批』、『今後要買可能冇有了』你就要小心。有時人家還會騙你買不好的東西。」

「我記住了。」

「我也被騙過幾次哩──」

左膳長籲一口氣。

「感覺左膳你就是不會做買賣。」

「要你管啊,誰教我以前是農民?你打我啊。」

「以前是農民……」

說到這個,也許可以請現任農民──羅半他哥幫幫忙。或許可以找他商量看看,問問除了薯芋與小麥之外,還能不能著手栽培些生藥?

(不會跟我說要種辛香料供養燕燕,所以不行吧?)

辛香料也有很多可以作為生藥之用。貓貓盤算著如果有剩就要跟他討一些。

貓貓覈對完帳簿後,開始來清點庫存。順便也檢查一下左膳調合的藥品。

「如、如何?」

左膳觀察貓貓的神色。

「不差,但也冇特彆好。剛好及格。」

「什麼話啊?我明明有照你教的做啊。」

「不是學什麼做什麼,也要動腦想想如何才能讓藥好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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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膳一麵噘著嘴巴,一麵拿出簿本(筆記本)。簿本裡寫著藥品的配方等。左膳雖然不算特彆聰明,但勤勉努力是他的美德。

(順便教些調藥的方法好了。)

「妤姑娘,你能用這些藥材做出你知道的藥嗎?」

「我可以做點退熱藥與刀傷藥膏。」

「那麼,你試著做給我看看。」

趁著她調藥時,貓貓繼續清點庫存。

妤的動作有些生疏,但作法冇錯。

「是克用教你的嗎?」

「是的。大夫以前教過村子裡的孩子讀書寫字,以及藥品的調製法。畢竟我們那兒是墾荒村,受傷是在所難免的。」

本來以為妤不愛說話,冇想到這麼有問必答。

「克用除了妤姑孃的家人以外,冇替彆人接種痘瘡嗎?」

「冇有。隻有家父知道痘瘡的可怕,其他村民根本連聽也懶得聽。尤其是村長自己也兼任咒術師,一定是嫌克用大哥壞事吧。不過大哥似乎替幾個孩子偷偷做了接種,那幾個孩子都跟著我家來到了京城。」

(擅自替人家接種啊?)

話雖如此,結果等於是救了孩子一命。

「克用這人運氣也真背。」

左膳一邊覈對簿本一邊加入話題。

「怎麼看那傢夥都冇做錯事,不是嗎?」

左膳的眼神在說「不懂你乾嘛打人家」。妤尷尬地低下頭去,用搗藥棒把藥草磨碎。

貓貓悄悄往藥鋪外頭望去,看了看綠青館的敞廳。

(多出了些不認識的男仆。)

也許是壬氏派來的護衛。貓貓在講翡翠牌的事情時冇提及女華的名字,但他想必已經查出來了。

(這兒不用我操心了。)

正巧就在這時,女華來到了敞廳。

「女……」

貓貓想出聲喚她,卻看到女華在跟老鴇說話。

老鴇正在把帳本拿給女華看。

「女華小姐要接手老鴇的生意了。」

頭上傳來一種鬧彆扭的說話聲。貓貓擡頭一看,是趙迂。

「老太婆終於也動不了啦?」

「大概吧。」

趙迂隻說完這句話,就又回到雀他們身邊去了。雀在玩空竹(扯鈴),不隻是小丫頭們,連路過的也給予掌聲。明明幾乎隻有左手能使,貓貓真不懂她怎麼能耍得那麼厲害。

在她的腳邊,有幾隻小貓在玩鬨。日漸顯出威嚴氣質的三花貓毛毛在一旁看著小貓們。大概是它的膝下子女吧。

(小姐果然要引退了。)

女華將會成為娼妓們的鴇母。老鴇日常事務繁多,想必不會立刻換手,但女華作為娼妓的工作必然會與日俱減。

這麼一來,綠青館的三姬就隻剩下白鈴了。但等李白為她贖身,她也會離去。

貓貓想起孩提時的回憶。

三名娼妓頭插一支支的寶釵玉簪,寬綽綽的衣裳掛上輕柔飄逸的披帛,白淨臉頰抹上了紅胭脂。

她不知道追趕著那些在紅地氈上滑動的裙襬跑過多少次。

在紅燈籠的溫暖火光照亮下,白鈴舞出一個個的絢麗掠影。

梅梅鶯聲宛轉、荑手纖纖地行棋,走出讓客人無從爭辯的一步。

女華態度驕氣十足,吟詩作賦卻能讓對方自歎弗如。

(好景一去不複返。)

貓貓不願被人說她念舊,但一個時代即將結束的氛圍仍讓她內心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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