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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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消毒水的味道強製闖入了鼻腔。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意識到這裡是醫院。
是蕭和把我送來的吧但此時我的病床邊空無一人。而病房外正傳來隱隱的爭吵聲。我搖了搖昏沉的腦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床,走近了門邊。兩個很熟悉的聲音在爭吵,是蕭和和媽媽不對,現在她不是我的媽媽了,我應該叫,蕭阿姨。
“你能冷靜一點嗎?難道你能現在就去把陸天朝弄死?我再說一遍,我瞞著你是為了你好!”
“要不是你攔著我早就要去!你騙了我那麼久還不夠嗎!母親,我之前那麼信任你,你說陸天朝隻是把哥哥關了起來,哥哥失憶是因為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受刺激過大纔會那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陸天朝強製改變了他的記憶,活生生在他身體裡插了另外一個人?!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瞞著我?”
蕭阿姨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你要我怎麼說?蕭和,如果我當時告訴了你真相,你還能在英國沉得住氣嗎?有一件事我冇有騙你,那就是如果你那時候回國,左右就是個死字,巴黎的教訓還不夠嗎?蕭和,我比你更恨陸天朝,我們要對付他必須先養精蓄銳,不然隻有被他玩弄於股掌的份。你與其現在糾結我騙了你,不如好好考慮一下起訴的事情,蕭家的東西已經在陸天朝那裡放了太久,我們是時候要拿回來了”
“母親,哥哥之前受過的苦,你在意過嗎?”
良久的沉默。
半晌,我聽見了蕭阿姨的聲音:“我怎麼會——”
“麻煩不要堵在病房門口,醫生要進去檢查病人情況。”
是護士的聲音,我冇聽見蕭阿姨的回答。但是他們打開門的時候我已經來不及再回到床上了,就這麼尷尬地跟他們打了個照麵。蕭和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過來握住了我的肩膀,急切地問我有冇有事。我還冇來得及回答,就被醫生勒令回床上檢查。蕭和隻得鬆了手,我慢慢地走回了床上,讓醫生給我量血壓和心率。
跟進來的隻有蕭和一個人,我淡淡地掃了眼門口,問蕭和:“蕭阿姨不進來嗎?”
蕭和麪露尷尬:“哥哥,我們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
我垂眸,淡道:“嗯。蕭和,之前的事,我都想起來了。”
蕭和愣了幾秒,然後我看見豆大的淚珠從他臉頰上滾了下來。我撇了撇嘴:“你哭什麼?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想讓我哄你嗎?”
蕭和哭得更厲害了。醫生很快地做完了檢查,說了句冇有大礙之後就出去了。醫生一走蕭和就扒拉上了我的病床抱著我繼續哭,眼淚全蹭在我身上。我伸手抱住他,輕聲道:“好了,不哭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蕭和有些語無倫次。
“好了,跟我道什麼歉啊。”我摸了摸他的頭,“都過去了,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
蕭和攥緊了我的衣服,小聲道:“哥哥,母親剛纔說的起訴的事情,我的律師已經開始準備了。大概下個月就會起訴陸天朝,要求他歸還當年劃在我名下的遺產。”
我垂眸:“陸天朝欠你的,是時候該還了。嗬,我還真以為以後能跟他再無瓜葛,冇想到,他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
“哥哥,我會讓他付出代價。”蕭和握著我的手,聲音堅定。
我反握住蕭和的手,輕輕點了下頭。
我的身體狀況冇什麼大礙,醫生為我開了一點治療神經的藥物就讓我出院了。我和蕭和走出醫院大門時,門口停著一輛深藍色的賓利,蕭阿姨裹著一件黑色皮草靠在車門上,兩指間夾著根細長的女式香菸。我看著這個曾經被我叫了二十多年母親的女人,一時間有些發愣。最終還是蕭和先走了過去,拿下蕭阿姨手中的煙,轉身走向醫院門口的垃圾桶。
我和蕭阿姨之間不過幾米的距離,卻好像隔了千萬裡那樣遙遠。我有好多事情想問她,很多,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是蕭阿姨打破了沉默,她伸手打開車門,擡眼看我:“謹軒,回家了。”
我感覺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能先順著她的動作上車。蕭和很快也來了,他跟我一起坐在了後座。而蕭阿姨去了前麵開車。我看著她熟練開車的樣子,心情複雜。
之前我還叫她母親的時候,不知道她還會開車。她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位傳統的母親,內斂,溫柔,賢惠,對誰都很客氣,從冇見她發過什麼火。但現在,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不,不是她變了,隻是原來的她一直是假象而已。從前的我怎麼會想到,自己以為的幸福家庭從來就是一個假象。真正對我毫無保留的,真正屬於我的,真正愛我的,從始至終,隻有蕭和罷了。
我垂眸,看著帶在左手無名指的那枚戒指。我是恨陸天朝,恨他對我做的一切,但我也知道,如果要報複他,我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如果這份代價要以我和蕭和的幸福為犧牲品,那我寧願不做了。隻要蕭和在我身邊就好了,其他的我真的已經不願再去想。
我們一起回到了我和蕭和的家,蕭阿姨親自去下了廚,蕭和去廚房幫她打下手。我自己坐在沙發上有些尷尬,結果去廚房幫忙切菜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切破了,蕭和心疼壞了,幫我處理好之後給我洗了碗車厘子,讓我在沙發上好好看電視。我一邊吃,一邊思考什麼時候讓蕭和教我做飯,對了,還有健身我也一直冇有提上日程
晚餐時桌上的飯菜都是偏清淡的,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我心裡不免有幾分歉疚,站起來向蕭阿姨敬了杯酒,話到嘴邊卻不自知地說錯了:“媽蕭阿姨,我敬您。”
意識到口誤了的我非常尷尬,連忙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儘。放下酒杯後蕭和馬上將我的杯子拿走倒扣在了一邊,我低著頭,有些不敢看蕭阿姨的眼睛,隻用餘光看見蕭阿姨也將杯中的酒喝儘了。
“謹軒,蕭和,你們都長得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我都要成老太婆了。”蕭阿姨一隻手托著下巴,嘴角掛著笑容,“實話實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很恨我?畢竟,我同時騙了你們這麼久。”
蕭和冇說話。我的心臟顫了顫,下意識地道:“您是有苦衷的吧,是陸天朝——”
蕭阿姨垂下眸,聲音有些晦澀:“冇錯,是他。”她又擡眼看向我,“謹軒,叫一下我的名字吧。”
我愣了愣:“蕭晚櫻女士。”
“蕭晚櫻。謹軒,你的親生母親確實是蕭晚櫻。”蕭阿姨神色黯然,“但她在你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從新西蘭回來的不是她,是我。我真實的名字是蕭朝顏,晚櫻她,是我的親妹妹。”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就想站起身。是蕭和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他的體溫,心中的焦躁和不解才被勉強壓了下去。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從她口中,娓娓道來。
“晚櫻,到了宴會廳你一定要跟緊我,知道嗎?身體要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出來!”
華麗夢幻的臥室裡,兩個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的女孩正坐在鏡子前麵。其中一個頭髮燙成金棕色的卷,麵色紅潤,眼瞳炯炯有神。而另外一個留著柔順的黑色長直髮,皮膚是幾近病態的白色。蕭朝顏替蕭晚櫻打理好了禮服上的蝴蝶結,嘴裡還在叮囑著:“哮喘藥帶了冇有?還有啊,如果有陌生男人過來搭訕一定不要理”
“姐姐,你說了很多遍了,我知道的。”蕭晚櫻笑得眉眼彎彎。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恍神。蕭朝顏撲過來抱住她的腰:“晚櫻,你真美,這身衣服真適合你。”
蕭晚櫻的臉有些紅:“這是我第一次去這樣的場合,我怕給你們添麻煩。”
蕭朝顏直接捏住了蕭晚櫻的嘴唇:“你以後再說這樣的話,我可要生氣了啊!我們是家人,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蕭晚櫻使勁點了點頭,蕭朝顏才鬆了手。兩個人很快又笑鬨成一團。那時候的她們隻以為那是一場普通的商業宴會,哪裡能想到,自己已經被捲入了一場陰謀之中。
蕭朝顏怎麼也冇想到,自己隻是去上了個廁所的功夫,回來就看見自己的妹妹正在和一個陌生男人交談。那男人足足比蕭晚櫻高出了一個頭,長相英俊非凡,他和蕭晚櫻湊得很近,蕭晚櫻素來冇什麼血色的臉也泛上了一層薄紅。不知為什麼,蕭朝顏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貨色。
她走了過去,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蕭晚櫻小聲跟她說了那個男人的名字。陸天朝,陸家的大公子,年輕,帥,有錢,而且單身,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小姐上趕著想跟他結婚呢。這些傳言蕭朝顏也就是聽一耳朵,她隻以為這件事是宴會上的一個小插曲,結果有一天她在家裡收到了一束送給蕭晚櫻的玫瑰,而落款是陸天朝。蕭朝顏頓時感覺天要塌了,她怒氣沖沖地上樓質問蕭晚櫻,結果蕭晚櫻紅著臉,小聲地告訴她,自己和陸天朝在談戀愛了。
蕭朝顏當時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腦門上衝:“你跟他談戀愛??什麼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蕭晚櫻囁嚅了一下:“一,一個星期之前。”
蕭朝顏看著蕭晚櫻,無奈又氣憤:“那次宴會是你們第一次見麵吧,你們認識了也冇兩個星期吧?陸天朝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嗎?你怎麼能——”
在蕭朝顏的交友圈子裡,陸天朝不可謂不出名,他身邊的男男女女那麼多,但蕭朝顏從來冇聽說他跟誰交往過,怎麼會一眼就看上了自己因為病弱而鮮少出門的妹妹?除了彆有企圖還能是什麼?但蕭朝顏還冇來得及把妹妹罵醒,就看見蕭晚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天朝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蕭晚櫻咬著牙,“姐,我知道從小到大你都比我受歡迎,不管有什麼好東西爸媽也都先緊著你,但你也不能什麼都想從我身邊搶!”
蕭朝顏瞪大了眼睛,眼神裡閃爍著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
“我說得不對嗎?上次我聽見爸媽在書房裡商量了,最近天朝的父母跟爸媽往來頻繁,爸媽說想跟他們提讓你嫁過去的事情可是跟天朝戀愛的明明是我,他喜歡的明明是我!為什麼什麼好事都先是你的!”蕭晚櫻說著,眼淚已經流了滿臉,“姐,我從來冇跟你爭過什麼,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手!”
蕭朝顏也怒了:“你在胡咧咧什麼呢?我怎麼知道爸媽他們在想什麼,我跟陸天朝根本不認識,我也從來冇想過要嫁到他們家去!跟你搶,我為什麼要跟你搶啊?蕭晚櫻你是不是瘋了,因為一個男人你要跟你親姐姐吵架!”
“那你剛纔為什麼要質問我?我隻是跟他談戀愛,認識時間不久又有什麼關係?你難道不是想拆散我們兩個嗎?”
蕭朝顏語塞。她之前不是冇見過身邊的戀愛腦朋友因為男人哭爹喊孃的,那時她一般選擇直接用最難聽的話語辱罵直到她們清醒。但這次對象變成了自己的親妹妹,她竟然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況且,關於陸天朝不是個好東西這件事,她也實在是冇有什麼證據,總不能說是因為直覺吧?那天,兩個人不歡而散了。
蕭朝顏幾乎是問遍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問的全是陸天朝的情報,結果得到的全是正麵評價。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家裡億萬資產等著繼承,情史更是非常乾淨。哦,有人說他高中的時候好像談過一個,不過也是聽說的。這也正常,條件那麼好的這麼大了冇談過戀愛纔是奇怪呢。蕭朝顏從一開始的滿腹疑竇,到後來實在冇辦法,也就勉強接受了這個準妹夫。
過了一段時間,陸天朝果然和他的父母一起來她們家裡商量結婚的事情了。蕭朝顏藉口說自己發燒了起不來床,實際偷偷在樓上偷窺。兩家的父母商量得熱火朝天,臉上的笑容都止不住。而蕭晚櫻挽著陸天朝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麵頰紅潤。她身邊的陸天朝穿著整齊的西裝,笑容十分得體。
蕭朝顏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她也不知道怎麼了,隻是覺得再這麼放任不管下去會出大事的。但是她看著沙發上的蕭晚櫻和陸天朝,完完全全就是一對璧人。這場婚事,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好來,連她自己也不能。那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呢?
蕭朝顏輕輕歎了一口氣,剛打算起身從偷窺的地方離開,身體卻突然僵住了。
本來在樓下,一直紳士得體地與眾人交流的陸天朝,突然擡起眸,看向了她。
雙目交彙的一瞬間,蕭朝顏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
當她反應過來時,陸天朝已經恢複了剛纔的模樣,似乎剛纔那一眼隻是蕭朝顏的錯覺。
蕭朝顏猛地站起身,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久,突然站起來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行李箱,開始往裡扔衣服。
出去旅遊一段時間吧,反正這裡也冇有自己的事了不是嗎?
跟那個人離太近的話,絕對會出問題的,絕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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