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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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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麼說?”

季雨桐蹙眉,她分明記得裴若初同她說過,裴若初與父親的交易即源於兩人對多年前真相的懷疑。

父親是不打算告知她其中的細節麼?

季雨桐想了想,試探道:“隨著年歲的增長,我越來越覺得,我母親當年的死會不會另有隱情?”

季承夜沉默了片刻,忽然嚴肅道:“是不是裴若初同你說了什麼?”

“不是……”

嘴巴動得比頭腦更快,在季雨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先矢口否認了。

真奇怪,她明明想承認的,因為的確是裴若初先同她提及了這一事。

通話那頭,季承夜聽到她的回答後,卻似有若無地鬆了口氣:“這件事情,之後不要再提了。”

“就這樣,我還有事,先掛了。”

“為什……”

季雨桐的尾音散在半空中,沒有人聽見。

手機螢幕兀自發亮,季雨桐垂眼,在車裡坐了許久。

“為什麼父親不打算跟我談母親的事?”

那夜回到酒店後,季雨桐同裴若初提起了這事。

彼時裴若初尚在看劇本,聞言,低著頭道:“或許,你父親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真的是這樣嗎?

季雨桐不解,她已經二十五,即便父親不願年少時的她領悟死亡的陰霾和真相的殘忍而選擇欺瞞她,為何時至今日父親仍不願同她談及太多關於母親的事。

甚至,不僅僅是關於母親的死,就連母親生前的珍貴回憶,父親也從不與她分享。

她隻能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母親的房間裡,讀著母親生前留下的書冊,一坐一整天。

看著季雨桐臉上難言的寂寞,裴若初的心塌陷了一小塊。

她不由說:“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部分。”

季雨桐的眼睛亮起來。

嚮明燭案,已塵封十二年。

自當年裴湛楓猝死在看守所後,該案再也沒有下文。

當時的辦案民警想以犯罪嫌疑人死亡撤銷案件,上頭卻遲遲不肯批複——牽扯利益太多,要是就這麼蓋棺定論了,公安的壓力太大。

於是公安這邊最終也隻給裴湛楓做了終止偵查,這案件始終掛著,十二年如一日。

如果沒有新證據,可能就這麼一直掛著,直到某一天所有人都忘記。

每一起舊案受限於技術、證據等多方麵的因素,總是要比現發的案件更難破獲,裴若初問過公安的人,由於找不到凶器,他們的回答也總是閃爍其詞。他們說,要翻案,最困難也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到作案工具,其他旁的懷疑,就好比隔靴搔癢,查不清最終還是無濟於事。

裴若初知道,凶器大概是找不到的。

當時警方查封了枕山,將枕山內部及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凶器的蹤影,恐怕第一時間,凶器就已經被凶手拿走了。

而在找不到凶器的前提下,當年在案發時間內出入枕山的人,的確隻有裴湛楓。

裴若初拿過酒店桌上的便簽本,用鉛筆寫瞭如下內容:

“15時許:裴賜年來到枕山

16時:裴賜年和季承夜駕車駛出枕山

同時捎帶張虹去菜市場

16時30分:裴湛楓抵達枕山

約同一時間裴賜年和季承夜到達長風

17時:裴湛楓發現嚮明燭死亡後報警

之後張虹回到枕山、警方到達現場”

“以上是我們目前所知的大致時間線。”裴若初總結道。

季雨桐盯著黑色的死亡二字,問道:“我父親他們開車去了哪裡?”

“去了公司。”

“裴賜年開車,張虹坐副駕,季承夜坐在後排。按照當時張虹的說法,他們捎了她一段路,在拐出彆墅區後因為方向相反,才讓張姨自行走去菜市場。”

這意味著他們的不在場證明足以相互應證。

“我記得,當時警方推測的死亡時間大約是他們到現場前的一個小時左右?”

“是的。”裴若初也記得。

季雨桐看著便簽紙,又梳理了一遍時間線,在母親的推測死亡時間裡,在枕山的隻有裴湛楓。

也無怪從一開始,裴湛楓就被列為嫌疑人直接刑拘了。

那夜,季雨桐懷著沉重的心情睡去,一整夜,夢裡都是母親往者不可追的背影。

可想而知,第二日的季雨桐彷彿被抽離了靈魂,行屍走肉一般佈置片場。

她心裡仍記掛著昨晚和父親聊的事,沒心思拍電影,可她卻不能任性地丟下一整個劇組不管。

索性今天鏡頭過得很快。

也不知道宮征在演戲之路上是靈光一閃還是真的開竅了,自來到鵬城後,她的部分完成得越來越好。

又恰好,這部分的劇情側重點都在暮雲身上,鏡頭彷彿隨著暮雲的一舉一動長出了翩然的靈魂。

“哢嚓”、“哢嚓”的脆響在狹小的攝影棚裡來回激蕩,定格下一個個不凡瞬間。

光影交織的攝影棚內,暮雲身著一襲素色亞麻長裙,衣料如流淌的月光,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泛起似波瀾的漣漪。她將頭發隨意地束在腦後,此刻正全神貫注地擺弄著手中的相機,幾縷碎發掙脫束縛,垂落在她白皙的臉旁,為她增添幾分隨性。

取景器裡是模特凹好的造型,暮雲左手輕輕托住機身,右手半按著快門鍵,指尖之下的冰冷逐漸為體溫所暖。

棚中的世界彷彿都為她專注的目光而凝固,燈光肆意揮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世界的目光望著她,她的目光卻隻緊緊鎖著取景器。她在等待一個稍縱即逝的永恒瞬間。

哢嚓——

她按下溫暖的快門,時間的齒輪在此停下運轉,美好的一刹那被封印在感光元件之中。

在這短短一瞬間,她洞悉了瞬間與永恒。

“暮老師,你在攝影方麵的敏銳嗅覺讓人讚歎。”

樣片上的模特,服飾間既有西方的華麗風格,神態中又具中國古典風韻,暮雲的攝影將二者結合得很好,雜誌社的主編一頓猛誇。

有暮雲掌鏡,雜誌社的銷量提升了許多,上一起雜誌發售後,不少讀者表示很喜歡封麵的拍攝風格,這也是雜誌社再度邀請暮雲合作的原因。

拍完組圖的暮雲朝主編謙和地微笑:“謝謝《風雲》給我再次合作的機會。”

“不知道暮老師有沒有常駐我們雜誌的想法?”

主編將暮雲拉到角落,表達自己的意圖。

這位主編與暮雲相識多年,在暮雲尚未結婚時便與她有過合作。

因而當年得知暮雲結婚後再不工作,主編惋惜了好一陣子。

如今看到暮雲重新出來拍攝,技法還是一如既往、甚至超越以往的好,主編又起了心思。

“你知道,我們雜誌缺少一個像你這樣有天賦有創意有經驗的攝影師,薪資待遇這些,都可以談。”

主編說得很誠懇,暮雲也聽得出她的誠心。

對她來說,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攝影圈更新換代太快,她停工這麼多年,市場早已經快要拋棄她。

《風雲》的主編像伯樂一樣,給她一次掌鏡封麵的機會,此番還特意邀她來雲城拍攝,甚至願意與她簽約,給她穩定的工作。

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她是很感激的。

因此,當主編正式提及工作的事情,暮雲幾乎在瞬間就心動了。

“但是《風雲》的工作地點……”暮雲擔心。

“對,”主編的話肯定了她的擔心,“《風雲》的總部在雲城,你要加入我們,可能也需要留在雲城。”

留在雲城。

暮雲在心裡把這四個字輕輕唸了一遍。

這正是她最擔心的。

她和顧池橫雖還存在淺薄的婚姻關係,但雙方的律師已經在對接離婚事宜,畢竟,他們的分開不隻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背後,還有兩個大家庭,光是財產分割清楚,都需要一定的時間。

但相比糖糖的撫養權問題,財產都是小事。

暮雲自然不可能將糖糖交給顧池橫撫養,可肉眼可見的,她如今的條件比之顧池橫差之千裡,如若顧池橫一定要糖糖的撫養權,雙方談不下來鬨到法庭上,她不見得能笑到最後。

顧池橫是工作狂,他不愛暮雲,也不見得有多麼愛糖糖,糖糖的出生,不是因為愛,隻是因為兩個家族需要未來的繼承人。

因而,好不容易顧池橫前期鬆口願意讓她撫養糖糖,她勢必要將糖糖帶在身邊,絕了顧池橫的心思。

那麼,糖糖也得隨她來雲城。

搬家是一件麻煩的事,尤其暮家已經在北城紮根了三代,家族產業全在北方,根本不可能舉家南遷。她一個人是沒事,帶上糖糖也沒事,有問題的,是她工作之後,無人照顧糖糖。

這也是無數單親家庭的悲劇。

糖糖雖然年少,但聽話懂事,暮雲不擔心她的學習與成長,暮雲擔心的,是糖糖在日複一日的單親氛圍中變得孤僻,養出不同的性格。

最終,她說:“多謝主編好意,但搬來雲城一事對我來說關係重大,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拍攝結束以後,暮雲在太陽落山之後回到賓館。

她一人獨住,房間原本隻定了兩星期,後來拍攝計劃延長,才又續了一星期。

小小的賓館裡,清清冷冷。

她忽然回想起那次她陪春樹去彆的城市參加座談會,她們住在不大的酒店房間裡,一起慶祝獲獎,一起切蛋糕,她記得春樹靦腆的笑容,也記得自己的擁抱。

那分明是一個,喜悅和鼓勵的擁抱,時隔多日,暮雲竟在此刻察覺到幾分不合時宜的害羞,以至於臉頰也微微泛了熱。

在這樣的清冷年歲裡,她忽然瘋狂想念春樹。

不知出於何種心態,或者情緒的作祟,暮雲在燈下落座,提筆寫信。

“春樹:

好久沒通過寫信的方式跟你交流了,現在落筆都有一種新鮮感。

我到雲城已經快滿三個星期。比起北城三天兩頭霧濛濛的天氣,這裡空氣很好,每天早上騎車出門都有一種洗肺的清爽。我往往會在七點出門鍛煉,到八點再到附近吃早茶,這裡的口味偏清淡,但很好吃,符合我的口味。

雲城的生活節奏很慢,我一般從早上九點工作到下午五點,其餘的時間都是自己的。工作的夥伴也都是很好的人,她們注重創意,講究效率,和這樣的人們一起工作,我好像年輕了不少,那些熱血,積極,都突然找到了我,短短三個星期,我好像回到了十年以前。

這家雜誌社想邀我常駐,給出的薪資條件很優渥,我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說實話,我很心動。

因為這樣好的工作團隊和氛圍,是很難得的,但我也還在猶豫,因為糖糖畢竟還小,如果固定在雲城工作,隻有我一個人,很怕自己照顧不好她。

說到這裡,我忽然很想你。

如果你也在雲城該多好,我們可以一起騎車,一起討論文學。

今天雲城的陽光很好,你那裡呢?

希望你讀信的時候窗外陽光也好。

暮雲”

寫完信,暮雲將信紙攤在桌上,晾乾字跡。

已是深夜,夜色如墨,不見一點陽光。

夜裡,又怎麼會有太陽。

暮雲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信裡騙春樹陽光很好,好像這樣說了,就能表現出此刻她的好心情,能表現出她在北城過得好,就能藏好她的期待。

文學上的修辭手法,被她拿來說假話。

原來,她是這麼卑劣的人,祈禱春樹心甘情願地被她綁架。

窗外,雲城被夜幕深深籠罩,城市的喧囂在黑夜裡漸漸沉澱。

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

幾天後,春樹在信箱裡發現了一封意外之喜。

暮雲去了雲城之後,她們日常的簡訊聯係並未減少,因此,忽然收到暮雲的信,出乎了春樹的意料。

她在桌前拆開這封信。

讀完一遍,她眉頭緊鎖。

她坐不住,站起身立在房間裡一字一句又讀一遍。

讀完,春樹擡頭,為越來越躁的雨聲驚擾。

窗外烏雲密佈,不知何時,大雨已翩然而至。

那篇長篇小說,她修改到一半,倚擱在窗邊。

方纔讀信時,她忘記將窗戶關緊。

風雨進來,侵襲了半張稿紙,紙上的墨水在雨水浸潤下斑駁化開,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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