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71 章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裴總被拘留好幾天了。”
長風的茶水間裡，是牛馬們難得放慢節奏八卦的地方。
“是因為什麼事情啊？”
壞事傳千裡，季承夜被帶走調查的事情，一夜之間在長風傳了個遍。
因為事發突然，以至於說什麼的都有，有傳言是因為裴賜年的事情被叫去談話的，也有說是季承夜自己貪了錢，甚至還有更加離奇的說法……
如今裴賜年被拘留後，有關於他的流言更是五花八門，平日裡與他關係親近的同事都風聲鶴唳，生怕自己也被牽連。
“好像是因為殺人。”
“殺人？！”
“上班期間說這些不太好吧？”
“快說快說。”
“我聽說，是很多年前裴湛楓裴總被殺的事情又翻出來了，不知道怎麼會叫他弟弟去喝茶。”
“會不會……”
“按理說不會啊，這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來，當年都查清楚了，要真有什麼事當年就應該被翻出來了。”老員工說。
眾人一陣唏噓。
忽然又有人提起新上任的副總。
“新來的這位小裴總也真是湊巧，她叔叔一走，她就趕著來董事會了。”
“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我也覺得，雖然我是她的粉絲，但這也太巧了。”
“但沒想到，她還挺厲害的，這才幾天，公關部那幫人都已經服服帖帖的。”
“我還以為她是花瓶……”
“我也以為……”
茶水間外，有人敲了敲玻璃。
“越西。”
越西回頭，玻璃門外，是一臉嚴肅的葉江蘺。
“葉總……”
越西頗有一種摸魚被抓包的感覺。
茶水間的其他人見到素來冷麵的葉副總在她們肆意八卦的時候大駕光臨，一整個如臨大敵，連忙降低存在感都作鳥獸散了。
葉江蘺挑眉，一點也沒有打擾到社畜們摸魚的負罪感：“上午彙總好的報表拿給我。”
越西去格子間拿了報表，走進葉江蘺的辦公室。
葉江蘺接過報表放在一邊，沒有要看的打算，她眼睛上挑，看向越西：“有些不該聊的，不要聊，想知道什麼，可以問我。”
“沒什麼想知道的。”這人都這麼說了，越西哪裡還敢想東想西。
裴賜年進去已經一個星期，他手上的專案暫時都接到葉江蘺的手裡，助理也是。
“裴總不是因為殺人進去的，是因為經濟上的事，但事態之後的發展，不能確定。”
越西驚訝地睜大雙眼：“為什麼告訴我？”
葉江蘺好奇地看著她：“你不是想知道？”
越西後知後覺：“您跟我說這些，不太好吧？”
越西的大腦宕機了。
“止住謠言的最佳方式就是說出真相。”
越西似懂非懂。
看她懵懂的表情，葉江蘺笑了一下：“明天是除夕，今天早點下班吧，祝你除夕快樂。”
“你也是。”越西臉頰如燒。
越西走了之後，葉江蘺收斂了笑容。
十二年了。
她起身，望窗外的風景。
霧濛濛的天，急需要陽光。
今天也沒有陽光。
“剛跟你的小助理聊什麼，看上她了？”
裴若初一走近，就看到越西從葉江蘺的辦公室裡出來。
“什麼，不是，”葉江蘺反應過來，趕忙解釋，“隻是看她親切，想起我從前。”
裴若初倒也沒接著調侃。
“還得感謝她幫忙。”
葉江蘺的記憶回到那一日。
“葉總。”
葉江蘺回頭，叫她的人是新來的實習生，越西。
每當見到她，葉江蘺仿若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彼時，她尚未被時光的洪流衝刷成千篇一律的石頭。
而如今，葉江蘺已經記不起當年的自己。
見葉江蘺回過頭，越西朝她露出一個頗有些傻氣的笑容：“有件事想要向你彙報。”
冬日和煦的暖陽，毫無防備地照進人的心裡，像越西笑起來時的眉眼彎彎。
“什麼事。”
葉江蘺微微仰起頭，淡然凝視越西的臉。
她比她要矮一點，縱使穿著高跟鞋，也沒能與她的眼平齊。
“裴總要的這份檔案，我感覺有些不對。”
聞言，葉江蘺接過檔案。
乍一看，是長風與另一家公司的合作專案，目前仍在討論中，還沒有進一步推動。
葉江蘺眯起了眼睛。
“不對在哪裡？”
越西輕聲點破：“讓利太多。”
葉江蘺擡起頭，兩人對視間，讀懂了彼此的心思。
縱然心裡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可葉江蘺表麵上，仍是不動聲色的，她像一塊隱忍的石頭，總是沉默著，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這是她在長風打磨多年的結果。
越西是三個月前剛來的實習生，這段時間的表現一直不錯，馬上就要轉正了，此刻，她拿著這份檔案來同葉江蘺商量，冒了很大的風險，萬一處理不好，她可能無法在長風再呆下去。
很顯然，她們雙方都知道這一點。
葉江蘺拉開辦公室的門，示意越西一起進來。
“細說。”
她們走進辦公室。
“為什麼找我說這些？”
門關上後，葉江蘺問眼前的女孩子。
她明明是裴賜年的助理，卻在這裡做著近乎是在背叛上司的事。
越西進入公司是幾個月前的事情，在一眾年輕的應聘者中，她自信又沉穩，積極而心細，一眼就被葉江蘺看中。
後來，裴賜年缺個秘書，越西雖然資曆尚淺，葉江蘺卻覺得，越西能夠勝任。
“這份合同有點微妙，我怕我看錯了，要是就這樣直接去問裴總，他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況且，我是您一手挑中的。”越西麵無表情。
“我不會罵你嗎？”葉江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越西微微低下頭：“您也許會罵我，但罵了我之後，也會教導我。”
她是一個好學生。
葉江蘺的念頭在腦海裡轉了幾圈，終於落成話：“既然這樣，你就當不知道這個事情，也不要同裴副總說出你的發現。”
“他不喜歡聰明人。”
越西依然用那種明亮的目光望著葉江蘺，她問：“那您喜歡聰明人嗎？”
葉江蘺勾起唇角。
“你怎麼笑得這麼詭異。”
裴若初打斷她的回憶。
葉江蘺輕咳一聲，裝模作樣。
“你終於回來了，我也算對得起故人。”
學長已經離世了，如今葉江蘺所能做的，隻是為他的女兒儘一點綿薄之力，儘可能回報當年的知遇之恩。
葉江蘺是看著裴若初一步一步往前的，她還記得當年陪裴若初一起去說服長風的一位原始股東，那時候裴若初剛滿二十，明明應該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卻已經鋪設好了未來十年的路。
她記得裴若初說，十年不晚。
記憶深處，那雙酷似故人的眼睛明亮而堅定。
故人一去不複返，或許隻是因為這雙相似的眼，葉江蘺願意成為她的矛。
此刻，裴若初走到葉江蘺的身邊，她們一起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鯤城綿延不絕的鋼鐵森林。
這幾步棋，裴若初籌謀了十年，厚積而薄發，然而，她知道還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候，她現在還缺少最關鍵的一環。
“缺少一陣東風……”
“會來麼？”
這一陣東風，她們都等了太久。
走到這一步，她們已經彆無退路了。
裴若初其實沒有什麼可猶豫的，除了……
“你那個小女友呢？”
葉江蘺說破裴若初的心事。
裴若初沉默了一瞬。
“很多事情，我說了不算，她說了也不算，可能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
“聽不懂。”葉江蘺擺手。
雖然葉江蘺年長裴若初幾歲，但她是母單。
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跟她關係不大。
“隨便你，我知道你也不會因為感情耽擱事，就是突然想到了，”葉江蘺又說，“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用情至深，還是心狠手辣。”
“都有吧。”
裴若初輕聲說。
隨後，裴若初開始編輯資訊。
“抱歉，桐桐，臨時有事，我今天會晚。”
季雨桐很快回了訊息。
“好的。”
縱然這是裴若初希望得到的回答，她心裡卻一陣悵然。
桐桐那麼敏感的人，恐怕早就察覺到了她們之間氛圍的微妙變化。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種似是而非的淡薄感情，彷彿一碰就斷的琴絃，遇雨即壞的紙傘，千瘡百孔卻還妄圖掙紮。
裴若初想起那晚，她對季雨桐說“選擇權在你”。
當時，她以為自己是全然的尊重，是把兩個人之間感情的基礎交到季雨桐手上，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種不負責任。
她膽小怯懦又卑劣，妄圖通過轉嫁責任，等待那個人承受不住，或者繼續忍氣吞聲。
這些天，裴若初一直在思考她與季雨桐的未來，但似乎無論哪一條路，走向的都是死衚衕。
十二年來，裴若初從未後悔過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直到現在，她竟暗暗生出後悔的念頭。
裴若初難以忍受這樣卑劣的自己，可在卑劣之外，她更迷茫，她頭一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感情的事，與其它都不一樣，她可以在銀幕上抽離靈魂演繹他人的人生，在商場上殺伐果斷追求自己的目的，但對待感情，她懵懂像剛出生，甚至連走路都沒有學會的嬰兒。
最開始是為什麼呢，她為什麼會允許自己昏了頭一般的，陷入一段明知難有未來的感情？
片段散落而模糊，有些她記得，有些她記不大清了，如果一定要找一個開始，她想，或許是那一晚在昏暗酒吧裡，她撞進季雨桐清醒卻擔心的眼神裡。
那一刻，她似乎就預感到了未來。
未來，她的命運會跟眼前這個人的相互交織，不死不休。
漸漸的，她渴求季雨桐的注意力傾注在她身上，渴望讓季雨桐追逐著她的腳步，為她的變化而變化。
夜裡回憶時，或清醒或擔心或堅決或期望的那些眼神，撞進她的心裡。
她心癢難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很久很久以前，或許隻是現在，她沉淪在季雨桐為她編織的夢裡，再不複醒。
那些片段，那些眼神，像一陣又一陣的夜雨，總是淅淅瀝瀝在她心間下個不停。
忽然，季雨桐又發來了一條資訊。
“阿初，我們是彼此相愛的吧？”
裴若初想起早晨出門時，她為季雨桐留下的那張便利貼：今天有事，晚上回來，記得吃飯。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