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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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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晚上回來,記得吃飯。”

季雨桐出神地盯著早上裴若初走時留下的那張便利貼。

她們是彼此相愛的,季雨桐在心裡默唸。

“好,早點回來。”

晚飯是季雨桐一個人叫外賣解決的,裴若初說她還在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季雨桐坐在餐桌前,麵對送上門還冒著熱氣的外賣,心裡一陣陣發悶。

她好久沒吃過外賣了。

她想念裴若初了。

明天是除夕,季雨桐得回枕山,裴若初則一個人過。

除夕,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然而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放在她們兩個人身上,總顯得那般落寞。

無論是失去了母親的季雨桐,還是父母雙亡的裴若初,她們都已經沒有能稱得上“團聚”的所謂完整的家。真要說起來,季雨桐甚至不敢想象這些年來除夕之於裴若初的意義。

這些年的除夕,裴若初都是一個人過。

裴家尚在,但對裴若初來說已經消亡,裴賜年名義上是裴若初的二叔,實際上完全沒有擔負起一位長輩的責任,而穆家的老一輩在前幾年去世後,對裴若初而言,世上已沒有了足夠親的親人。

她孤孤單單,一個人活著,像一株沒有根的浮萍,輕飄飄地在世界的大雨中沉浮。

那天晚上,季雨桐等到很晚,裴若初也沒有回來,季雨桐自己先睡下了。

在意識如潮水消退間,季雨桐忽然記起今晚在社交媒體上看見的傳言,傳言說裴賜年入獄後,裴若初接管了他的位置。

這種小道訊息往往空xue來風,一天能有十來個不同的傳聞,說什麼的都有,大多數人往往都當作趣聞,或者枯燥生活的調劑來對待。

可不知道為什麼,季雨桐直覺這一條訊息是真的。

這是裴若初想獲得的吧?

到了後半夜,朦朦朧朧間,她感受到床墊塌陷,一陣冷風飄入被窩中,激得季雨桐一陣瑟縮,還不待她的意識回籠,背後擁上來一具溫熱的身體。

季雨桐往後縮了縮,本能地離那熱源更近。

“睡吧。”

伴著身後人的輕哄,季雨桐殘存的意識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季雨桐醒來時,裴若初已經做好了早餐。

於是她一走出臥室,就看到明媚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灑在餐桌前,如畫一般的場景裡,裴若初圍著圍裙,怡然自得地擺著盤。

盤中,都是季雨桐喜歡吃的食材。

僅用一個月的時間,裴若初便摸清楚了季雨桐所有的飲食喜好,可以吃海鮮,不太能吃辣,喝咖啡一定要加冰,喜歡吃抹茶和巧克力口味的甜品。

昨夜的淒風苦雨被慰藉,在無聲之中,有熟稔的默契緩緩流動。

季雨桐在裴若初的身邊坐下。

她們一同用過早飯,季雨桐開口:“今天要工作嗎?”

“不用,白天陪你。”

往年的過年期間,裴若初總是奔忙於各種各樣的活動,原本今年也會是,但既然裴若初已決定要淡出娛樂圈,很早就把這階段的通告都推掉了。

於是本應該繁忙的除夕,裴若初難得清閒。

聞言,季雨桐笑了一下:“那真好。”

她有許多話,想跟裴若初說。

說她剪電影時的靈感與矛盾,說她過年階段的想法安排,更想說裴若初的早出晚歸,想說她是不是有些事情瞞著她,想說她們最近似有若無的隔閡。

但到了最後,季雨桐垂著頭,把一切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

“陪我看劇本吧。”

她指的是《第二十年》。

——在莫深妻子頭七的那一天,星辰戴了副墨鏡,攜著女兒前往靈堂祭拜。

她不想再與莫深有瓜葛,可死者身前與她關係不錯,於情於理,她該送她一程。星辰也不是不知道,此時她亮相必然會引發軒然大波,甚至會有無數的怨懟落在她身上,可她總覺得,不會是那樣的。

善良的人總會以善良的眼光看待世界,以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可是並非如此。

一見到星辰出現,死者的家屬將滿腹憤怒發泄在她身上,說她是鐘宵的幫凶。

星辰從來不知道,人能說出這麼臟這麼狠毒的話,他們的眼睛裡能充斥這麼多的恨。

星辰拜祭完後,狼狽離場。

這短短幾天,她嘗儘了人間百態,曾經的那些敞懷與風光,都是過眼雲煙,不,還要更糟糕,那些曾經在不斷反噬著,她退無可退,快到窮途末路了。

每天都有人打電話給她,有急著鋪貨的,也有討債的。鐘宵的事業她一概不知,更確切地說,她除了演戲一無所知,如今公司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她一籌莫展,光是應付每天的電話都讓她心神崩潰。

更令星辰崩潰的是,夜裡,傳來鐘宵死在獄裡的訊息。

收到訊息的時候,星辰還以為是假的,她以為民警來找她,是因為要將鐘宵放出來了。

直到她親眼看見鐘宵的屍體。

破碎的,毫無尊嚴的,一具屍體。

他的嘴角,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遍體鱗傷。

鐘宵居然會死去。

一切都像一場噩夢,星辰美好光明的前半生一去不複返,可她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夢,閉上眼睛睡一覺,再醒來後,她能重新擁抱她深愛的人。

沒多久,莫深發來資訊:“聽說大哥去了,不知道大嫂今後要怎麼辦?”

星辰在痛苦的眼淚中恨得全身顫抖,可她是那樣的弱小,隻能被迷霧推著一直往前走,始終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夢裡,她聽見鐘宵說:“彆忘了我的臉。”

她怎麼忘得掉,那樣殘破的一張臉,怎麼會是她的鐘宵的。

更絕望的是,那一夜,莫深又扣響了她的門。

“大嫂,”莫深依舊叼著煙,吊兒郎當地站在門口,“大哥死了,你再不下定決心,他的公司就得給那幫沒用的酒囊飯袋了,你想好了嗎?”

彼時星辰剛剛哭完,一雙眼紅通通,脆弱不堪,話說出口氣勢都欠缺三分。

“你死了這條心吧。”

莫深隻是笑著指點她:“大嫂,你的經紀約還在公司裡,眼下,娛樂線由我暫時代理,你說,如果我把你雪藏了,你該怎麼活下去?”

“你的女兒又該怎麼活下去?”

星辰氣得發抖,當天晚上就覺得搬離現在住的地方,帶女兒遠走。

她玩不過莫深,倒不如躲起來,再從長計議。

第二天,她們就在同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安了家,那是星辰的另一處房子。

星辰以為這樣就安全了,沒想到莫深依然可以找上門。

僅僅在她搬了家的第三天。

“大嫂,難道不想為大哥報仇嗎?”

這一回,莫深不顧星辰的阻攔,直接走進她新佈置的家。

房間不大,三室二廳,溫馨,寬敞。

“多麼好的房子,隻是太空曠了,缺個男人,”莫深“嘖”了聲,問星辰,“我有我的私慾,你就沒有嗎,你不想為大哥報仇嗎?”

這幾個字,如魔音繞耳,重重地折辱星辰的耳朵。

“大哥的公司,我幫他暫時保管住了,”莫深步步緊逼,“但憑我的能力,也舉步維艱呐,我股份太少,話語權不夠,心有餘而力不足。”

“大嫂,大哥的遺囑裡,他的股份都給你和你女兒了吧?”

繞了一大圈,星辰終於知道莫深想要什麼了。

她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蛇蠍,道:“股份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聽她這麼說,莫深反而笑了,他在笑星辰的自以為是,笑星辰的不自量力,他大笑,如同聽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好一會兒,直到星辰覺得笑聲無比刺耳時,莫深總算止了笑聲,他盯著星辰,像盯著一隻待宰的小白兔。

“股份算什麼,一堆數字,塵土而已,隻是大哥有,我纔想有,我想幫大哥守住它。”

“但比起沒有生命力的股份,我更想得到你,你是鮮活的。”

為莫深的大膽,星辰心驚肉跳。

“從來,你的視線都落在大哥的身上,隻有大哥同我說話時,你才會吝嗇地看我一眼,隻一眼,怎麼夠呢,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大哥所擁有的,我都想擁有,我想擁有你。”

星辰從未見過這樣的瘋子,此刻的莫深,像是要將自己心中壓抑了多年的感情都爆發給她看。

給她看,他是如何變態扭曲的一個人。

莫深不管星辰是如何想的,隻自顧自地自說自話:“我也不想你做什麼,你隻需要睜著眼睛,好好看我做什麼就可以了。”

“那之後,我會告訴你大哥是怎麼死的。”

“你沒有什麼損失,不是麼?”

“願意嗎?”

莫深露出詭異的笑容。

季雨桐還想繼續往下看,裴若初止住了她下滑的手。

“餘下的內容,晚點再看吧。”

“為什麼?”

季雨桐麵露不解,她剛要摸到真相的邊緣。

裴若初不說原因,隻輕輕收回平板,淡然卻堅定地說:“聽我的。”

“你晚上還要去吃年夜飯。”

望著裴若初認真的眼神,季雨桐心裡打起了鼓。

劇本讀到這裡,劇本影射的真實,季雨桐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

而所有的文字都是裴若初寫的,她自然知道劇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能讓裴若初態度如此堅決的,那便是之後的內容,她暫時還不能讀。

之後的內容,與她父親相關,甚至,可能會影響父女間見麵的心情。

她父親做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裴若初抿著唇,躲開季雨桐的視線:“下次吧。”

季雨桐有股惴惴不安的感覺。

眼前的人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她卻隱隱覺得有些陌生,裴若初依然溫柔,依然愛她,可她們之間是存在距離的。

裴若初像一朵孤高的雲,浮在萬裡高空上,季雨桐能看見,卻摸不著。

季雨桐不喜歡這樣的距離,她不喜歡她們中間那一道牆。

還來不及多想,很快到了季雨桐該出發去枕山的時間。

“我該走了。”

季雨桐回房間換衣服。

裴若初很自然地跟過去,在季雨桐胡亂把毛衣往身上套的時候很自然地伸手,幫忙整理衣領。

她剛想調笑一句“冒冒失失”,卻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季雨桐眼裡幾不可查的閃躲。

裴若初動作一頓。

她觸碰到了她們中間無形的牆。

季雨桐沒有察覺到裴若初的異狀,在換好衣服之後自顧自地走向玄關換鞋。

裴若初站在原地,裝作什麼都沒有發覺。

“對了。”

“什麼?”季雨桐不明所以。

對上玄關處,季雨桐探來的疑惑眼神,裴若初喉頭微動,嚥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真相。

“沒事,等你回來再說吧。”

“很重要嗎?”

很重要,是很重要的東西,可裴若初還沒有開口的勇氣。

裴若初以為自己斟酌了多日,鋪墊了許多,沒想到一對上季雨桐澄澈的眼睛,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知道,季雨桐也在等她說些什麼,或者,季雨桐也有很多話想說。

在一起的兩個人之間,往往會有一種奇特的感應,在某一刻,你察覺到感情的變化,殊不知,對方也同時、甚至更早就發現了細微的不同。

像是不舒服的肩膀,在活動時聽到“咯咯”的聲響後,總要試著治療,舒緩、拉伸甚至大動手術,這樣之後,纔有恢複健康的可能。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直麵問題的存在。

在最需要裴若初勇敢的時候,她選擇了退卻。

“等你回來吧,等你回來再說。”

裴若初以為,暫時的退卻,是為了更好地前行。

隻是她不知道,情場有時候也跟商場一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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