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73 章
季家人丁稀薄,除卻季承夜這一支外,鯤城沒有其他直係,季雨桐的爺爺奶奶前幾年都自然老去了,因而這兩年說是家裡的年夜飯,實則隻有季雨桐和季承夜兩人而已。
如此慘淡的年夜飯,真是令人傷感。
季雨桐想起母親還在的時候,母親會張羅著讓季、向兩家一起擺宴,人多熱鬨,纔有年味。
如今的過年,失了氛圍。
在除夕夜,季雨桐和父親對著一桌子佳肴,兩相沉默。
氛圍似乎比平時還冷清,年夜飯居然會如此難挨。
終於,季承夜開口說:“明天大年初一,去給你母親上個墳吧。”
“會去的。”
季承夜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氣氛詭異地沉悶下去,像落入水中的冰塊,迅速地沉底後,又悄然上浮,起起伏伏。吃這樣的飯是一種煎熬,季雨桐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緒如冰塊一樣漂浮。
她想到母親,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裴若初讓她看《地走到裴若初身邊:“好巧,在這裡碰到,若初,好久不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裴若初眼裡的隱忍洶湧地起伏,在她琥珀色的眼眸裡清晰可見。季承夜看著她輕蹙的眉頭,不禁在心裡發笑。
二十歲的年輕人,喜怒哀樂都呈現在臉上,藏不住,有心之人能輕易地看到。
她眼裡的屈辱與不服越勝,季承夜越是興奮,她越是抗拒,季承夜便越喜歡。這兩年來,太多人順著他的意思,他在這樣長久的麻木中覺得無聊。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鮮活不屈的生命,他的征服欲熊熊燃燒。
散場的時候,季承夜邀請裴若初同乘。
他看出裴若初臉上的拒絕,隻用了一句話便讓裴若初心甘情願上了車。
“想和你聊聊你的父母。”
這一聊,堪堪半夜,季承夜將裴若初帶到某間酒吧包廂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
裴若初是謹慎的,她推脫自己不勝酒力,滴酒未沾。
然而這樣的謹慎落在季承夜眼裡,卻讓他更興奮,他一邊對著裴若初追憶他與裴湛楓的兄弟感情,一邊早在心裡想好了要放長線釣大魚。
後來,季承夜喝得快醉了,他隻留了三分清醒,終於不想再和裴若初繞彎子。他問裴若初,願不願意簽約到慕心娛樂。
果不其然,裴若初仍然在拒絕他。
對付著意料之內的拒絕,季承夜手到擒來。
他拿出裴若初最珍視,或許也是他所珍視的東西做籌碼,想要把這條魚釣上鉤。
“若初,你心裡還在埋怨我吧?”
季承夜靠在沙發上,酒意烘得他渾身發熱,他的頭腦卻依然清醒。
“沒。”
那勾人的尾音,既倔強又委屈,聽得季承夜心神蕩漾。
裴若初說的是“沒”,落在季承夜耳朵裡,卻明明白白是個“有”。
為這份虛與委蛇,季承夜肆意大笑,這正是他所想要的,是他七百多個午夜夢回,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偏執,他癲狂,世人看不透他的扭曲,可唯有季承夜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樣。
於是,他丟擲裴若初無法拒絕的東西,以此來做一個賭局。
“你母親當年給了我長風的股份,我可以還給你,你要不要?”
裴若初不說話了,她的眼睛裡寫滿探究,是在思考這是一句酒後玩笑還是認真的一擲千金。
季承夜看在眼裡,醉意聚了又散。
魚兒有咬鉤的意圖,便再好不過。
“那本來就都是你父親的東西,雖然他殺了我妻子,但我喊了他這麼多年大哥,也還是把他當大哥。”季承夜娓娓道來,“長風集團不是我的,我替他保管,也願意完璧歸趙。”
裴若初終於開口了:“季叔這麼大方。”
季承夜微微一笑,接著自己剛剛說的話繼續道:“你是他的女兒,長風本應該交到你手上的,至少如果他沒有遭逢變故的那些股份遲早都是你的。”
“你在慕心呆夠時間,我就把股份還給你。”
時至今日,季承夜已經不記得當晚喝的是什麼酒了,他卻仍記得那種感覺,這一生,他很少有如此濃烈的歡暢,像編製好一個完美的牢籠,等著雀兒心甘情願地走進來。
最終,他們一紙締約,簽了八年。
“說什麼股份,父親一開始就沒打算還吧?”
季雨桐揭穿父親的虛偽。
“不錯,”季承夜說,“我辛辛苦苦將長風發展成現在的規模,怎麼可能拱手相讓。”
“但她簽在慕心,是雙贏,我沒有害她,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為我。”
一開始,季承夜想將裴若初養在身邊,看著和故人相似的臉,賞心悅目。
然而後來,隨著八年之期將近,季承夜越來越不捨得,他不捨得金錢,也不捨得讓裴若初離開,若是她離開了,要到哪兒,他才能再找到一雙相似的眼睛。
在去年慕心的晚宴上,裴若初作為季承夜的女伴出席。
這些年,裴若初經常以這樣的身份,站在季承夜身邊。
許多事情看似不經意,卻讓人在一次又一次後開始習慣,開始心猿意馬,至少,在季承夜心裡,經過八年,裴若初已經是他的私有之物。
這些年裡,裴若初從一開始多番提醒,到後來,也漸漸不再說拿回股份的事了,或許她也明白,季承夜從一開始就隻是說說罷了。
然而,越是不提,越是刻意。
季承夜明白,裴若初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內心十分煎熬。
她太想拿回裴家的東西了。
十年的時間,魚兒已經上鉤。
這夜,季承夜忽然提起多年未提及的事。
“今年是你簽在慕心的最後一年,若初,我打算在今年把股份還給你。”
“忽然說這些……”一旁的裴若初微略吃驚,隨後斟酌著問他,“您的條件是什麼?”
她很聰明,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若初,實不相瞞,我喜歡你,”季承夜說,“我想和你結婚,想和你有一個未來,我願意拿長風作為見證。”
他看到裴若初眼裡的驚慌,和她微微挪動、拉開距離的動作,心頭一陣竊喜。季承夜喜歡的不是乖巧順從,他喜歡將薔薇的刺一根根拔下來,讓它最終無力折倒。
“我自認,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而且我們差了二十二歲。”
“年齡怎麼會是問題,隻要你願意,今天我就可以簽支票。”
望著胸有成竹的季承夜,裴若初沉默不語。
季承夜下了一記猛藥:“你放心,我說要把股份還給你,絕不是欺騙,作為證明,我可以先給你一半。”
今時不同往日,這些年,長風蒸蒸日上,股價翻了好幾番。
季承夜許諾的,幾乎是半個長風,他拿捏著裴若初的軟肋,讓裴若初無法不心動。
季承夜算到了開頭,算到了過程,卻在最後一刻發現裴若初的野心大得超乎他的想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以為他是黃雀,原來,他是螳螂。
從一開始,就是裴若初在算計他,為此,裴若初不惜躬身入局,傾儘一切。
裴若初以他佈下的誘餌反將了他一軍,半是懇求半是要挾的讓他不得不交出了約定的一半股份,又不知從何時開始與葉江蘺互相勾結,蟄伏至今。
她一直等待著,等待她擴大勢力,等待她拿到股份,然後打一場不會輸的仗。
她贏了。
記憶裡的那張臉,青澀稚嫩,與八年後相似卻不同。
八年後的裴若初經曆了時間的洗禮,要更隱忍,也更冷淡,她越冷淡,季承夜卻越喜歡,他喜歡看裴若初蹙眉的模樣……
像極了曾經的故人。
隻是,代價太大了。
在這場他親手打造的賭局裡,他輸的分文不剩。
季承夜看著眼前一無所知的女兒,覺得詫異,也覺得可笑。
她的女兒竟然天真到如此地步。
季承夜把前因後果向自己的女兒一一道來。
“裴若初答應,和我結婚,來換長風的股份。”
“這纔是我們交易的真正內容。”
“她一直在騙你。”
季承夜說完,盯著季雨桐的眼睛,期待季雨桐的臉上出現不一樣的表情。